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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三個活人,三間草屋,三棵樹

出了聚義堂,朝東走再過三趟房子有個黃土斜坡,斜坡正對著錢二嫂她們家,現如今這房子的兩位主人全都去閻王爺那報道了,錢家的小崽子至今仍然是杳無音信。各路崽子心裡頭覺著晦氣,也沒人願意過來玩,所以這院落裡頭空空蕩蕩的,似是積了一層浮灰。

梁布泉途經此處,下意識地拿眼睛朝著院裡掃了一眼。黃泥土地上只有那麼星星點點的幾個細碎的獸腳印子,看起來不大,興許是誰家養的走地雞四處覓食的時候,曾經來這院裡頭逛過。

人去樓空,物是人非,說的可能就是這種情況。梁布泉雖然和老錢家的這兩個人沒有太深的接觸,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見到這種景象,心裡頭難免也是一酸。

錢二嫂家的西邊,空著劉乾孃家的房子,那股說不上來的老人味已經消散得一乾二淨了,杜老四和馮三爺原本是把頭帶路,可經過這一帶的時候,不知有心還是無意,都不約而同地把腦袋頷了下去。梁布泉心裡也清楚,馮三爺嘴上雖然不說,可是劉乾孃的死,對他來說也是個不小的打擊。

那哥倆抬手指了指斜坡的另一頭:“吳老三的家在錢老二他們家的西邊。”

邁過黃土斜坡,在走過四五趟草房,就能看見一個籬笆院門。雖說這些鬍子住的地方比不上富商地主那般排場,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也全。吳老三乾的活在綹子裡頭最雜,糧草兵馬歸他管,槍支彈藥跟綹子裡的賬房收支也是他說了算。歷來手裡邊把著錢的人,能憑手段攥出來的油水肯定都比普通人要多。

馮三爺雖然稱不上大仁大義,但也是個能成大事的主,對兄弟豪氣沖天,大不見小不見的雜事,他也懶得計較。吳老三在賬目上揩油,從糧草上往出套錢的事,他心裡面知道,可嘴上卻從來都沒提過。正是因為如此,吳老三才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背叛綹子的事,要知道,上山落草的流民,多數不是被餓怕了,就是給窮瘋了。

他今天賣了馮三爺,轉天進了別家綹子,誰還能像馮三爺似的這麼慣著他?

半人多高的籬笆做牆,吳老三還給自己為了個幾十丈見方的小院子。院裡頭有樹有草,還有牲口,趙友忠揚著腦袋看了一眼這幾顆大樹,抬手拽了拽梁布泉的袖子:“這院裡種的是鬼拍手。”

所謂的鬼拍手,實際上是東北常見的一種楊樹,因為這玩意的葉子奇大,遇著了颳大風的晚上,滿樹的葉子被風一吹,嘩嘩啦啦地響個沒完,就好像有一群惡鬼坐在院子裡頭鼓掌一樣。

東北有句老講,叫“前不栽桑,後不栽柳,院內不栽鬼拍手”,說的就是這種楊樹。其實論起因由來倒也不為別的,院裡面種了這麼一棵樹,晚上涼風一吹嘩嘩啦啦的響個沒完,住在屋裡頭的人難免被吵得睡不著覺。

這院子裡頭不但種著楊樹,還一氣種了三棵。

梁布泉也不是瞎子,自然也看出了這院子裡頭的古怪,指著三棵大葉楊樹就問:“你們咋在院裡頭種這玩意呢?楊樹又不結果,種它幹啥?”

“啊?這還有啥說道嗎?”

興許是梁布泉抬鼻子一聞,就能猜得出那麼些個細節,齊老虎此番對他的印象那是大為改觀,正準備去開吳老三的房門呢,聽見梁布泉發問了,立刻又從吳老三的門旁折返了回來,“你說我家老吳,是讓這三顆大樹給害死的?那行,我現在就找人拔了它!”

齊老虎放下柴刀,風風火火地就要出院子喊人。

梁布泉一臉無奈地瞥了杜老四一眼,心說:這娘們辦事的這股勁倒是跟你一個路子,就是不看長相,光看性格,你倆也應該是一家人啊,咋還讓吳老三那個小老頭給搶去了呢?

杜老四許是猜出來梁布泉在心裡頭尋思啥了,當即莫名其妙地老臉一紅,扯著破鑼嗓子對著齊老虎喊了句:“映紅……你先站那,我兄弟還沒說完話呢!”

映紅?

梁布泉不可置信地歪著腦袋又看向了門外,齊老虎的原名叫齊映紅?

難不成他倆在原來真有事?

就看那齊老虎的虎軀一震,還真讓杜老四給叫住了。呆呆傻傻地在原地杵了半晌,才扭扭捏捏地轉過了腦袋,那張胖臉上,也是一陣羞紅:“你……你幹啥叫人家本名啊?我尋思……我尋思你這輩子都不能再搭理我了。”

梁布泉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我日他個親孃四舅姥姥,合著他倆原來還真是一對啊?沒想到啊沒想到,那榆木腦袋的杜老四,在早年間也曾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還真他孃的小瞧這老小子了!

