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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安居

而一個多時辰後,長安城巍峨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

李旺是和李世民自然是分開進城的。

還是要有所避諱的。

時近傍晚,夕陽給青灰色的城牆和層疊的飛簷染上溫暖的金邊,朱雀大門尚未關閉,進出人流已漸稀疏。

車隊並未引起城門守軍特別的注意——每日往來長安的各類車馬眾多,這支隊伍雖有宮廷標誌,但規模不大,護衛尋常,並未打出特殊儀仗。

守門旅帥驗過符牌,便揮手放行。

進入朱雀大街,喧囂市井聲浪撲面而來,又迅速被寬闊筆直的天街稀釋。街上車馬行人依舊不少,但大多行色匆匆,趕在坊門關閉前歸家。

兩側店鋪旗招搖曳,胡商開設的貨棧飄出奇異香料氣味,酒肆傳出隱約的絃歌與笑鬧。

李旺透過車簾縫隙,安靜地觀察著這座即將成為他活動中心的偉大城市。

街道寬闊遠超想象,足以並排行駛十數輛馬車。

路面是黃土夯實,灑過水以防塵土,兩側有深深的排水溝。

坊牆高聳整齊,將城市分割成一個個相對獨立的“方塊”。

行人服飾多樣,有寬袍大袖計程車人,有著窄袖胡服的商賈,有短褐的工匠,也有頭戴帷帽、身著間色裙的女子匆匆而過。一切都充滿了蓬勃、有序而又繁忙的初唐氣象。

沒有圍觀,沒有指指點點,沒有關於“黃大仙”的議論。

訊息,顯然還未從渭水之畔那個相對封閉的皇家隊伍中擴散開來。在這個資訊傳遞依賴口耳和馬匹的時代,一次非公開的、短暫的河邊遭遇,要發酵成滿城風雨,需要時間。

車隊沒有在主幹道過多停留,很快拐入東側輔路,進入達官顯貴聚居的永興坊。坊內道路整潔,宅邸門牆儼然,綠樹掩映,顯得幽靜許多。最終,馬車停在了一座黑漆大門、銅環獸首的宅院前。

永興坊,甲字第三號。

宅門不算特別宏偉,但規制嚴整,門楣光潔,顯然剛剛經過修繕整理。兩名穿著青色麻布窄袖襦裙、梳著雙鬟髻的年輕侍女,帶著兩名粗使僕役,已安靜地候在門前石階下。

“李縣男,府邸到了。”百騎司的趙姓隊正在車外低聲稟報。

李旺推開車門,踏著矮凳走下。

暮色四合,坊內漸漸點亮燈火。

宅邸在昏暗中靜靜矗立,三進院落的輪廓清晰,屋脊平直,鴟吻簡潔,是典型的初唐官宅風格,質樸、厚重、開闊。

門旁粉牆探出幾枝晚開的辛夷,

紫白色的花朵在晚風中輕輕搖曳。

“恭迎阿郎歸府。”

兩名侍女斂衽行禮,聲音清脆整齊,動作規矩,顯然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官婢。

她們年紀約莫十五六歲,容貌清秀,眉眼低垂,神態恭謹。衣料是細麻,漿洗得乾淨挺括,髮髻上別無飾物,只纏著青色頭繩。

“嗯。”李旺微微頷首,邁步走入宅門。

前院方正,青磚鋪地,角落有一口帶轆轤的石井,井旁一株老槐樹亭亭如蓋,枝葉在暮色中顯得蒼鬱。正堂門扉敞開,裡面燈火通明,照出簡潔的佈置:

正中一副素面屏風,屏前設一張寬大的黑漆木案,兩側各有數張同色的坐榻(初唐仍以跪坐為主),牆上懸掛著幾幅筆意疏朗的水墨山水。

傢俱多是榆木、棗木所制,木質堅實,工藝沉穩,沒有任何奢靡裝飾,透著一股實用與端凝之氣。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新木和桐油的氣味,混合著庭院中植物的清新。

“阿郎,熱水已備於後進浴房,晚膳亦已準備妥當,是否先沐浴更衣,再用膳?”

