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淡黃柳中俏嬌娘，兄弟齊聚醉秦閣
“想鄭國渠的事！”
嫣然公主不免有些失落之情，雙手不自覺地撫弄著雙鬢垂下的幾縷青絲，但是很快就說：“什麼時候，你帶臣妾去看看那鄭國渠？”
“呃……可以，但是你可不要在人前稱呼自己‘臣妾’！”
“小妹知道了！”嫣然公主如變身一般，做出小女孩姿態，極其順從。
秦王政突然感覺對這位妹妹百變，鬼靈精，也有點無可奈何：“待會下山，我們直接去醉秦閣？”
“不，政哥哥應該陪我去買服飾！”嫣然公主輕輕說道。
“買服飾？”秦王一愣，沒想到嫣然公主是這個要求。
嫣然公主理所當然地說道：“是啊，你看，你們都穿粗衣麻布，人家不能穿成這樣，不然太顯眼！與你們不搭！”
秦王微微一笑，這小妮子，心思縝密，的確是良輔。
“好，寡人陪你！”
“謝大王！”
“不能稱呼寡人為‘大王’！”秦王政補充道。
“噗嗤……”嫣然公主俏皮地笑道：“那麼，大王也不能自稱為‘寡人’！”
秦王一愣，果然，自己都沒有改過來。
“公主稱大王為夫君，……”珠兒接話道。
“小妮子找打！”嫣然公主臉色緋紅，瞪了一眼珠兒。
“妾還是黃花大閨女，待字閨中！”
“小姐，請……”秦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公子，請……”嫣然公主配合著。
秦王政心裡一陣暢快，的確從來沒有過的感受，十六年來所沒有的感覺，這是在朝堂上、書架上、秦律中找不到的快樂，奏章中找不到的暢快，管絃之中也找不到那種歡快，好像這是男人與生俱來的本能，如果一定要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只有是一個詞“喜歡”，如果一定要再找個詞來形容，那就是“舒坦”。
咸陽城，淡黃柳製衣坊並不是很大的作坊，平時也沒有多少客戶，這裡的衣服一般是平民所穿，但是今天來了一個貴客，不，是四個，一個貴客是因為她的服飾太好看了，掌櫃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那服飾就像貴族家庭，而且是這咸陽城最頂級的貴族家庭才有，她是蒙著面紗進來的，就算如此，她也是非常漂亮，這條街上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舉手投足間透露著少女的俏皮，還有舉止也非常得體，後面跟著的三人，特別是前面的那個粗衣麻布，但眼睛發亮，如同能看穿自己一般，而且有種無形的壓力，而且，那個貴客可是圍著這個人說話，顯然此人不一般，後面兩個，一男一女，給自己的感覺就像兩個跟班，一個男的也是粗衣麻布，但是孔武有力，很明顯是練家子，雙眼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像是護衛，保護著前面的人，女的像是侍女，卻不是粗衣麻布，衣服卻不是普通平民家庭所能有的。
“客官，你們想買什麼？”掌櫃的看向秦王政，掌櫃的見識的人多了，一眼就看出這個才是頭。
“衣服，現成的！”秦王政簡短意賅。
店家看著這個最漂亮的，她就猶如公主一般，但是，自己沒有適合她的衣服，或者說，自己這沒有配得上她的衣服。
“我要一身跟他們一樣，最普通的衣服，你有麼？”嫣然公主指向秦王政的服飾。
“啊？”店家愣住了。
“有沒有？”珠兒問道。
“有是有，但不好看！”
“我們不是為了好看的，不然，我這件裙子不好看麼？”
“姑娘你穿？”店家愣了一下，馬上想確認。
“我們兩個一人一套！”嫣然公主指了指珠兒和自己。
“小姐，我也有？”
“當然！”
“有，這邊來！”店家帶著四人來到一邊，這邊都是麻布衣服。
“這有點土……”嫣然公主一眼望去，嘆了口氣。
“這是整個咸陽城最好的……”店家很無語，因為平常來這裡選擇粗衣麻布衣服的都是進來後沒有什麼挑選，只要適合就行。
秦王政一陣無奈，這是逛的第六間店，前面五家之所以沒有看上，也就是這個理由，“有點土”。
“公……大小姐！”珠兒拉了拉嫣然公主：“這種衣服都是這樣的了！”
