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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千里苗疆

夏臨淵與林素馨闊別十六載,好不容易相見,不知為何,林素馨忽又不辭而別,令人諸人十分費解。

月明珠暗自嘆惋,走到師父身邊,說道:“師父,姨母當年離開蓬萊,身懷六甲,後來不幸胎折腹中,姨母自覺對你不起,因此帶著離瀟妹妹先走了,臨走時留下一句話。”

“什麼話?你快說。”夏臨淵著急問。

月明珠道:“神農山下神農架,神農架下神農典。”眾人反覆沉吟話中含義,不得要領。

夏臨淵默然半晌,神色悽苦,痴痴盯著遠方失神,這種得而復失的心境,當真比萬箭穿心還難受。

無恨想了想,忽道:“神農架是我水族禁地,不知林前輩是否去了神農架?”

雲揚若有所思,道:“林前輩曾請大師助她尋找《神農寶典》,或許已查到寶典就在神農架下,因此先行一步也未可知?”

月明珠所思跟雲揚一樣,很是贊同,道:“或有可能。”眾人均把目光落在夏臨淵身上,看他有何打算。

夏臨淵悵然若失,半天方始回神,得知愛妻多半去了神農架,當即決意前往苗疆水族神農山,片刻也恨不得。眾人知他心意,也不多說什麼,月明珠見師父釋懷,並未沒將幼子夭折之事放在心上,不由鬆了一口氣。

臨走時,月明珠縱一把火,無情谷漫山遍野的奇花異卉燒了個乾淨,林素馨十六年心血,就此付之一炬,毀於一旦。

月明珠放火焚谷,眾人不解其意,月明珠解釋道:“姨母說,在給晨風解蠱之時,得知對方利用晨風體內的忘情蠱,施展‘追蠱術’追蹤晨風所在方位,這個地方或已暴露,不能再留了。”林素馨心思細密果決,眾人無不欽佩。

無恨恍然大悟,道:“難怪華陽那些爪牙陰魂不散,總能找到我。”當日在長安城郊,無恨擒住一名水族男子,雲揚親見那人化為膿血而亡,情狀之恐怖,實不忍目睹,在此之前,這樣的事不知發生過多少次。無恨百思不得其解,這些人到底是如何找到他的?卻原來,對方是利用他體內的“忘情蠱”施展追蹤,無論天涯海角,只要蠱蟲不滅,“追蠱術”便生奇效,始終能找到他身在何處。

出了無情谷,彷彿來到另一個世界。谷中奼紫嫣紅,春景融融,谷外卻草木凋零,一片秋涼,好似人心,忽喜忽悠。

諸人馭兵飛到丹穴山南,但見滿山丹楓如火,落腳梧桐谷外。前方密林深處,水寨輪廓依稀,無恨重回故地,向著谷中呆呆凝望,如今物是人非,家破人亡,水寨淪落華陽手裡,心下淒涼、痛恨交織,恨不能橫刀殺進去,將那廝碎屍萬段。

月明珠走近無恨身旁,眉眼之間,溫情脈脈,道:“終有一日,定讓華陽那廝血債血償,眼下還不是衝動的時候。”無恨回頭看著月明珠,心緒漸漸平靜。

這時候,夏臨淵與慧緣大師忽有所覺,對望一眼,夏臨淵眉色陡寒,猛地一喝:“滾下來。”林邊樹梢上,一人應聲掉落而下,摔入泥地,掙扎兩下,便沒動靜了。

雲揚、謝冰、無恨、月明珠四人暗自駭然,這人何時躲在樹上?四人竟渾然未覺。

只見那人是個青年男子,穿一襲紅色服飾,他潛蹤隱跡的功夫不淺,卻躲不過夏臨淵與慧緣大師這等絕頂高手的耳目。夏臨淵一聲猛喝,將他心脈震碎,口吐鮮血,眼看活不成了。

“天聖宗。”惠緣大師打量那人,又抬頭朝水寨看了看,疑惑不勝,“司馬天成派人來苗疆有何陰謀?”

