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土豆
“吳實啊，這有何不妥？”
嬴政皺起眉頭，沒好氣的一句。
蘇慶也是心中不喜。
他的目光甚至越過吳實，四處尋找王綰。
幾天前王綰才跟他為儒生、博士們說了好話，想讓蘇慶與這群人緩和關係。
蘇慶本以為，在這幾天時間裡，王綰肯定會找來這些人交代，不要跟他作對。
可沒想到的是，王綰可能根本沒幹這事，或者說，他有為此事做出過努力，然而博士們並不買他的賬。
看到吳實的衣冠，蘇慶更是頭疼。
又是一個儒生。
他真的有些想吐槽。
講真，他是受到儒家思想陶冶很多年的人。說自己是半個儒家，其實沒有半點錯處。
可惜的是，他接受的儒家思想，是經過了無數代人改良迭代過後的，而這個時代的儒者，跟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樣。
更讓蘇慶感覺到憤怒的是，這些儒者，儒家提倡的六藝一竅不通，就只會捧著幾本經書在那皓首窮經，推文斷句，試圖從字句行裡找出聖人的大道。
一群腐儒！
蘇慶心裡也是嘆息，這些儒生就這點水平，秦王又怎麼可能會重視他們，委以重任？
\u0008“《春秋》有云：五年春，公矢魚於棠。臧僖伯諫雲‘凡物不足以講大事，器材不足以備器用，則君不舉焉’，今日大王召群臣齊至此地觀田地所種異域瓜果，與魯隱公觀魚於棠有和不同，某竊以為大王不值。”
“春秋啊……”
聽到吳實提及《春秋》，蘇慶頓時來了精神。
他是讀過《春秋》的。
所以吳實拿這事斷章取義，信口開河，他可就不樂意了。
“吳博士說得好！”
蘇慶首先為吳實這一番話點了贊，隨即說道：“可田裡的東西能夠惠澤天下，大王如此鄭重其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區區數頃之田，所產之物又能如何惠澤天下，奇珍異玩，珍饈百味，是腐蝕意志心腸的奇毒！蘇副丞，你身為御史，不思諍諫，反而以此等心思迷惑君王，你可知罪！”
“……”
蘇慶聞言，總算心服口服了。
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指指點點，肆意給別人扣帽子貼標籤，這個時代的儒生就已經十分熟練了。
“腐儒之見。”
蘇慶卻也沒有氣急敗壞，而是輕笑一聲：“原來畝產數千斤的糧食，在吳博士面前竟然是腐蝕意志心腸的毒藥，為民培育新口糧，是迷惑君王的大罪……敢問吳博士，如何才算是正人君子，是否跟閣下一般，四肢不勤，五穀不分，整天袖手清談，看似飽讀詩書，實則胸無一策，文不能出謀劃策為君父分憂，武不能提刀上馬疆場殺敵！他人在田地裡埋頭苦幹，便嗤之以鼻，以勞力者為小人，他人有功則百般汙衊，藉此以彰不凡……張口仁義，閉口道德，明處\u0008說著克己復禮，暗地裡男盜女娼!”
