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大快人心
平安縣令名叫沙金，是個四十來歲模樣憨厚的中年人，其趕到鐵橋村時，天色早已黑了。
急匆匆趕到村子中間的賭棚，入眼的，是一大群衙役圍著幾十個只穿條底褲的赤膊漢子，各個鼻青臉腫唉聲慘嚎，還不敢放聲，因為只要聲音稍大些就得挨鞭子，那跟著年輕人一起的四個漢子下手極有分寸，既讓你痛不欲生，卻又不至於疼的受不了昏過去。
見狀，沙金的眉頭直突突，他雖沒有見過簡川，但簡川之名卻是如雷貫耳，世人都知道，這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主，當年在大名府外，可是不問情由的屠殺了上萬羽林軍的。
簡川此來，肯定是為了楊郭兩家的恩怨糾紛，但沙金卻實在摸不清簡川會怎麼做，他甚至不清楚簡川會站在哪方，畢竟，廢除株連法是簡川一力促成的。
如是，心懷忐忑的走進賭棚，對大馬金刀坐在正中間的蘇昀抱拳一拜：“可是蘇昀小將軍。”
蘇昀嘿嘿笑道：“就是我，我說沙縣令，你看這都什麼時辰了，你怎麼才來？”
沙金趕緊請罪：“下官來遲了，請小將軍恕罪，不知簡大人在哪裡？”
蘇昀：“你也不看是什麼時辰了？我姐夫已經睡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
沙金自然無有不從，卻說：“那是不是先將這些人看押起來。”
蘇昀嘿嘿笑道：“這不正在看押嘛？”
“在這？”
“對呀，有什麼不妥嗎？”
沙金猶疑道：“這夜深露眾的，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蘇昀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說：“沒事沒事，我看他們的身子骨都壯實的很，不會出事的。要不，沙縣令先回縣城吧，明天再來。”
這不是戲弄人嗎，沙金卻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敢真的回去，於是乎只能硬著頭皮在旁等，心裡還在嘀咕著這一夜怕是不好過嘍。
忽聽遠處傳來喧譁聲，循聲看去，幾十口漢子舉著火把嗷嗷叫的正往這邊來，為首那中年人叫囂著：“哎呀，縣令老爺您可來啦，您可一定要為我等做主啊。”
話音落，人已經近前，幾十個漢子整齊劃一的跪在棚前，‘砰砰砰’的一個勁的磕頭，可真實在。
見狀，沙金先是看向蘇昀，卻見其像是看戲似的笑嘻嘻，一點搭理他的意思也沒有，於是乎只能開口問：“小將軍，您看……”
蘇昀把眼一抬，理所當然的說：“我看，我看什麼，我又不是縣令。”
一句話把沙金噎的不輕，然卻不敢表露，只能繼續低聲下氣的說：“那下官先問問？”
“隨你，隨你，別煩我。”
如是，沙金深吸口氣，上前急步，對那為首中年漢子說：“楊家大郎，你有何事？”
那人抬起頭，一臉的橫肉硬是裝作冤屈：“這些人，不分青紅皂白的上來就毆打舍弟和鄉民們，您瞧瞧都被打成什麼樣子了，還非法囚禁，縣老爺，您可一定得給我們做主啊，快把他們抓起來。”
聞言，沙金的眼角直跳，暗道真是無知者無畏啊，於是乎斥責道：“放肆，你可知你告的是什麼人？”
趙大郎真是硬骨頭，脫口就叫：“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能無故打我兄弟，縣老爺，你是想枉法嗎，哼，小心俺告上京城，治你個貪贓枉法。”
“哈哈……”
大小聲忽的響起，原是棚內的蘇昀已經笑的直不起腰了。
“兀那殺才，你笑個甚，哼，縣老爺在此，你還敢如此放肆，真是沒天理了，縣老爺，你怎麼說？”
沙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然後發現無需自己說話了，找趙大郎竟敢罵蘇昀，這還了得，於是乎根本就無需蘇昀招呼，韋非已經趕前急步，掄圓了手臂‘啪啪’的往其臉上招呼，其身後的幾個兄弟見狀自是忍不住動手，於是乎，又是一場亂戰，在之後，場上多了幾十個鼻青臉腫的混蛋。
蘇昀這才開口問：“沙縣令，我記得，草民辱罵朝廷命官，是要治罪的吧？”
沙金臉上直抽抽，卻只能點頭說：“是的，按律，當仗責二十。”
“哦，那你還等什麼呢？”
“現在？”
“要不然呢？”
於是乎，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自趙家大郎口中經久不絕，二十棍子實打實的打在屁股上，已經進氣多出氣少了。
偏生蘇昀還不罷休，又言：“我還記得，衝撞官差，也是大罪吧，什麼罪來著？”
沙金卻是不敢答話了，可韋非卻在旁邊說：“回小將軍，按律，衝撞官差等同謀逆，當斬。”