諸人猜想不透,謝冰忽道:“我看此地不可久留。”惠緣大師點頭道:“娃娃所言甚是,我記得前方有一處小鎮,咱們先去打尖。”

夏臨淵沒好氣道:“臭和尚,一天饞嘴饞舌。”

慧緣大師看出夏臨淵心思,笑道:“老酒鬼,你想去神農山,和尚陪你走一遭便是。”

“誰要臭和尚陪。”夏臨淵似乎不領情。

慧緣大師知他性情桀驁,也不以為意,笑道:“林施主解去小徒身上的蠱毒,和尚答應幫她尋找《神農寶典》,說出去的話,焉能食言。”

一行人向南行了一程,到了一個叫丹寨的小鎮,十餘戶人家,稀稀落落散著,小小村鎮,竟熱鬧得緊。

雲揚率先走進小鎮,來到一家飯鋪,抬眼一張,店內八張桌椅全都坐滿了人,瞧其那些人衣著服飾,個個透著苗疆風情,卻又各不相同。

飯鋪掌櫃的是中州人,年過半百,往常鋪子裡客人稀疏,與老伴倆也打點得過來。哪想今日財神爺降臨,一下子來了這許多人,直忙得他暈頭轉向。

掌櫃見雲揚一身中州打扮,他久別中州故土,勾起思鄉情結,瞧在眼裡頗為親切,百忙中騰出手來,笑臉招呼,道:“這位小哥,店裡客滿,老漢給您搭個桌。”

雲揚心想將就將就,於是對掌櫃的說道:“好說,好說。”

“好呢,小哥稍等。”掌櫃的手腳麻利,搬來桌板,架上木架,三下兩下搭好一張簡陋飯桌。

謝冰等人走來,掌櫃的正要去迎客,雲揚說是一起的同伴,掌櫃的忙補上四條長凳,擦拭乾淨,抹布往肩上一搭,請眾人坐下。慧緣大師要了飯菜,掌櫃的端上茶水,自去張羅。

無恨打量一圈,鋪子裡的旅客分別穿著三種不同的苗疆服飾,神色詫異,低聲道:“是畲族、侗族與羌族的人,他們聚集在丹寨做甚?此地是去往西江苗族的必經之路,難道是要去苗族?苗疆五族,向來不睦,這三族聯袂而出,不知何故?”

十餘年前,苗疆畲、苗、侗、羌四族借丹穴山仙人降臨為由,結盟闖進清水寨,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圖逼水族交出上古奇兵“朱雀翎”,施楠廷竭力周旋,方才化險為夷。外患雖解,內憂又起,華陽之變,歸根結底,仍是“朱雀翎”惹來的禍端。

掌櫃的備來飯菜,眾人還沒提筷,又有五人前來打尖。月明珠瞥見五人,眼中怒氣瞬間點燃,伸手按住劍柄。

五人中,當先一人是個中年儒漢,手中握著一支白玉骨笛,正是玉笛客秦朗。其後四人個個形貌怪異,奇醜不堪入目,自是青城四怪。五人瞅見月明珠,青城四怪分外眼紅,秦朗眼色狡猾,見對方人多勢眾,示意四怪不可輕舉妄動。青城四怪向來以他馬首是瞻,脾氣雖然暴躁,亦按住怒火。秦朗打了個哈哈,道:“月姑娘,多年不見,風采更勝往昔。”

月明珠冷冷道:“爾等鼠輩,銷聲匿跡這許多年,我當是躲在那個山洞裡當縮頭烏龜,不敢出來呢。”

青城四怪聞言暴跳如雷,矮胖子骷髏怪破口罵道:“臭娘們兒,老子是烏龜兒子,你就是烏龜兒子王八婆。”

飛輪怪笑道:“好一個王八婆,老二,你們正好湊成一對兒,逍遙快活。”

鷹爪怪笑容猥瑣,道:“老四,你這話不對,俺兄弟四人何曾分過彼此,這王八婆,俺兄弟一塊兒伺候。”

四怪言語褻瀆,越說越是不堪,氣得月明珠七竅生煙,殺意瀰漫,欲拔劍,雲揚站起身,道:“明珠姐姐,對付這等下三濫,莫髒了姐姐的手,交給我便是。”

雲揚把弄手中竹劍,也不瞧四人一眼,伸手在鼻端扇了扇,道:“哎呀呀,是誰在這裡放屁?好臭,好臭。”

骷髏怪莫名其妙,道:“有人放臭屁?我怎麼沒有聞到?”問一旁的鐮鉤怪道:“老三,你聞到沒有?”

