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思想對撞
“商君之法的核心，可以歸納為‘耕戰’二字，以耕種養戰爭，又以戰利品、軍功爵反哺耕農。”
蘇慶一開始便點出商鞅變法的核心。
“可是，戰爭，終究是有盡頭的時候，一旦大秦停下了戰爭，開始休養生息的時候，軍功爵制度必然難以維繫，因為軍功不再，土地也會隨著人口增長越來越少，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問題……數百年以來，憑藉軍功爵獲得土地、人口的軍功者，他們很大程度上是不繳納稅賦，不服勞役，富有餘糧、餘錢之後，土地必然會被兼併，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成必然定局。”
說出自己的判斷之後，蘇慶對著正要開口的嬴政拱手說道：“臣竊以為，大王兼併六國之後，必然會繼續揮師南下，取南越萬里之地，以充實大秦土地，使軍功爵制度得以延續，可這終非長久之法，甚至……連燃眉之急都無法解決。”
“這又是為何？”
嬴政聞言，頓時眯起了眼睛。
蘇慶這番話，可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之中。
誠如蘇慶所言。軍功爵制度推行至今，也即將到了強弩之末。
當然，目前來說，並不是土地不夠的問題。
但一樣是土地問題。
是關中的土地，已經不夠拿出來賞賜軍功爵。
而大秦銳士，絕大多數來自三秦，是土生土長的老秦人。
而他們立了戰功，卻把他們的土地封賞到了燕地的督亢、魏地的大梁，趙地的邯鄲……哪怕這些都是土地肥沃的地方，對於故土難離的秦人來說，也難以接受。
而將這些大秦銳士分散各地，也有風險。
那就是關中會流失大量適齡的將士，一旦有事，很難匯聚起大秦的核心戰力，每一個有軍功，能夠得到封賞的戰士，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蘇慶的擔心，跟嬴政的擔心，其實還是有區別，一個是擔心土地不夠用，一個是擔心戰士對分封的土地不滿意。畢竟對嬴政來說，如今的天下土地，足夠他封賞給給功臣將士，至於將來土地不夠，再繼續往周邊擴張就是了。
攻打南越之地，便是嬴政一個宏偉的計劃。
一來是讓大秦銳士保持著持續作戰的高姿態，讓秦軍的實力保持在應有的水平之上。
二來是為大秦開拓萬里疆域，將來秦人增長再多，也有可安置之處。
第三嘛……則是消耗六國遺民的力量，將海量的六國遺民往南遷徙，從精神到肉體上消耗掉他們的額外力量，使得大秦的力量可以更好控制這些新得之地，最終可以緩慢消化這些人口和土地。
“大王，南方處於蠻荒，地廣人稀，大多是叢林、河流，沒數百上千年的開發，是難以有所作為的，將海量資源投入其中，消耗的只有大秦國力。”
“其次，從南越之地所得的收穫也不及攻打山東六國的戰利豐厚，將士的積極性不會太高，加上南方與中原地區的水土不服，損失跟收穫難成比例，軍功爵在將士眼裡的價值便會降低，這會加劇軍功爵制度崩潰的速度。”
“最後一點便是，大量秦軍因封地各處，會嚴重削弱秦軍的匯聚速度和戰力，也會加深與當地的矛盾，一旦調和不好，對立和撕裂也就擴大。”
“所以，需要一套全新的方案，來解決新的問題。”
蘇慶可是一個現代人，思維方式跟嬴政有著很大不一樣。
嬴政覺得\u0008六國遺民是隱患，必須要找理由將他們消耗，同時也要保持持續的戰爭，使得秦軍的戰力不至於削弱。
而蘇慶卻覺得，每一個人都是生產力，在這個時代都是彌足珍貴的。
不但不應該的被消耗掉，而且還應該設計出一套完整的社會新秩序，使得每個人能夠各司其職，最終帶著整個世界滾滾向前！
畢竟，他生活過更好的時代，自然不願在這個時代和光同塵。
而歷史也早已證明，嬴政那一套玩不轉。
他設計出來的制度無疑是超前的，可嬴政自身卻沒有運轉得當，將人民壓榨、折磨到了極致。
最終再出了幾個豬隊友，一個豬兒子，天下拱手讓人，鑄造了華夏文明新高度的嬴氏，最終連這個姓氏都沒能延續得下去。
“大王，把所有人擠在土地裡覓食，其實是最低效的統治方式，也是最危險的統治方式。”
“靠天吃飯，老天爺哪天不賞臉，飯碗就丟了，統治基礎也就不存在了……”
“士、農、工、商，此四民也，我大秦素來重農抑商，打擊手工業者，這是不對的，應一視同仁，各有側重……您先被瞪眼，聽我解釋。”
聽到蘇慶說“重農抑商”不對，嬴政便翻起了白眼，準備訓斥蘇慶。
蘇慶一句聽我解釋，嬴政暫時壓下心頭火氣，提起身旁的茶壺，往嘴裡灌了一通茶水，壓了壓火氣。
“就拿臣所見的工坊來說……造紙，冶鐵、燒製磚石，還有醫藥工坊……林林總總，所需人員，以數千計，這還只是臣的工坊，請大王試想一下，若天下有上千、甚至上萬家工坊，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景？”
“土地荒蕪，沒人種地了！”
嬴政按捺不住心頭的火氣，啪的一聲：“沒人種地，那稅賦從何而來，每年寡人如何給爾等發放俸祿？真是豈有此理！”
“大王，此言差矣。”
蘇慶淡定說道：“有耕地的人，自然不會投身手工業，而且……耕地出產多少，跟種田的人多少，影響其實不大，得看用什麼工具。”
蘇慶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可是有底氣的。
他仔細研究了秦國的農耕工具，發現秦國的農具還處於比較落後的程度。
翻地竟然都只是靠人力！
畜力其實也在用，但犁鏵的使用卻十分罕見，主要是秦國的銅鐵，基本都是用來鍛造武器，只有少量的木犁使用，生產效率自然低下，無法跟齊、魏等國相比，靠天吃飯的因素更大一些。
還好秦國重視水利，在發達的水利系統調劑下，秦國的糧食供給自足。
所以蘇慶一口氣將曲轅犁、條播機、水車等簡單的農具給整出來，可以大大提高的土地產出，只需大力推廣農學，讓百姓學會如何除蟲害、堆肥之法，農業生產必然會增長，解決幾千萬人的吃飯，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