“你，你……”
被蘇慶一番痛罵，吳實一張老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信口胡言，哪有畝產數千斤的農物！”
吳實氣急敗壞。
他轉頭問身旁眾人，看到一人，便開口問道：“田鍾博士，你是農學博士，你來說，這世上可有如此之物？”
“這個……”
被他點名的農學博士，硬著頭皮走了出來，黑著一張臉說道：“從前是沒聽說，可這世界農物太多，不是我能所全部認識的……”
“那就是沒有，是不是？”
吳實彷彿有了證據，振振有詞。
“這可不好說……”
田鍾卻趕緊撇清關係：“我之前有聽說有一種新作物，似乎畝產豐富，只是不曾見過。”
開什麼玩笑！
他雖然沒見過土豆，可整個咸陽城裡的農學家就那十來個人，圈子不大，有什麼風吹草動，他是能收到訊息的。
前不久他就聽說，有一位從極西之地歸來的青年，帶回了一批神奇的種子，其中有一種種子，能畝產數十石之多！
田鍾並不相信，可那位傳話之人卻是被趙高請去了莊園之中種這新農物，還帶回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種子！
按照同伴的說法，這便是從極西之地帶回來的作物，畝產可達數十石！
他只是將信將疑，覺得可能性不大，還想試試味道，可卻被同伴所阻止。
如果這真的是畝產數千斤的糧食，就這樣吃了，可就太暴殄天物了！
而如今，蘇慶告訴秦王，作物已經種了出來，還讓大王帶文武百官前來觀看，足以證明，這種傳言是真實的。
畢竟這麼大的架勢擺了出來，若蘇慶沒能兌現許諾的產量，必然會讓大王面目無光，肯定會治罪的。
一個欺君之罪，就足以將蘇慶送進死牢了！
“這個吳實……實在過於愚蠢，還想拉我下水，真是瘋啦！”
田鍾暗暗想道。
他隨即表明了態度：“蘇副丞，這土豆，真能畝產十多石嗎？”
他這話還是有所保留。他聽到的訊息是二十石起步，他保守的說辭，不至於受到牽累。畝產要是更多，也不至於得罪蘇慶。
畢竟他表達的只是好奇，又不是否定蘇慶的農作物產量。
“是的，就在你眼前。”
蘇慶氣定神閒，對著從\u0008秦王行了一禮：“大王，吉時已到，可以讓農人挖取土豆了嗎？”
“去吧！”
嬴政微微點頭，冷豔盯著吳實一眼。
吳實一臉難堪，本想繼續反駁幾句。畢竟蘇慶剛才那一番話，對他的羞辱意味實在過於濃郁。
不反駁，從此他就沒辦法在朝廷混了！
可眼下所有人都不想他開口說話，大家都等著看畝產十幾石糧食從土地裡被翻出來呢！更不用說，太陽已經爬升起來，雖然天氣還算涼快，可誰願意一直站在田邊看太陽！
喋喋不休，非得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不可！
吳實便老實閉嘴，心想等這一片土地裡的收取了土豆之後，眼見為實，再有所放矢。
“吳博士……”
蘇慶這時卻開口說道：“可否勞煩你做一件事？”
“何事？”
吳實一臉警惕地盯著蘇慶。
他剛剛才質疑了蘇慶，又被蘇慶打了臉，此時心裡可小心提防著蘇慶使壞呢。
“麻煩你看稱，待會土豆收取過稱，你來給大王和群臣報個數，如何？”
“這個……好！”
吳實聽到這話，一開始還以為聽錯了。
他本來還會擔心，蘇慶可能會玩什麼花樣，或許會在容器、秤砣之類的器物上做手腳，可仔細一想，十幾二十石的產量，肉眼都能辨認出有沒有短缺，這種把戲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而蘇慶還讓他用秤……
“難道真有這種神奇作物？”
吳實心裡有些沒底了。
蘇慶一招手，幾個農人將編筐，秤具擺在了一旁。
“有勞這位農博士……”
“不敢，下官田鍾，御史副丞有何差遣，儘管吩咐。”
田鍾見蘇慶朝他說話，趕緊行禮。
“有請田博士幫我丈量一畝之田地出來。”
因為是大面積種植，蘇慶想讓秦王和觀眾們對土豆畝產有更清晰的概念，便準備直接劃分一畝之地，取裡面的產物出來。
“好說，好說，只是小事一件……”
田鍾當即招來幾個同伴，拿出量尺，在田間走上一圈，很快就劃出了一畝之地。
隨著蘇慶大手一揮，幾十個農人便熟練地拿起農具下田，開始工作。
“咦……這東西怎麼長這個模樣？”
當第一株土豆挖出，就有人發出驚奇的聲音。
蘇慶看了一眼，發現竟是羌氏的老主母。