鐮鉤怪穿一身戲服,畫了一張大花臉,儼然戲班子裡的戲子,聞言搖頭晃腦,捏著嗓子埋怨道:“老四,粗魯。”

鷹爪怪道:“老二,這小子胡說八道,別上當。”

骷髏怪雙眼殺氣騰騰,瞪著雲揚,道:“臭小子,敢騙你爺爺。”

雲揚慢悠悠道:“噢,我知道了,烏龜兒子放的屁,烏龜兒子自然聞不到。”

雙輪怪忙問:“誰是烏龜兒子?”

“這烏龜兒子嘛……”雲揚握著竹劍,晃來晃去,忽然指著青城四怪,“正是你們四個醜八怪。”

骷髏怪吃了一驚,對鷹爪怪道:“老大,臭小子說烏龜兒子是我們兄弟,還罵我們醜八怪。”

鷹爪怪怒紅雙頰,喝道:“住口,我耳朵沒聾,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把這小子大卸八塊。”

老大發話,其餘三怪亮出法寶,一擁而上,說動手便動手。秦朗眼看青城四怪被雲揚激得暴跳如雷,欲要阻攔,卻也無可奈何,目光在慧緣大師與夏臨淵身上轉了轉,尋思:“毛頭小子不足為懼,這兩人卻是惹不起,青城四怪膿包,這下要吃虧,可不能趟這渾水,見機就撤。”

一眾飯客見這邊鬥了起來,個個面面相覷,起身避在一旁瞧熱鬧。

雲揚憑藉一把竹劍,與三怪鬥了幾招,三怪所用法寶奇形怪狀,威力不容小覷。當即展開“天山寒梅劍”,劍影如花,繽紛絢麗,威力也不俗。

三怪聯手出擊,法寶飛舞縱橫,光芒閃爍,一時半會兒,奈何不了雲揚,便立刻施用合擊之術。

雲揚面對三人合擊,劍光頓被壓迫,漸漸暗淡下去,劍勢被對方攻勢纏住,毫無還手餘地。堪堪躲過雙輪怪兩隻飛輪夾擊,人在半空,骷髏怪立刻補上一掌,掌風黑氣縈繞,化作一具白骨骷髏頭,骷髏眼窩血紅,巨口開合,陰風慘慘,向雲揚迎面擊到。雲揚竹劍橫掃,湧出一片冰寒劍氣,擊碎骷髏化影,散作一片紅色煙嵐,朦朦朧朧。

還沒等他回神,頭頂陰風颯然,一對兒鐮鉤寒光透涼,當頭砸到。雲揚面色一肅,揮劍一撥一挑,鐮鉤倒飛而回。雲揚旋身落在三丈開外,腳跟未穩,光芒閃爍,三怪又已撲近面門。

雲揚暗叫好險,萬沒料對方進攻如此迅捷,急運“冰河凝雪功”,寒氣鋪開,玄冰凝結,腳下一錯,原本身在坎位,忽然憑空消失不見,三怪撲了空,一愣之間,雲揚瞬移到了無妄位。

“這是……九宮劍陣的步法。”夏臨淵看著雲揚所踏步法,臉上露出微微笑容,“原來躲在大雪山教小娃娃。”

一旁的月明珠也微微吃驚,青城四怪功法大有長進,但她更多的目光則在雲揚身上。“九宮劍陣”乃是恩師夏臨淵與一位故友集兩家之長,聯手所創,雲揚既然會使,想必是恩師故友所傳。

惠緣大師合十道:“這少年的脾氣與他有幾分神似,故友無恙,和尚甚是欣慰。”

