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九醞春酒
“科舉？誰說我要參見科舉了，我又不想要做官，為什麼要參加科舉。”簡川聽得範純仁此問，心裡立刻腹誹，所幸還知道不能說出來，否則必是一番諄諄教誨，簡川想想都頭大，卻也不能不回答，便含糊其辭的說：“學生才疏學淺，此生怕是都難以高中了。”
“什麼？你才疏學淺？能寫出桃花塢裡桃花庵的人，會是才疏學淺之輩？別糊弄我們，說吧，你是怎麼打算的？”王安石‘哼’了一聲，顯然對簡川的回答很不滿意。
要說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當真是奇妙，便如簡川和這三位老叟，嚴格說來他們只長談過今天這麼一次，可緣分這東西就是這麼奇妙，然就這麼一次，彼此的心中卻生出了親近感，否則的話，王安石三人也不會這麼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態度，要知道，這天下間能讓他們上心教訓的，可為數不多。偏生簡川還不覺得反感，甚至覺得這是應該的。
如是，簡川想了想，還是如實答道：“才疏學淺是真的，不想參加科舉卻也是真的。”
見三老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簡川心裡嘆氣：果然，在這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有能力卻不想進士及第的，會被人當成怪胎啊，三老確實心境超然，可也不能免俗啊。
便解釋說：“學生自由自在慣了，不願受到甚多約束，此其一也。然其二，以學生淺見，我大宋並不需要我這等讀書人，卻需要我這等匠人。”
“何解？”
“匠者，可窮天文，探地理，可蓋高樓，可修水利，可利民生，可鬥天災，可究萬物之本源，可參天地之造化，可移山填海，可開天闢地，匠者，國之利器也，學生不才，願做那倚天之劍，屠龍之刀，若國家危難，必拔劍揮刀，不顧此身也。”
一番話簡川說的慷慨激昂，差點連他自己都信了，卻也不全是誇大之詞，亦隱晦的表達的簡川的理念：強國之道，絕不在經史子集，而在科技之發展，只要別別人走的更快，看的夠遠，才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誠然，王安石三人皆是聰明絕頂老成謀國之輩，卻仍然受困於儒家思想的桎梏，無法對簡川所想表達的理念一窺全貌，更無法感同身受，卻也無妨，反正表面的意思他們聽懂了，故而問：“所以，你的志向是做一個發明家？”
瞧，一語中的，簡川大笑道：“然也。”
聽了這聲‘然也’，三老對視一眼，雖是不想然也，可還是不約而同的岔開了話題，顯然，他們清楚的很，人的志向不是一朝一夕間形成的，也不大可能一朝一夕間改變，左右時間有的是，只要簡川還在汴京甚至還在大宋境內，他們自認為有的是辦法轉變簡川的志向。
於是乎，不再談此話題，轉而以風花雪月調劑，恰此時，酒菜上桌，四人都是大半日水米未進了，老的還好，簡川這小夥子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兼之和三老頗有親近之感，故而行事也放鬆了不少，當下就略有些失禮的耍起了筷子。
“嘖嘖，這酒，三十年花雕啊，這菜更佳，汴京城裡的館子學生也吃過不少了，卻遠比不上眼下這桌席面啊，範先生，哪請的廚子？”
“哪請的你就別問了，反正你請不到。不過，堯夫，你有些吝嗇啊，老夫可是聽說了，你來京就職之時，可是得了賞賜的，賞賜中應該有一罈九醞春酒吧，怎麼，獨飲了？還是捨不得？”司馬光揶揄道。
王安石亦說：“你還不知道他，不管什麼恨不得挖地三尺的藏起來，也不知留著作甚。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難不成等死了之後讓子孫澆在墳頭。”
便見範純仁被這前後兩任宰相連翻嘲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終是敗下陣來，心疼的吩咐下人：“去，把那壇九醞春酒拿來。”繼而還不放心的叮囑了一句：“務必小心些。”
見了範純仁這幅像是受了氣小媳婦的模樣，王安石和司馬光大笑出聲，目的達成便也不再揶揄，轉而問簡川：“小子，倒要考考你，就這九醞春酒，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今日你怕是沒這口服了。”
簡川嘿嘿道：“看來今日和該學生由此福分，這九釀春酒嘛，相傳乃東漢建安年間，曹操獻給漢獻帝劉協的貢酒，其法用曲三十斤，流水五石，臘月二日漬曲，正月凍解，用好稻米，漉去曲滓，成酒之後色清如水晶、香純似幽蘭、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經久不息，乃歷代帝王貢品。唐時白居易有詩曰，尊罍溢九醞,水陸羅八珍。”
便見簡川得意的看向三老，笑道：“如此說，三位先生可還滿意。”
三老頷首，雖未出言讚許，從神色上卻可看出其滿意，王安石笑道：“說起美酒，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子瞻，算算日子，子瞻應該快要回京了吧。”
“可不是，前幾日接了邸報，快則數日，慢則月底，子瞻就進京了。呵呵，到時候可有的熱鬧可瞧嘍。”司馬光亦笑道。
聽到說起蘇軾，簡川立刻豎起了耳朵，可還未等他打聽幾句，眼角餘光卻瞧見後院有一宮裝美婦款款走來，身後還跟著當日遠遠瞧過一眼的男裝女公子，再之後，才是一小廝抱著一罈子酒。
於是，簡川第一時間站起身，而後躬身退到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喘，安靜的像是個隱形人。
見之，司馬光三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年輕人，最忌把持不住，特別是針對女人，而簡川能在第一時間安靜下來恭敬侍立，一則是對三位老者絕對的尊重，二則說明簡川是一個自制力極強的人。
簡川倒沒有想這麼多，他只是見美婦是從後宅走出來的，不用猜也知道必是府中女眷，而不管自己和範純仁多麼親近，他終歸是後輩，而後輩直視前輩女眷，甚至貿然搭話都是極為失禮孟浪的舉動，簡川的教養不允許他這麼做。
有些人，是註定渣不起來的，他懂得的道理，他看事情的三觀，他接受過的教養，以及他骨子裡的堅強都在告訴他，這樣做，是不對的。簡川，就是這樣的人。
於是乎，王安石三人對簡川的觀感更好更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