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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母夜叉

梁布泉不是仵作,自然不懂驗屍當中燻煙打傘,開棺啟屍的種種忌諱門道。換句話說,他這麼大包大攬地要把吳老三從墳裡給啟出來,其實自己心裡面也不知道對著屍體應當從哪下手。

有人說了,他既然不懂得驗屍,那他幹嘛還要提起這一茬呢?

您換個角度想想,梁布泉不懂得驗屍,難道他馮三爺就懂嗎?

梁布泉之所以敢拍著胸脯保證,自己茲要是瞧見了屍體,就一定能找見兇手是誰,其中的原因無他。

第一個,是因為他早先在碃子裡頭就曾經給那六具屍體,做過一次簡單的查驗。經過了狼口崗子的那場惡戰,他猛然之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興許他先前的推斷,在一開始就犯了方向性的錯誤。

他先前最鬧不明白的就是,到底是隻什麼樣的怪物,能夠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能在剎那之間完成取舌、殺人,並且不著痕跡地從碃道里頭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就是想破了腦袋,也不記得自己曾在趙友忠的嘴裡面,聽說過這麼一種邪門的怪物。

如果這種怪物當真懂得什麼迷人心智、入夢殺人的手段,大可以在任何時候對人類動手。它既然只選擇在夜晚對人類展開襲擊,只能證明這種怪物還有所顧忌,它對自己的實力並非絕對的自信,它需要避開群眾的目光,在人類警惕心最為放鬆的時候才有膽量下手。

就像狼群懂得戰略性撤退,兩面包夾的戰術一樣。城府深沉如狼頭軍師,尚且懂得藉助風雪作為掩護,來突襲他們的營寨,誰又可以確定,那隻潛伏在暗處的怪物,肯定是一隻而不是一群呢?

換做這個角度來思考問題,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就立刻迎刃而解了。

那六個崽子之所以會連手上的響子都沒放出聲來就死了,很有可能是突然之間遭到了一群怪物的襲擊;那個怪物之所以會避開六雙眼睛的偵查突襲成功,很有可能是因為它們本來長得就很小、很不起眼,它們興許只是一群愛吃舌頭的怪蟲子,興許是一群餓瘋了的老鼠、甚至有可能是一窩食性古怪的毒蛇。

總而言之,確定了怪物的體型不大以後,他至少明白了查驗屍體的大致方向了。多虧了趙友忠傳給了他一副好鼻子,老鼠、毒蛇和蟲子的氣味,可是根本就不一樣的。

然而這第一條雖然看起來有理有據,卻並不能夠讓梁布泉毫無顧忌地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和馮三爺對賭。

第二條,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原因。還是在於他這些年來,對家裡死了人的苦主心氣的研究。

人活於世,有三大惡:殺人父母、奪人妻兒、刨人祖墳。

中國自古以來都講究個入土為安,死者為大。早年山東造災,餓死的、病死的人數不勝數。趙友忠做的盡是些個行腳的江湖買賣,替人算過命,幫人診過脈,給活人選陽宅,為死人點陰宅的事,也做過不老少。家裡面死了人的苦主,就是餓得前胸貼了後背,一張肉臉上除了皮就是骨頭了,也沒想過從自己親人的身上剜下一塊肉來煲湯。甚至等到下棺合土的那天,家裡邊還得派出幾個人輪番趴在墳頭旁邊守夜。這一來是為了最後再給死人儘儘孝,二來也是擔心村裡會有那麼幾個餓瘋了的傢伙,趁黑刨墳,再給自己家的親人掏出來吃肉。

您還真別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累年災荒,歷史上易子而食的事情不在少數。梁布泉他們爺倆,還真曾親眼見過一家抓到了個偷屍賊。

當時天色太黑,本家的人雖說點著火把,但是人摞人、人擠人,他們爺倆終究也沒看清楚那賊人的長相。只知道本家的那個年輕的寡婦,是一邊罵著賊人的祖宗,一面和眾人一起對著那個偷屍賊拳打腳踢。那賊人疼的嗓子都給喊啞了,嚎叫出來的動靜,就比老貓子嚎喪有過之而無不及,聽起來淒厲的更勝鬼哭,直讓人起雞皮疙瘩。人堆裡的那個偷屍賊,從求饒被打到罵娘,從罵娘又被打到哀嚎,最後連嚎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才讓那本家人又給扔到了墓坑裡頭,再給自己家的故人重新換了副薄皮棺材,裝衣入殮,把棺材壓在那個賊人的身上,給一併埋了。

所以說,刨墳掘墓這種事有損陰德,萬一被人抓住,剁了兩手挑斷了腳筋都算是輕的。真遇著向上頭那樣心狠手辣的主,一條小命丟了不說,死後還得替人家抗幾世幾代的棺材。

梁布泉曾經聽杜老四講過這糧臺老吳的家事,雖說這老傢伙平日在綹子裡頭不顯山也不露水,整個佛頂珠的四梁八柱裡面,就屬他吳老三的家丁最為全和。這老小子身邊陪著兩位壓寨夫人,大太太姓齊,今年三十有五,是個胖頭腫臉的母老虎,別看平日裡吳老三在人前人五人六的,回到家裡頭,見了那隻齊老虎,就活像是耗子見了貓,連個屁都不敢放。