青城三怪一個不慎,雙腳凍入寒冰,一時半會兒難以舉步,模樣狼狽。雲揚仗著步法巧妙,險險閃過三怪聯手合擊,甚至連雪谷老人所授“冰靈劍陣”中的步法也被迫使用出來。他全力以赴,神色緊繃,三怪修為不弱,險些輕敵吃了大虧。

雙輪怪大叫:“老二,老三。”骷髏怪與鐮鉤怪會意,三怪運轉靈力,齊喝一聲:“破。”冰塵碎濺,掙脫寒冰束縛。

青城四怪出動三怪,居然一舉拿不下一個毛頭小子,也自暗暗吃驚。老大鷹爪怪捋了捋頭頂的三戳紅毛,眼中閃過一絲厲芒,取出法寶精鐵鷹爪,與三兄弟站在一塊兒,道:“小子,你憑一把竹劍擋住我三個兄弟聯手一擊,後生可畏,若能敵我兄弟四人,我們甘拜下風。”

鷹爪怪話音剛落,白影忽閃,謝冰攔在雲揚身前,道:“六弟莫上當,他們之間的配合,好似一門合擊陣法,你能全身而退,當是他們少了一人,陣法威力沒能發揮之故,若我所料不錯,這門陣法需四人才合力,才能發揮到極致,此人加入,非同小可。”

“不錯不錯,小小年紀,就有這等眼光,真是英雄出少年。”聲音由遠而近,眾人紛紛側目,只見一個鶴髮老翁,腰懸仙劍,好似御風而來,長衫飄飄,後背繡著諾達一個仙字,不是黃大仙是誰。他往場中一站,一撫長鬚,笑眯眯道:“揚兵大會還沒開始,就要先拼個你死我活麼?”

雲揚和他有過一面之緣,驚訝道:“大仙,揚兵大會……是什麼?”

黃大仙看著雲揚,見他雲裡霧裡,好似真的不知,於是笑道:“小友不知麼?這件事在苗疆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本大仙遠在中州也有所耳聞,特來瞧瞧熱鬧。”

“還請大仙明示。”雲揚收了劍,問道。

秦朗走到青城四怪身前,低聲說了兩句。四怪面色難堪,朝夏臨淵和慧緣大師看了一眼,四怪借坡下驢,也收起了法寶。

黃大仙尋了個座,問老闆要一壺茶,自斟自飲,緩緩道來:“聽聞水族族長施楠廷長子施威,與苗族族長圖格依之女曦月定有婚約,華陽叛變,施威正好在西江苗族,躲過一劫。”

雲揚、謝冰、慧緣大師、夏臨淵四人的目光,齊齊落在無恨身上,無恨不置可否,四人才知此人所言非虛。

黃大仙喝一口茶,停杯又道:“現在看來,施楠廷這個人真厲害,他發現華陽偷練水族秘法《天水聖訣》之時,便已料到會生變故,遂將一件重要事物交給施威,支他前去苗族。直到半月前,施威與曦月新婚,施威將那事物作為聘禮,獻給了岳父圖格依。”

雲揚好奇地問:“那是什麼事物?”

黃大仙捋捋須,笑而不語,一個侗族青年道:“是上古奇兵,朱雀翎。”羌族中一名老者道:“不錯,圖格依唯恐天下人不知朱雀翎為他所得,特邀我們三族,於本月初八,前往西江苗族參加揚兵大會,說什麼一睹上古奇兵真容,其實是耀武揚威,想讓我們三族屈服。”

謝冰想了想,疑道:“常言道,財不外露,苗族如此大張旗鼓,就不怕惹來有心之人爭奪?”

那侗族青年道:“這位兄弟有所不知,苗族有仙月神教坐鎮,況且朱雀翎在他們手裡,上古奇兵的威力之下,誰敢造次?”