珠兒在嫣然公主耳朵邊輕輕說：“你看看公子的臉色……”
嫣然公主偷偷望了一眼秦王政，小舌頭一伸，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似的，來到秦王政身邊，有點央求的說：“你幫我選……”
王賁在一邊打趣道：“那不就是布料越少越好？”
嫣然公主俏臉通紅，瞪了一眼王賁，再也沒有央求秦王了，自己選了一件藍色的一套，然後珠兒也選了一件，到裡面換好出來。
“姑娘穿起來，怎樣都好看！”店家讚歎道。
“多少錢？”
“十個秦半兩！”
珠兒正欲拿出十個秦半兩，王賁已經拿出十個秦半兩放在臺櫃上，這當然是秦王的示意。
“謝謝！”店家說道：“實際上我們這有更漂亮的衣服……”
珠兒笑著說道：“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再來！”
“歡迎再次光臨！”店家笑著說道。
玄武大街，醉秦閣……
燕太子丹早早地開了一個包間，包間名稱為：雍城邑，與侍從耐心等待著，只見門開了秦王政第一個走進來，看到裡面只有燕太子丹，心裡有點不悅，秦王政後面緊跟著嫣然公主。
醉秦閣，雍城邑包間，燕太子丹選擇的包間是兩張四方桌，一張大一些，一張小一點，很明顯，這裡安排的是一張男人坐的位置，另外一張桌子是安排女人和孩子，中間可以用屏風隔斷，也可以撤掉屏風。
“阿政，菲菲說她逛了一天了，累了，先回去了！”燕太子丹很抱歉的說道。
秦王政一愣，旋即道：“嗯，沒關係，主要是我們兄弟聚聚，她來或許有人反而放不開！我已經讓人去叫小高來了。”
燕太子丹當然明白秦王政多少有些意思是自己見色忘義，所以尷尬的笑了笑。
“你們相處融洽麼？”燕太子丹看向自己妹妹，妹妹身上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這一身衣服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很明顯剛買的，看來今天阿政有閒情逸致啊，陪著自己妹妹閒逛一整天，自己妹妹的挑剔，自己可是深有體會。燕太子丹多少有些欣喜，畢竟自己妹妹的心思自己清楚，妹妹要是能走近兄弟阿政的心裡，對她是最好的歸宿，當然對自己是最好的結果。
“兄長，政公子對我很好！”嫣然公主看向秦王政：“政公子，下一次可以陪我買點東西麼？”
秦王政愣了一下，正欲說。
燕太子丹就接著話茬：“這哪能行？阿政日理萬機，哪有那麼多時間陪你？”
秦王政當然不接話茬，話都被阿丹說了。
“一次，一個月一次，只需要一次！”嫣然公主可憐巴巴的看著秦王政，豎起了一根手指頭。
秦王政明白這位公主的心，而且她願意全力幫助自己，這跟其他想嫁給自己的女人不一樣，而且一個月一次並不為過，於是心裡一軟說道：“這……可以答應你，但是不能確定時間！”
嫣然公主莞爾一笑：“這當然，都聽你的！”
燕太子丹一愣，啥時候他們就這麼好了，自己王妹小鳥依人的樣子，自己可是從沒有見過。
秦王政坐在主位，嫣然公主緊靠著秦王政坐著，燕太子丹就在秦王政對面坐著，王賁、夏扶、珠兒都在另外一張小一點的桌子坐下。
“這裡吃的簡單，雖然以秦國地方命名，有關中風味，主要還是燕趙風味！”太子丹介紹道。
“嫣然公主，你來點！”秦王將這權力交給了嫣然公主。
“嘖嘖嘖……”燕太子丹非常羨慕，秦王的做法是自己盡地主之誼，咋給自己感覺讓自己妹妹作為女主人點菜一般：“你們這有些太快了吧？才見兩次面！”
“什麼太快了？”秦王政被問的莫名其妙，自己和王賁蒙恬出來遊玩，點菜也不是自己，因為自己並不懂，他們知道自己的喜好，他們更清楚酒店中的特色菜，但是自己不需要知道他們的喜歡啊，他們安排就行了，所以自己習慣性將點菜的權力交給了左右。
嫣然公主臉上緋紅，裝作沒有聽見。
燕太子丹看兩人沒回答自己的話，看向嫣然公主調侃道：“妹妹，現在不用兄長指點了？”
嫣然公主瞪了一眼自己的兄長，他居然總是讓自己有些難堪，自己又沒法說他什麼。
這時候趙高正好進來，看到店家在場，所以朝秦王政一禮：“公子！”
“小高來了！”秦王笑道：“這裡都是自家兄弟，別客氣，坐！”