“哦，那你還等啥，動手啊。”
“好嘞。”
“且慢，且慢。”
沙金趕忙阻止，生怕蘇昀真將眼下這些人全殺嘍，且一點也不懷疑蘇昀敢這麼做，眼下這些人命，在其眼中可能一文不值，但沙金卻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畢竟，眼下這百十人，其罪當誅的也只是楊家兄弟而已，其他人為虎作倀，卻罪不至死。
沙金：“小將軍，他們不知道你們是朝廷命官，不知者不罪啊。”
蘇昀反唇相譏道：“啥？有這條規矩？我怎麼沒聽說過。”
沙金大急，緊走兩步攔在韋非面前，語氣也強硬起來：“小將軍，你雖位高權重，卻沒有生殺大權，莫要自誤。”
這話倒是贏得了蘇昀的尊重，便揮了揮手，說：“罷了，罷了，沙縣令都這麼說呢，咱們便交給沙縣令處置吧。”
如是，韋非回來，蘇昀閉目養神，獨留下沙金呆立當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茫然四顧，不由得心中嘆息：這他孃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整整一夜，又困擾了他整整一天，終究是沒得到答案。
簡川和齊引章一天都沒出院門，飲食用度藉由下屬送進去，蘇昀應沙金之請幾次進來，嘻嘻哈哈一陣就出去了，對沙金的回覆千篇一律：“姐夫他身體不適，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而至隔日，這百十人飢寒交迫，已是強弩之末了，蘇昀從院子裡帶出的回覆仍然是：“姐夫他身體不適，明天再說。”
於是，沙金忍不住了：“難道簡大人是想活活將這百十人凍死餓死嗎？”
蘇昀嘿嘿笑道：“不至於不至於，來呀，給他們煮點粥吃，對了，人參買回來了吧，加進去，給他們補一補。”
啥玩意？人參？補一補？要幹啥？這是要吊著他們的命活受罪啊。
真狠啊。
如是，一旦發現有人支撐不住了，立馬一碗人參粥奉上，想死，門都沒有。
如是，一直到第七日，隨著第一個圍觀鄉民的出現，圍觀者一股腦的圍了過來，也是此時，院門開啟，簡川和齊引章並肩走出。
簡川來到棚中，大馬金刀的一坐，對沙金笑道：“沙縣令，審案吧。”
直到此時，沙金才恍然大悟，於是乎不得不敬佩簡川的隱忍，驚為天人。
卻說：“可是沒有苦主？”
簡川笑道：“哦不，我就是苦主，我乃郭家義子，現替三位堂兄狀告楊家兄弟，給，這是訟狀。”
明知簡川在胡扯，偏生這理由合情合理，所以沙金只能畢恭畢敬的接過，轉身喝道：“升堂。”
“今有郭家義子簡川狀告楊家兄弟強姦堂嫂一案，現在開始審理。”
“威武……”
“原告，你可有實證？”
簡川站起身，面對著鄉民們說：“爾等，受楊家欺凌久矣，某知道爾等在怕什麼，今日此刻，我，簡川，在此向爾等保證，楊家兄弟，朝廷必將嚴懲，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他們的罪證，爾等可願助我。”
沉默，很久很久的沉默，終於，爆發了。
“我有證據。”
“我也有。”
“我要告他們。”
……
一樁樁，一件件，罄竹難書，自楊家出逃以來，郭家兄弟再無任何顧忌，短短數日，他們已然犯下了滔天罪行，以往，百姓們生怕除惡未盡反受報復，然這七日以來，大傢伙眼睜睜的看見楊家兄弟及他們糾結的朋黨被整治，被折磨，恐懼，慢慢的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仇恨。
所以，案件審理完畢，沙金的審判結果是，楊家兄弟其罪當誅，餘者朋黨，亦當仗責以儆效尤。
按律，當秋後處斬，然簡川卻等不及，鄉民們更等不及，所以，簡川拍板下令：“處斬，立刻。”
隨著十二顆人頭落地，簡川此行算是圓滿結束。
臨走時，再度見到入村是那個老頭，現今簡川已經知道，他就是老楊頭。
其縮在門縫裡探著頭，見簡川一行走來立刻縮回了頭，狠狠的關上門。
簡川靠近房門，深吸口氣，猛的喝道：“匹夫無德，當死。”
‘死’自出口，壓抑數日的殺氣洶湧而出，排山倒海，饒是身後眾人亦皆心驚膽戰，更遑論僅是一板之隔的老匹夫了。
輕微的聲響傳出，透過門縫，看到了匹夫倒下抽搐。
簡川看到了，身後的沙金也看到了，然，簡川不動，沙金也不敢動，所以，老匹夫很快便沒有動靜。
簡川轉身，輕聲說：“你看到了什麼？”
沙金知道問的是自己，乾嚥了口唾沫，畏懼的回答：“下官，什麼都沒有看到。”
“甚好，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了。”
“是，下官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