一名約莫四十歲、面白無鬚、穿著灰色圓領袍的宦官上前,躬身請示。

此人姓王,是宮中指派來負責管理這處宅邸日常事務的內侍。

“先沐浴吧。”

李旺道。這具新生的身體雖潔淨,但心理上總覺得需要一場沐浴來洗去連日來的塵埃與緊張。

浴房設在第二進東廂旁,專門隔出的一個小間,磚石砌就,地面有陶管排水。

浴桶是嶄新的柏木所制,寬大深闊,熱氣蒸騰,水中似乎還撒了些許提神的艾草葉。兩名侍女捧著乾淨的中衣、外袍和布巾候在一旁。

李旺揮手讓她們退到屏風後,自行解衣入浴。

溫熱的水流包裹全身,確能舒緩精神。他一邊清洗,一邊梳理著現狀。

暫時安全了,有了合法的身份和落腳點。

沐浴更衣後,李旺換上了一套嶄新的月白色圓領常服,面料是細軟的絹,裁剪合體。頭髮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

對銅鏡自照,鏡中少年眉目清朗,氣質溫潤,只是眼神深處那一抹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沉靜與偶爾閃過的靈動機敏,提示著這具皮囊下的不尋常。

晚膳擺在正堂旁邊的暖閣。菜色四樣:一鼎燉得爛熟的羊肉(加了姜、桂皮等香料去羶),一盤清炒葵菜(即冬寒菜,唐代常見蔬菜),一碟漬露葵(醃製的另一種蔬菜),一碗雕胡飯(菰米飯),並一壺溫過的琥珀色酒漿。餐具是越窯的青瓷,釉色清潤,造型簡雅。

李旺獨自用餐,細嚼慢嚥。味道談不上驚豔,但食材新鮮,火候得當,可見廚子是用心的。

他特意留意了主食,菰米飯口感略粗糙,但香氣獨特。

關中主食以粟(小米)、麥(主要是粒食或餅)為主,稻米(主要是雕胡飯)算是比較精細的。

用餐完畢,王宦官親自帶人撤去餐具,又奉上煎好的茶湯(唐代主流是煎茶,加入姜、鹽、棗等物)。

李旺淺嘗輒止,這時代的茶,他還不大習慣。

“王內侍,”李旺放下茶盞,看似隨意地問道,“我離鄉日久,對如今長安年節習俗、市井風情已有些生疏。今歲不知是何年號?近來長安可有什麼新鮮趣聞或……異事傳言?”

王宦官恭敬答道:

“回阿郎,今歲乃是貞觀二年。自去歲陛下改元,風調雨順,四海漸安。長安趣聞……無非是東市來了批新羅貨,西市胡商鬥寶,平康坊新出了幾支曲子。若說異事……”

沒多久。

“我初來乍到,需熟悉環境。明日若天氣晴好,我想到坊內及附近市井走一走,看一看。”李旺提出要求。

王宦官面露難色:“阿郎,這……趙隊正曾言,阿郎出入,最好有護衛跟隨,且……”

“無妨,”李旺打斷他,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只是隨意走走,不會遠行。你安排兩人跟著便是,不必張揚。”

“……喏。”王宦官只得應下。

是夜,李旺宿於後進正房。

床榻寬大,鋪設著嶄新的茵褥、錦衾,柔軟舒適。

但他並未立刻入睡,而是在腦中反覆推演著關於蝗災的種種可能,以及如何向李世民開口預警,才能達到最佳效果。

接下來的兩三日,李旺的生活平靜而規律。

每日清晨,在院中老槐樹下,迎著晨光,緩慢練習《引氣訣》。這門基礎法訣確實粗淺,但持之以恆,也能感覺到體內那縷氣感在緩慢增長,精神愈發清明。

上午,他會花時間在書房。

書房裡原本只有一些必備的經史書籍和空白卷軸,他讓王宦官去東西市購買了一些地理志、農書(如《齊民要術》殘卷)、雜記乃至醫書。

他翻閱這些書籍,結合系統模糊傳輸的歷史知識和自己前世的常識,試圖更準確地定位貞觀二年的社會、經濟、農業狀況,特別是關中地區的作物種植、水利設施等資訊。

下午,他會在趙甲及另一名百騎司兵士的陪同下,步行在永興坊及鄰近的安興、勝業等坊間走動。他觀察坊牆結構、裡坊管理、普通民居樣式、水井分佈,也去坊內的小市看看貨物種類和價格,偶爾與看起來面善的老者攀談幾句,問問收成、物價、往年天氣等閒話。

他舉止溫文,談吐有禮,加上容貌俊秀,衣飾得體(雖不奢華),很快在坊間留下了一個“新搬來的年輕官人,頗為和氣”的印象。

他也見到了那兩個侍女更多的日常。

年紀稍長、眉眼更細緻的叫青娥,年紀小些、圓臉愛笑的叫綠蘿。

兩人主要負責內室灑掃、鋪床疊被、傳遞茶水等近身伺候的輕省活計,手腳麻利,規矩嚴謹,但私下裡偶爾也會低聲說笑,帶著少女的天真。

李旺對待她們平和有禮,從無苛責,這讓兩個原本心懷忐忑的小丫頭漸漸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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