二太太姓王,今年才堪堪二十出頭,生得是俊俏水靈,賢良淑德。也不知是看上吳老三的哪一點了,對這老小子是言聽計從,前年還替吳老三抱了個大胖小子。按說齊老虎在家裡頭說一不二,應當容不下家裡面多了個王氏吧?可那王氏也不知是給這對夫妻倆下了什麼迷魂藥,齊老虎在綹子裡頭出了名的霸道,可偏偏和二太太王氏私交甚好,平時總以姐妹相稱,有些時候看見了吳老三對二太太王氏頤指氣使,齊老虎甚至還會替她的這位妹妹出頭。

歷來家裡剛死過人的苦主,都不願意再有人折騰死者。既然那齊老虎的脾氣這般火爆,聽說梁布泉要帶人刨了吳老三的墳,肯定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她要是肯來,梁布泉就有自信能從這對寡婦的嘴裡,套出點有價值的資訊出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馮三爺前腳剛命人去請出吳老三的屍體,齊老虎後腳就領著二太太王氏,從正門殺了進來。

倆人是一身素衣,白布纏頭;二太太的懷裡正抱著個剛滿一歲的大胖小子,齊老虎一手拽著二太太,另一隻手拎著個一尺來長的扎草柴刀,站在門口橫眉立目,揚起大刀指著屋裡的一眾爺們扯著脖子就罵:“我日你們祖宗!誰他孃的要刨我家老吳的墳,敢作敢當才叫個爺們!別讓奶奶我瞧不起,說要給我家老吳砸棺材刨墳的那個王八犢子,你給奶奶站出來!”

梁布泉瞥了一眼馮三爺,這個在綹子裡頭呼風喚雨的總瓢把子,看見了齊老虎恐怕都覺得頭疼,這會兒漲紅了個老臉,笑起來的模樣比哭都難看:“弟妹啊,咱有話好好說!都自家兄弟,你咋又把這柴刀給拎出來了呢?咱這不也是為了讓老三在九泉之下能夠瞑目嗎,找人檢查檢查屍體,興許能幫著咱們找出兇手來呢?”

“好啊,好你個馮老三啊!合著挖墳掘屍是你想出來的主意?”

馮三爺故意沒把梁布泉給抖落出來,興許正是想以此來印證他馮三爺在綹子裡頭說一不二的威望,只可惜著齊老虎名不虛傳,那是開著包子鋪的孫二孃,更勝夜叉那般的母張飛。

她壓根也沒打算給馮三爺面子,一把撒開了二太太,拖著柴刀就往馮三爺的身邊走:“咋的?我家老吳前腳剛死,屍骨未寒啊,你就尋思著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了?我告訴你馮老三,別人怕你,奶奶我可不怕你!反正我家妹妹已經給他們老吳家留了種,我們兩個當孃的大不了就是一死!你要讓我家老吳死的不消停,我他孃的也不讓你這佛頂珠消停!”

齊老虎本來身材就像是杜老四那樣膀大腰圓,此番拖著個柴刀步步緊逼,看那架勢甚至比梁山泊上的黑李逵都有過之而無不及。馮三爺礙於面子不敢往後撤,可是這會功夫竟然被個婦道人家給嚇得坐到了椅子上。

這時候正是梁布泉表演的機會,他當然不能讓齊老虎真正地接觸到馮三爺,所以在這母夜叉逼到且近的時候,梁布泉不動聲色地橫跨了一步,擋在了她和馮三爺的中間。

齊老虎倒是沒有躲閃的意思,肉乎乎的肩膀迎頭撞上了梁布泉的胸口,直給梁布泉撞得悶哼了一聲。

這女人倒是沒有道歉的意思,揚起腦袋歪著脖子瞪著梁布泉:“好狗不擋道!”

梁布泉揉著自己被撞疼的胸口,苦笑著吸了吸鼻子:“我不是狗。”

“你這人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啊?”

齊老虎拿著跟白蘿蔔一樣的手指頭,一下一下地戳著梁布泉的心窩子,“你擋了奶奶的道了,給奶奶閃開!”

梁布泉自然是不能閃開:“我只覺得,你在綹子裡頭這麼作妖,其實也沒啥大用。人都死了,你這是作給誰看呢?”

齊老虎的一雙膀子足有千鈞的力道,掄起手裡的柴刀“咣噹”一聲,就架在了梁布泉的脖子上:“小崽子,你活擰了是不是?你再他孃的說一遍?”

“你這刀倒是該保養了,昨天剛拿它扎完豬草,恐怕還用它砍過木頭?等會啊……應當砍的是松樹,咱秧子房後山的林子裡頭還有紅松嗎?聞這味……砍下來的那塊木料子好像不小啊!”

梁布泉動了動鼻子,接著道,“你用的是鳳祥記的胭脂,那的胭脂雖然貴,但是不太好,他們往裡頭可沒少攙假料,這兩天你的臉蛋/子總是在夜裡刺撓吧?昨晚上吳爺不是跟你睡的?二太太……二太太身上倒是有點他的味,昨晚上吳爺找過二太太?”

這回聚義堂的眾人可就都傻了,這兩個婦人拿看怪物的眼光看著梁布泉,沉吟了半晌,才哆哆嗦嗦地問道:“你咋知道的?”

梁布泉拿手指頭搔了搔鼻翼:“老爺子教育的好,我長了個狗鼻子。”

“要給吳爺驗屍的人是你?”

梁布泉點了點頭:“但是在這之前,我想去你們家裡頭看一眼,成嗎?”

兩個婦人又是沉吟了半晌,齊老虎好像猛然之間抓著了救命稻草一般,抓著梁布泉的胳膊就嚎上了:“我的好弟弟,你可得給我們家老吳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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