馮三爺是緊鎖著眉頭,咧著嗓子咳嗽了一大通,杜老四這才終於被叫回了魂:“啊……啊!那啥,老弟啊,你趕緊給映……給弟妹說說啊!院子裡頭在楊樹咋的了?還有啥說道嗎?”

“啊!倒也沒啥說道,我就是隨口問問。”

梁布泉拿手指頭搓了搓鼻子,強忍著笑意介面道,“一般沒人願意在院子裡頭種這玩意的,遇著大風天氣,這玩意讓風一吹太他孃的鬧人了。”

“吳爺怕熱,這樹的葉子大,天熱能遮陽,天陰了能擋雨,他覺著栽幾棵楊樹省事。”

王二太太不知啥時候也走到了這幾棵楊樹底下,吳老三家的那個剛滿一週歲的孩子,興許是讓她送進了屋裡。

這會她正拿著蔥段一樣的芊芊小手,撫摸著大樹的枝幹,說到動情處,兩顆眼睛登時就窩起了兩汪清潭,兩顆眼淚就這麼滴溜溜地在眼眶裡頭打轉,偏偏就沒有掉下來的意思,那小模樣真叫一個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梁布泉看得眼珠子都直了,就聽那王二太太接著道:“當年我舉目無親,被吳爺接到山上的時候,還是我和姐姐陪著吳爺一起栽的這棵樹呢!哪成想啊,樹都長得這麼高了,可是吳爺他……”

“咳……”

王二太太是天生的媚骨,這低音啜泣的聲音,都給梁布泉聽得渾身一陣酥麻,直想衝上去抱住她好好地安慰一通。可誰料趙友忠論起自己的那條老腿,對著梁布泉的屁股就踹了一腳:“你他孃的來這幹啥的,趕緊說事啊!”

“啊!對對對,說事!”

梁布泉讓趙友忠踢得發矇,腦袋裡頭就像是灌了漿糊一樣,迷迷糊糊地就叨咕了一句,“您吃了嗎?吃包子去啊,肉餡的大包子!”

“我去你奶奶個孫子的!”

趙友忠論起老腿,照著梁布泉的屁股又是一腳,“這幫人陪你到這吃包子來了?說正事!吳老三的事!”

“啊啊啊,對對對!”

想起吳老三給人拔了舌頭這事,梁布泉才算是從懵懵懂懂當中醒轉過來,拍著腦門努力地定了定神,先是朝著四下裡張望了一番,抬鼻子聞了聞。

院落裡頭隱隱約約地透著股腥味,可這腥味非妖非怪,而是沁著一股子人味,想來也是因為吳老三剛死不久,身上的血腥味還沒散透。他又走到三棵楊樹前面,仔細地嗅了兩嗅,人血的腥味還在,真不像是有什麼山精鬼魅曾經來過。

吳老三的院子裡頭種著三棵樹,立著三處房。

東西草房各一間,看上去佔地面積都不算大,西邊的那間脂粉氣濃郁,其中還帶著股奶香,應該是王二太太的居所;東邊的房間雖然也帶著一股香噴噴的脂粉氣,可裡頭還摻這股刺鼻的酒味,想來也是齊老虎的閨房。

又是舞刀弄槍,又是大酒大肉的,她和杜老四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痴男怨女,為啥到最後就沒有走到一起呢?

想到這裡,梁布泉又是努力地晃了晃腦袋,再把眼睛搭到了正對籬笆院門的主房上頭。就看那宅子足有東西臥房的一倍大小,白紙燈籠掛門口,黑紗孝布立兩頭,足見他吳老三在生前曾經過得多麼氣派。

屋外的氣味也是複雜,有煙味、有酒味、有奶味還有脂粉味,整個院落裡面,定數這間房子的血腥氣最重,在這人血的腥味裡頭,還若有若無地摻雜著一抹五穀雜糧的香味,跟乾草朽木的泥土味。

腥味是人血、五穀雜糧是因為他平日干的盡是些個淘米揉麵的活計,剩下來的那個泥土味,十有八九就是拔舌惡鬼身上帶來的。

梁布泉是繞著院子仔仔細細地聞了一通,最後繞回了三棵大樹底下,皺著眉頭也不吭聲。

趙友忠就這麼抱著膀子似笑非笑地盯著梁布泉,也不說話,饒是馮三爺又是眨眼,又是噘嘴地衝著他示意,他偏是翻翻著個大眼皮子,只當自己是真瞎看不見。

“聞出啥玩意了嗎?”

馮三爺終是耐不住性子問道,“咱綹子裡頭有啥毛病,你倒是說句話啊!用不用進屋裡頭看看,吳老三的屍骨,還用讓崽子們啟出來嗎?”

“屍體要看,屋裡頭也要看。”

梁布泉的眉宇也沒舒展,抱著膀子盯著齊老虎從跨兜裡摸出鑰匙,去開吳老三的房門,“可是屍體先不著急,房子我也不想看吳老三的那一間。”

梁布泉說著話,抬手指著院子裡頭的西廂房:“我想先去二太太的房裡轉一圈,孩子還在裡頭呢吧?先把孩子叫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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