趙高朝燕太子丹一拱手：“阿丹，小弟來遲了！”
“哈哈哈……，沒事，罰酒就行！”
趙高笑了笑：“罰酒應該，只是小弟要照顧公子，不敢多喝！”
嫣然公主笑了笑：“兄長，小妹待會要回去，晚了或許還要要小高哥送的呢！”
太子丹很清楚，的確是這樣，自己就住在阿房宮對面，這些日子也進出阿房宮多次，阿房宮那個地方酉時一過，回去就難了，秦王自己明顯不會送，畢竟被看到了，那就很麻煩，趙高是最合適的，所以也沒有計較。
“算你說的有理！”燕太子丹極其爽快。
嫣然公主對著店家說道：“先上兩壇趙酒，給每一桌上十斤羊肉，一條大黃河鯉，還有這幾個菜，每樣都要兩份的量！”
“好嘞！”店家吆喝著，旋即出了房門，珠兒將屏風拉起，就在外面，專門負責上酒菜。
燕太子丹問嫣然公主：“你這開始就為他省錢了？只有兩個葷！其他都是素菜！他有那麼缺錢麼？”
嫣然公主白了燕太子丹一眼：“十斤羊肉是不是肉食管夠了？我剛才進來，看了一下，這裡的黃河鯉至少也有四、五斤，還有這幾個趙國名菜，怎麼不夠？不夠還可以再加的。”
秦王政笑了笑，解釋道：“嫣然是因為秦宮有制度，一餐最多兩個葷，她只是將兩個葷，變成量加大而已！”
“那前幾天櫟陽殿……”
“那是實際上屬於宴請，今天實際上是兄弟相聚，也算宴請，實際上，不需要依照秦宮制度。”
“算了，肉食也夠了，多了也吃不完！”燕太子丹頓時也就沒有了計較。
“沒關係，今日也是宴請，小高，你跟店家說一聲再加一些大葷！”秦王政想了想說道：“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了”
“嗨！”，小高跑了出去。
嫣然公主將自己王兄送過來的白眼放置一邊，悠悠的說道：“秦宮只有兩個葷，六國君王夜夜醉！”
秦王政微微一笑：“我嬴秦一脈，雖然為中原大族，但發跡與邊陲之地，常年與西戎、義渠、犬戎爭生存，雖然現在國力蒸蒸日上，但是不敢忘卻那段血淚史，孝公當年規定了這事，歷代秦王也覺得理當如此，所以就作為秦宮制度來遵循。”
燕太子丹一嘆：“秦國之所以強大是有原因的，相比山東六國夜夜笙歌，歌舞昇平，秦國卻更加實在，勵精圖治百餘年，秦國在努力變得更強大，就算成為天下最強大的諸侯國，你們還是這樣不忘當年！”
珠兒將酒碗放好，將酒滿上。
“先乾一碗！”秦王政舉碗。
“來！”
“來！”
“好！”嫣然公主用袖子遮擋，然後輕啟朱唇，慢慢降酒喝下。
一碗酒下肚，秦王政看向燕太子丹：“阿丹，不妨跟你說個真心話，秦國之所以是秦國，最強的國家，並不是因為函谷關天險，固國不以山河之險，老秦人有一種危機感，所以，秦國要求自己更加強大，而山東六國各國國君根本不把自己國家發展作為根本，因為他們沒有危機感，因為他們一直認為合縱就可以活下去了，公孫衍和蘇秦給了六國一個對付我秦國的辦法，他們走入了誤區，但那是治標不治本，真正強大不是靠誰，更不是靠計謀，更不是靠合縱，而是自身的強大，在絕對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徒勞無功的，這就是實力為正謀為輔！”
“實力為正謀為輔！”燕太子丹輕輕的重複一邊，然後站起來朝秦王政，一拱手：“阿政，愚兄受教了！”
嫣然公主疑惑的看著秦王政，卻沒有說。
秦王政當然明白嫣然公主的目光，微微一笑：“或許你們會疑惑，為何我要指點你們，實際上我也希望阿丹能回去，重塑燕國，但是……，就算阿丹繼承王位，他也很難做到！”
“為何？”
“我問你們楚國擁有半壁江山，地域廣袤，人口八百萬，實際上與秦國不相上下，百年前更是，遠超當年秦國，而現在趙國區區不懂十個郡而已，長平之戰後人口不足三百萬，北有匈奴為患，但是趙國是秦國東出最大的障礙？”秦王政目光堅定地看著燕太子丹。
“但是長平之戰後……”燕太子丹開始說道。
“長平之戰後，趙國依然是秦國東出最大的障礙，而不是楚國，你說對麼？”
燕太子丹一愣，這的確是，趙國經過長平重創之後，現在依然是六國最大的屏障，而不是楚國。
“這……”
“書本上沒人會說，因為寫書的人不會寫，實際上對於國家來說最重要的是資源整合，或者說凝聚國力，換個說法叫中央集權！”秦王政想到李斯曾經提到過中央集權這四個字。
