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禮數
便見兩女走至近前,各自見禮,簡川自始至終都未抬頭,僅是循著聲音行禮。亦已知曉,美婦人乃範純仁續妻趙氏,女公子乃王安石孫女王楠,年歲與簡川相當。
簡川眼角餘光瞥見九醞春酒上桌,卻不能坐下品嚐,好生心急,又聽得趙氏說:“老爺,郎中前幾日來診脈,可是囑咐過,老爺不可飲酒。”
女公子王楠亦說:“爺爺,你這身子,飲酒無異於飲鴆。還有司馬公,您今歲應該六十有七了吧,這古稀之年,焉能豪飲。且這九醞春酒乃是烈酒,三老怎可飲之。”
聞言,簡川暗呼糟糕,看來這酒是喝不上了,這不是浪費感情嗎,白瞎了等這麼久。
卻聽範純仁笑道:“大丈夫立身於世,本就應和最烈的酒,你個婦人懂什麼,退下,休要誤了我等雅興。”
聽了這話,簡川想,若是自己敢這麼和蘇茶兒說話,怕是馬上就要打起來了,所幸蘇茶兒是蘇茶兒,趙氏是趙氏,這時代的一家之主大多數還是有絕對話語權的,而在這和諧貴族階級中更是極為重視一家之主的地位,絕不容任何人置喙,莫說續妻,便是髮妻也不敢當眾違背一家之主的威嚴。
於是乎,趙氏只能欠身應允,可那女公子王楠卻還不依不饒的喊了聲:“爺爺……”
看的出來,王安石對這孫女極為寵愛,便在當下也不願訓斥,爽朗笑道:“楠兒,這可是御賜的九醞春酒,既然你範爺爺拿出來了,爺爺總得品上兩杯才算是不負聖恩和你範爺爺盛情,好了,爺爺答應你,最多三杯,絕不貪杯,如何,先退下吧。”
王安石都這麼說了,若是再強行阻攔,可就等於當面打王安石的臉了,女公子自不會做出如此失禮之事,故雖心有不甘,可還是隨著趙氏退入了內宅。
見狀,簡川立刻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本性,一步上前,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敲開了封壇泥,範純仁驚的差點站起來,連聲說:“小心些,小心些。”
而簡川瞧見那翠綠酒液,聞見那馥郁酒香,哪還顧得了許多,當下就用酒勺裝了滿滿一壺,所幸還知道先給三老斟酒,最後才給自己倒滿。
三老亦已迫不及待了,舉杯相邀後,一飲而盡,而後久久回味,繼而第二杯,第三杯。
王安石哪還記得先前應允王楠之事,三杯既過,立刻示意簡川斟滿。可王安石不記得,簡川卻不能不記得,故雖如其所願將酒杯斟滿,卻提議說:“不若玩個飛花令聊以助興吧。”
文人嘛,縱使是老文人,亦少有能拒絕附庸風雅的,於是乎,三老欣然應允,環顧左右,見今日皓月當空,便已‘月’字行令,七字復始。
既然是簡川提議的,自然是簡川起頭:“月皎凝非夜,林梳更似秋,”
繼而是司馬光:“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
王安石:“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範純仁:“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又該簡川了,便見這廝舉杯就喝,然後才說:“學生才疏學淺,認罰。繼續,繼續。”
司馬光:“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王安石:“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範純仁:“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簡川再飲一杯,復又言道:“學生才疏學淺,認罰,認罰,繼續繼續,該司馬先生了。”
司馬光卻閉嘴了,不懷好意的看向簡川,說:“換個規矩,誰贏誰喝?”
王安石和範純仁同聲應允,而被看破了的簡川也不難為情,笑說:“誰贏誰喝的話,可就不能玩飛花令了,前幾日浴蘭詩會中學生倒是學得一個小遊戲,請範先生拿副圍棋來吧。”
不多時圍棋送到,而這個間歇,三老又飲了一杯,簡川也沒阻攔。
便將巴氏博弈的基本規則講了,簡川最後設限說:“上限五,誰先拿完誰贏?可否。”
“甚是有趣,來吧。”
三老起先也以為這遊戲和玩色子差不多隻是風雅了些,然而很快便發現不對了,因為簡川總是贏,於是乎開始沉思琢磨,並很快便發現了其中隱藏著的定式,然後,興致更加高昂了,卻無奈,簡川有天賦般的心算能力作為支撐,三老還是贏不了他。
如是又過了大概一個時辰,簡川已經接連贏了十餘局,已經喝的有些微醺了,於是乎適時的起身告辭。
這時機恰到好處,因為不管是簡川還是王安石三人都知道,這種場合是絕對不能喝多的,微醺正好,既成全了主家之盛情,又不至於失禮。
故而範純仁並沒有挽留,可簡川卻沒有隨之就走,反而盯著滿桌的酒菜唉聲嘆氣道:“哎呀,這麼好的一桌席面,也沒吃幾口,真是浪費,可恥。唉。”
範純仁不疑有他,隨口一句玩笑:“要不老夫命人送你那去。”
天可憐見,範純仁真的只是玩笑啊,這時代,但凡是個讀書的,有那整日要有人家蹭吃蹭喝的,卻還真沒有連吃帶拿的,而且,眼下這桌席面,雖然卻是沒怎麼動,可也算是殘羹剩菜,一般都是給下人吃的,而讀書人都清高的很,誰會拿呢?
偏生簡川就會,便見其一把將還剩大半壇的九醞春酒抱入懷裡,沒皮沒臉的說:“那學生就不客氣了,這罈子酒金貴,學生就自己抱走了,這席面嘛,便勞煩範先生吩咐下人跑一趟了。”
說罷,轉身就走,一溜小跑很快便沒了人影,獨留下三位老叟面面相覷,好半晌範純仁才反應過來,吼道:“老夫的酒,簡川,那是老夫的酒。”
“哈哈,”
司馬光和王安石拍掌大笑,簡川卻是聽不到了,他像是做賊似的抱著九醞春酒架著馬車一路到家,趁著夜色還未深,一嗓子喊道:“都出來,看我給你們帶什麼好東西回來了。”
待眾人相繼出來匯合於院中,簡川這才神秘兮兮的開啟了酒罈子,吹噓道:“今天讓你們開開眼,知道這是什麼酒嗎,九醞春酒,聽說過沒有,這可是御賜貢酒。”
“天啊,九醞春酒,快讓我嚐嚐。”邱蘭息的眼睛立刻放光了,像是餓狼般的撲了過來。
簡川卻是一把推開他,寶貝蛋似的將罈子再度封上,寶貝蛋似的抱在懷裡,說:“只是讓你們看看,誰讓你們喝了,這麼好的酒,肯定得等一個重要的日子再喝,去去去,等著去吧。”
“那你叫我們出來作甚,就是讓我們看一看瞧一瞧。”蘇茶兒瞪眼。
“對啊。”簡川理所當然的答。
“簡兄,求求你了,讓我喝一杯啊。就一杯。”
“不行,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