蘇慶感覺有些意外，他可沒想到老人家竟然會出現在這種場合。
他之前都沒有有注意到。
不過仔細一想，心中便明白，老夫人是特意過來的。
畢竟羌順跟著他學習，老人家也想知道這個老師，到底靠譜不靠譜。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便是，羌氏也是擁有許多田宅土地的豪門大戶。
有一種畝產數十石的農作物出現，作為羌家的當家人，老人家怎麼可能會不關注？
肯定會對土豆趨之若鶩，想購買一些種子回去種植。
“這東西……我聽說是有毒的。”
有一位農家博士搖頭晃腦：“趙令官家裡也有種植此物，聽趙令官說，此物雖然物產豐富，卻不能生食，尤其是發芽的不能吃，只能作種，必須煮熟之後，方可果腹。”
“有毒……那豈不是是害人的東西嗎？”
也有人低聲議論。
“就是，要是害人之物，出產越多，不就越害人麼？”
“誰生啃麥粒，粟米啊？”
那農家博士聽旁人聒噪，趕緊提高了嗓音。
他說這話，本來是想賣弄一下自己對土豆的認知，同時也想暗搓搓地表示，自己跟趙高有點關係。
可不是來拆蘇慶的臺的！
“只要煮熟之後，便是一道美味的飯食，怎麼就害人了！”
那農博士振振有詞：“真是豈有此理，這等道理都不懂，不當人子！”
蘇慶聽著人群的議論，也不以為意。
“是很多，這土豆……真是厲害了！”
越來越多的土豆從田裡被挖出來，被農人收拾到了編筐之中，抬到了吳實身前。
“請用稱一下。”
蘇慶衝著吳實笑了笑。
兩個農民抬起了秤，讓吳實安置秤砣。
“一石二……”
然後又一筐作物搬運過來。
而此時，田裡劃出來的土地，還不到十分之一被收取。
“看樣子，不止十石！”
“我看至少十五石！”
有人議論起來。
之前田鐘錶示聽說了土豆能畝產十多石，他們便心領神會，以為此物產量應該會比一般的農作物多，但也不像蘇慶所說的那般，畝產超過二十石那麼誇張。
可哪怕是十石，這也是誇張的數字了。
這是麥子，稻米，小米的兩三倍產量，甚至是七八倍的產量了！
只需將其替換到土地裡，每一年可以多收多少糧食，部分人都還沒算得出來呢！
“二十石，絕對有二十石！”
“多少了？”
聽著眾人議論，嬴政臉上也露出笑容。
他是看到了一匡匡的土豆秤完之後，倒在地上，堆積起了一座小山。
“八石了……”
吳實擦了擦臉上的汗珠。
這時，也就兩三分田地被挖完，更多的土豆還在收取。
“不錯，此物不錯。”
嬴政只是看到地上的土豆，心裡便確定，蘇慶沒有欺騙他。
此物，的確產量極高。
“此物種植，難度大不大？”
蒙毅湊了過來，詢問蘇慶。
“不難……”
蘇慶說道：“土豆比起麥子、稻米更容易，甚至不需要太肥沃的土地，可以在旱地裡種植，只需一定的灌溉，少量的照料就能生長，從種植到收穫，只需四個月時間。而其餘的時間裡，土地還能用來種植其他作物。”
蘇慶簡單地介紹著。
“唯一的缺點就是……每一畝土豆，大約要留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作為種子種植，這算是一種消耗……不過跟土豆的畝產比起來，這種消耗又不算什麼了。而且經過培育，應該還能有更好的辦法進行種植。”
“不錯，真不錯……”
眾人聽著土豆的優缺點，連連點頭。
土豆如果真能畝產二十石，拿四分之一出來種植，也有十二石的純利潤，那是十幾畝麥子才能有的收穫，怎麼算都是盈利的！
更不用說，四個月的時間就有收穫，土地還能再用一次，這簡直是夢寐以求的作物！
在場之人，幾乎每一個都是大地主，自然清楚，擁有此物，將會是一種怎麼樣的局面！
發財了！
所有人都面露喜色。
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土豆的確是好東西，可是蘇慶會把種子賣給他們嗎？
就如蘇慶所說的，他現在也就中了三百畝土豆，這點東西，連留給他自己做種都不夠，又怎麼可能輕易賣出去？
就算賣出去，想要的人那麼多，什麼時候能夠輪到自己？
不少人暗拍大腿，頗為悔恨。
早知道就應該跟蘇慶搞好關係。就如趙高一般，蘇慶明明知道土豆是如此珍貴的東西，竟然一下子就送了百畝種子給了趙高！
這傢伙，運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