“中央集權？”燕太子丹一臉茫然，從沒有聽過這個詞。
“是的，打仗不是其他的，人員、戰將、糧草、馬匹還有其他的，缺一不可，這些都是資源，對於六國來說這些資源在誰的手裡？”秦王政微笑地看著燕太子丹和嫣然公主。
嫣然公主臉上一片茫然，這對於她來說並不知道。
“世族……”燕太子丹輕輕一嘆，自己作為燕國太子當然知曉，每次燕國出兵，自己就知道需要多少資源，這些資源真正的來源僅僅靠王室的收入和稅收是不可能的，有的時候要變賣一些東西湊，自己要幫助父王跟各個豪族交涉，這些交涉甚至是戰勝後得到的如何分，戰敗後誰擔主要責任，哪些責任都要說清楚，當然有些是要根據戰爭的變化而改變，太子丹一直認為燕國的世家和王族是榮辱與共的，一榮俱榮，所以能呼叫幾十萬大軍來攻趙，但是其中利益瓜葛也是重要因素，一旦戰敗，作為領導者，王室就要擔起最大的責任，燕國王室越打越弱，這是顯而易見的。
“是的，士族，或者世家，百年貴族方為世家，至少百年，世家掌握了大量的人口、糧草和馬匹，還有培養優良的戰將，所以打仗需要世家全力支援才能打贏，拿楚國來說，眼下，羋氏、屈、景、昭三氏幾乎掌握了楚國所有的土地和資源，嗯，其他還有項氏這些就小了很多，羋氏王室，由於與我秦國交戰多次，還有對戰魏國、齊國，實力不復從前，所以他們王命號召大不如前，可以說山東六國都是世家橫列，國力難以凝聚，趙國和其他五國又不一樣，趙武靈王以胡服騎射為變革旗幟，而後佔據了中山等北方諸郡大片土地，趙國王室擁有遠遠超越趙國世家的資源，壓倒性的優勢，壓制趙國的所有世家貴族，可以說長平之戰之前，趙國六、七成的實力實際上來自於趙國王室本身！”
秦王政頓了頓：“儒家說，仁者無敵。說的也就是這個道理，君王施以仁政，所以世家支援君王，甚至對手也會幫助自己，看起來很對！”
“難道不是嗎？”燕太子丹皺了皺眉頭。
“那麼當年燕昭王施以了什麼仁政給魏、趙等四國？沒有，那麼為何四國施以援手？是齊國不施行仁政？不是，是因為共同的利益，所謂施行仁政就是對世家予以保護，世家回報給君王。但是君王不施行仁政，君王的力量保護國家，世家不貢獻力量，那他們想做什麼？國家制定的就是律法，不偏不倚，讓所有人遵循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世家自己又私兵，因為有國家的軍隊保護他們，他們的力量就應該是國家的，所以，律法必須嚴而不苛，讓所有人能做到，根本不需要所謂的仁政。”
“那秦國呢？”
“秦國是以秦律為中心的國家，也有世家，老世家還有新世家，但在商君變法之前，秦魏兩國一直戰爭，秦國被打爛了，跌入谷底，世家被打爛了，不得已不變法，商君變法之後，很多資源被國家收回，法制成就了秦國，也凝聚了秦國的實力，秦律保護秦國萬民，所以，秦律在秦國十年，秦國萬民擁護秦律，根基穩固，世家無力反抗！”
嫣然公主恍然大悟：“那麼可以理解為國家猶如一隻手，秦國王室猶如手掌，將五個手指聚齊，變成拳頭，重拳出擊，但是六國的手掌無法控制自己的手指，每次出擊只有一個指頭或者兩個指頭！”
秦王政看著嫣然公主道：“嫣然聰明，的確是這麼一個道理，只是趙國現在能併攏三個指頭，而其他五國只是出了一個指頭，或許長平之前趙國可以使用四個指頭！”
燕太子丹心裡一動：“那麼我燕國是不是也可以做到？”
秦王政搖了搖頭道：“難，燕國蔡家、子家、秦家、公孫家等會答應麼？現在山東六國視秦國為虎狼，說白了就是害怕秦律，他們已經習慣了特權。當年衛鞅來秦，那時候秦國滿地傷痕，被魏國打爛，秦國三十二個老世家也奄奄一息，商鞅變法雖然不利於世家，但是他們還是報以試一試的心態，可以說是上下一心，後來秦律普及，加上太子太傅公子虔受刑，沒有人敢出頭，所以秦律開始的二十年過去，得到萬民擁護的秦律已經根深蒂固，世家難以推翻擁有萬民擁護的秦律，所以世家那口氣總要有地方發洩！”
“可惜商君……”燕太子丹和嫣然突然想到商君最後的結局，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