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欠餉
祖屋之中，死寂無聲。
唯有孫彪那破鑼嗓子帶起的迴音，在破敗的樑柱間嗡嗡作響。
混合著屋外呼嘯掠過的山風，更添幾分肅殺與壓抑。
林炎端坐如石雕，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他並未去看孫彪那張因貪婪而扭曲的刀疤臉，只是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不疾不徐地將那枚象徵著黑石鎮最高權柄的黑色鐵符——鎮尉符令，輕輕放在了油膩粗糙的木桌面上。
符令觸桌，發出一聲沉鈍的輕響，在落針可聞的屋內卻清晰得如同驚雷。
“哈！”孫彪彷彿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猛然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狂笑，震得屋頂積塵簌簌落下。“毛都他媽沒長齊的玩意兒，就憑這塊破鐵，也想號令爺爺手下的兄弟？”
他笑聲驟歇，佈滿血絲的兇睛惡狠狠地釘在林炎臉上，嘴角咧開一個近乎猙獰的弧度，“想差遣我們兄弟？行啊！拿錢來！”
他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步伐讓地面都似乎微微一顫，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混雜著汗臭和血腥的威壓逼向林炎：“鎮尉府！拖欠了我們衛隊兄弟整整二十年的餉銀！”
“你拿出來，兄弟們就給你賣命！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
“是！！”身後七八個兇悍衛卒齊聲應和，聲音裡充滿了戲謔和貪婪，如同群狼低嚎。
他們眼中毫無對官身的敬畏，只有赤裸裸的敲詐的興奮。
在這雲蒼山，在這黑石鎮，王法算什麼東西？
在這裡，實力才是一切！
昏黃的油燈和微弱的篝火光芒，在他們腰間雪亮的刀柄、甲冑上跳躍，映出一片冰冷的寒光。
林炎沉默。
他平靜的目光掃過孫彪那張因激動而漲紅、刀疤更顯猙獰的臉，掃過那些眼中只有貪慾的衛卒，再掠過桌旁瑟瑟發抖、面無人色的林家族人。
祖屋內，空氣彷彿凝固成了粘稠的膠質，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唯有火盆裡木柴燃燒偶爾發出的“噼啪”爆響，如同繃緊弓弦時神經斷裂的微鳴。
李石、張山等林炎麾下之人，眼神瞬間變得如鷹隼般銳利。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們手掌無聲而迅捷地按上了腰間的刀柄！
一股經歷過沙場血戰、斬殺過巨獸的兇悍鐵血之氣，如同沉睡的猛獸驟然甦醒，從他們身上轟然瀰漫開來！
這氣息冰冷、凝練，帶著斬殺獨角巖蜥後的血腥餘韻，瞬間對沖消解了孫彪等人帶來的草莽匪氣，甚至隱隱將其壓過一頭！
首當其衝的孫彪瞳孔猛然一縮！
這股驟然爆發的、彷彿來自屍山血海的壓迫感，讓他和身後的衛卒都感到一陣心悸，瞬間繃緊了全身肌肉，手指下意識地扣緊了兵器，原本囂張的氣焰為之一窒！
刀疤臉上一閃而逝的驚疑和凝重，取代了之前的張狂。
他們從李石等人身上，嗅到了不同於尋常護衛的危險味道。
壓制性的寂靜在雙方無聲的對峙中蔓延，只有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緊張的氣氛幾乎要凝固成冰。
許久，久到連孫彪眼中都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時，林炎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彷彿剛才的對峙從未發生，只是問了一個尋常的問題：
“欠了多少？”
孫彪愣住了，臉上的橫肉都僵了一瞬。
他設想過林炎憤怒拍案、色厲內荏的辯解，或是軟弱妥協直接認栽，卻萬萬沒想到對方竟如此“配合”，直接問起了數額！
這讓他蓄力的拳頭彷彿打在了空處，反而有一剎那的失神。
鎮尉府確實二十年沒發過餉銀，但那又如何？
他們衛隊這些年依附血狼幫，吃香喝辣，早把黑石鎮當成了自家的後花園，油水撈得盆滿缽滿，哪會在乎那點象徵性的俸祿？
這所謂的“欠餉”，不過是他趁著新鎮尉立足未穩，施以下馬威、敲詐勒索的由頭罷了！
他眼珠飛快地轉動，貪婪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滋生。
既然這年輕的鎮尉看著像是隻“肥羊”，那還不趁機狠咬一口？
他猛地伸出兩根粗壯的手指，在空中用力晃了晃，聲音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蠻橫：
“一人！一年十兩！二十年就是二百兩！我衛隊兄弟共五十人！不多不少，正好一萬兩紋銀！”
“胡說八道！”林炎身旁的族老再也忍不住，氣得渾身哆嗦，指著孫彪顫聲道，“衛隊……衛隊總共不過二十幾人，何來五十人？！”
“再說……再說在這黑石鎮上，一年五兩銀子都足夠僱傭一個後天境的武者了！你……”
“老東西！你懂個屁！”族老話未說完，孫彪猛地轉頭，兇戾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子狠狠剜了過去。
一股先天后期的狂暴氣息瞬間壓向老者。
“這麼多年來，我衛隊戰死的、傷殘的兄弟，難道不要撫卹？！這筆賬老子還沒跟你算呢！”
他獰笑著，聲音如同夜梟般刺耳：“老子這個隊長的餉銀還沒算！按照烈日王朝律令，老子堂堂鎮尉府衛隊隊長，每年該領三十兩紋銀俸祿！”
“二十年，六百兩！老子他孃的也是一分錢沒拿過！”
他向前一步，巨大的陰影幾乎將瘦弱的族老完全籠罩，威脅之意溢於言表：“看來，這些年我們衛隊對你們林家是太過‘照顧’了！”
“往後，怕是得常來祖地‘看看’，仔細瞧瞧有沒有什麼朝廷通緝的不法之徒潛藏在這裡！”
“你，你……”族老被他氣勢所懾，又驚又怒，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再說不出一個字。
其他林家族人更是驚恐地縮起身子，眼中充滿了絕望。
孫彪的話，就是赤裸裸的威脅，意味著林家以後將永無寧日！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恐懼中，林炎卻輕輕抬手，止住了族老。
“李石。”他淡淡開口。
“在！”李石立刻沉聲應道。
“取一千五百兩黃金。”
李石沒有任何遲疑，迅速從身後的包裹中取出一個沉甸甸的皮袋，“咚”的一聲放在桌上。
他解開袋口，頓時一片耀眼奪目的金光傾瀉而出，將昏暗的祖屋映照得一片煌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