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奏對
“唔……你有顧慮不成?”
見蘇慶猶豫的樣子,嬴政頓時有些不悅。
顧慮……
這是必然的!
不管他挑了哪個公子,便意味著從此與之深度繫結,一旦這公子作死,那他也會深受牽連。
幸運的是,歷史上這三個公子都沒留有什麼惡名。
不幸的是,他們都被胡亥弄死了。
一個比一個慘。
真是……
“扶蘇吧!”
蘇慶深吸一口氣後,做出了決斷。
畢竟,三個公子,也就公子扶蘇他更熟悉一些。
儘管三個公子的事蹟,其實都是隻言片語,無助於他理解三個公子的真實性情。
可他有救王后的事蹟,扶蘇是王后的兒子,自然也更加親近一些。
從法理上看,扶蘇繼承王位,本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果嬴政沒有暴斃,趙高、李斯沒有那麼膽肥的話。
“很好……”
嬴政聽著蘇慶那似乎不大甘願的語氣,反而有幾分開懷,便說道:“你準備教扶蘇什麼?”
“還沒想好……可以的話,大秦政治經濟學?”
蘇慶隨口一句。
“還有這種學問?”
大秦。政治。經濟。
三者嬴政都熟悉得很。
可是這些詞彙連在一起從蘇慶嘴裡說出的時候,嬴政便覺得有些異樣。
這種說法,他可從沒聽說的。
嬴政對待學問,尤其是有用的學問,從來都是充滿了熱情的。
“有的。”
蘇慶認真思考了一下,說道:“具體來說,是如何富民、富國,強軍的學問。”
“唔……”
嬴政沉吟片刻,神色之中有些複雜。
在他的認知裡,富民……可不是好的治國方略。《商君書》可就有說過“民弱國強,國強民弱”這樣的觀點。
一旦人民富裕,那就有能力對抗國家,使得治理國家的成本變大,不好管理。
所以在《商君書》裡,人民應該弱勢、應該樸實,應該彼此矛盾,以嚴苛的法律管轄人民,使得法一出而民必遵循,才能達到國家強大。
而遵守仁愛禮樂制度,就會讓人民互相隱瞞,踐踏法律,法律不被遵循,人民就會違法,最終國家就會政令不行,最終國家也就衰弱下去。
毫無疑問,蘇慶的學問,跟嬴政的認知是有牴觸的。
尤其蘇慶是讀過《商君書》的,他很清楚這一套思想在嬴政的認知裡有多麼重要的地位。
尤其是秦國正是受益於商鞅變法,從孝公變法至今,秦國從西陲不被重視的邊緣小國一躍成為碾壓山東諸侯的龐然大物,足以說明《商君書》的正確。
只是這一套理論,在蘇慶看來,只能在戰國耕戰存國這種殘酷條件下的特殊產物。
一旦天下太平,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這套嚴刑苛律組成的治理方式,會成為醞釀社會矛盾的巨大隱患。
實際上,嬴政才是應該接受《大秦政治經濟學》教育的第一人,只是蘇慶心中只敢有這種想法,根本不敢提出來。
“你且繼續說下去!”
嬴政壓著心中的不快,想聽一聽蘇慶的高論。
“是,大王。”
蘇慶可沒想到,自己隨口應付嬴政的東西,竟然被嬴政如此認真對待,整個人也有些忐忑。
他甚至有些後悔。
早知道說教導扶蘇醫學,不就太平無事了麼?
“只是大王……您得赦臣無罪,臣才敢大放厥詞,說得仔細一些。”
嬴政只感覺兩邊的太陽穴都跳了一下。
好傢伙,你這廝是想教寡人的兒子什麼奇奇怪怪的知識,還要赦你無罪,才敢跟寡人說道說道?
“說吧!”
嬴政沒好氣得一句。
“謝大王。”
雖然嬴政沒有說出赦他無罪之類的話,只是從語氣中蘇慶也能體會到,大王是願意敞開胸懷,聽他講一講先進一些的政治經濟學理論了。
“陛下,三代不同禮,五霸不同法,而我大秦自商君變法以來,已數百年了。”
開頭還是用這個時代慣用的縱橫士有說君王時使用的高起論調後,蘇慶開始提問:“等到大秦掃蕩完成六國,完成天下一統之後,該用何等手段治理,是分封諸公子,或以郡縣之制,想來大王心中已有長策,無需臣置喙。”
“哼……”
嬴政輕輕搖頭。
現在說郡縣,還是分封,為時尚早。
兩者都有好處。
郡縣制有著明顯的優勢,秦國就是憑藉著郡縣制的優勢,有效整合基層的效率,整個大秦的運作如臂使指,運轉自如。
可天下一統後,秦國所擁有的疆域便十分龐大,政令下達的難度何止翻倍,倘若分封子弟鎮守各處,可以省去很多麻煩,也可以讓大秦中心王朝無需揹負太大負擔,封國的存在,便可以幫中央王朝擋住周圍的威脅。
然而一旦中央王朝衰弱,那又是一個周天子的局面了。
這是嬴政不願看到的。
蘇慶明顯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動腦筋,主動跳過去,讓嬴政頗為不滿。
他倒是想聽聽,蘇慶在這個問題上有什麼過人的見解呢。
“大秦以商君之法富強,大王今後必然也秉商君之法治國。”
蘇慶說道:“臣的政治經濟學,正是指出商君之法的不合時宜,以及謬誤之處的。”
“且慢。”
這時,嬴政喊住了蘇慶,卻是轉過頭對旁邊的侍從說道:“傳太史。”
“……用不著這樣專業吧。”
蘇慶有些汗顏。
他不覺得,自己的一番話能夠有載入史冊的殊榮。
“蘇慶啊……”
嬴政卻是說道:“你今日既然論商君之法,若真能針砭其弊,也就罷了,若只是貶低商君之法,寡人可饒不了你。”
“……大王……不是說赦臣無罪嗎?”
蘇慶冷汗都要下來了。
“哦,寡人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嬴政陰惻惻地笑了一聲。
蘇慶險些就想說一聲告辭,走了,不用送。
年邁的太史,提著一個布袋,氣喘吁吁地走到嬴政身後,跪坐下來,不跟嬴政行禮,也沒有看蘇慶。
他很少熟練得展開了一卷宣紙,磨墨,靜氣凝神,等待要記錄的內容。
“那臣開始了……”
蘇慶看了一眼太史,也讓自己安靜下來,不敢有絲毫的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