“仙月神教,原來如此。”謝冰低聲沉吟,心想這仙月神教竟然令三族如此忌憚,不容小覷。

無恨依舊閉目合十,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似乎對揚兵大會並不在意。月明珠轉眼看向他,神色頓變柔和,如今事與晨風有關,當年浣花溪畔之仇姑且放一放,日後有暇再算,道:“刀山火海,我也陪著你。”

這時雲揚走了過來,說道:“還有我,施威不是你大哥麼?揚兵大會,我也陪你走一遭。”他性喜熱鬧,好奇心重,如此盛會,豈能白白錯過。況且他與無恨頗有相惜之情,這個時候,理當助他一臂之力。再者,苗疆十萬大山中,也不知能否找到有關爹孃的蹤跡。

掌櫃的見諸人罷手,飯店免遭劫難,正求之不得,與老伴兒招呼眾人入座。用過飯,惠緣大師問夏臨淵道:“老酒鬼,你怎麼看?”夏臨淵道:“身外之物,老夫不感興趣。”

惠緣大師笑道:“好,和尚陪你神農架走走。”吩咐無恨道:“小和尚,西江苗族之行,萬事小心。”

無恨道:“是,弟子自當謹慎。”

謝冰細細思量,眉間疑雲萬重,對雲揚道:“六弟,我覺得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我先回天山向師父稟報,你多保重。”說著,遞過手中的劍,又道:“拿著,此劍雖不是什麼神兵利刃,總比竹劍要好得多。”

雲揚也不推辭,將竹劍與謝冰交換,道:“也好,勞煩大哥代小弟向師父請安,讓他老人家放心。”

謝冰點點頭,隨即溫柔地看向月明珠,二人目光一碰,互道珍重。夏臨淵瞧在眼裡,點了點頭。謝冰轉身拱手,向夏臨淵、慧緣大師道:“夏前輩,大師,可否借一步說話,弟子下山之時,師尊交代了幾句話,若是碰見二位前輩,務必傳達。”

夏臨淵眉頭皺起,道:“這慕雲子老頭兒搞什麼玄虛?”慧緣大師意味深長地看了雲揚一眼,道:“聽聽不就知道了。”

二人跟隨謝冰走到僻靜處,慧緣大師手指虛空一劃,撐起一道結界,夏臨淵嫌這和尚過於謹慎。

眾人也不知他們說些什麼,過了一陣,三人走回來。謝冰辭別眾人,腳踏竹劍,一團雪光射入雲空,往西北天山飛去。

中州一眾江湖怪客,與畲、侗、羌三族結伴,向雷公山進發。眾人散去,小鎮安靜下來,惠緣大師將無恨叫到一旁,小心翼翼交代了幾句,無恨臉色驚疑不定,合十送佛。

叮囑完,慧緣大師陪同夏臨淵潛入神農山。雲揚、無恨、月明珠三人御劍向南,去往西江苗寨,飛不多時,穿出一片雲層,眼前豁然開朗,但見雷公山蒼龍盤踞,黃葉如鱗。山麓以北,千餘木樓依山臨水,層層錯落,拼成一片,與周圍的蒼山疏林融為一體,相得益彰,白水河清亮如稠,穿寨而過。

三道光亮落在苗寨外。苗家屋舍,均是吊腳木樓,構式新奇,雲揚不曾見過,眼中泛起興奮之色,感嘆道:“這就是苗族!”無恨點頭道:“苗疆五族,苗族最是人丁興旺,實力雄厚,其餘四族難以比肩。”

苗疆風土,迥異中州,雲揚一臉興奮,當先走向寨子,月明珠笑了笑,與無恨跟在身後。寨子建在白水河兩岸,青石古街,曲曲折折。

剛進寨,兩個苗人男子頭繞黑巾,滿臉笑容,迎上前來,左邊一人說道:“三位遠來,是參加揚兵大會的吧,請入寨歇息。”雲揚嘻嘻一笑,道:“苗家這般好客,我等就卻之不恭了。”

“好好好,來到苗家就別客氣,隨我來。”左邊苗人男子最是熱情,將雲揚三人引進苗寨。

踏上青石古街,轉過幾條小巷,來到東寨一片闊地。三名苗女見遠客駕臨,盈盈款步,笑顏相迎。雲揚轉眼望去,三女顧盼淺笑,容貌甜美,頭戴爛銀冠,珥似飛星墜,雪頸配月環,裙衣描浮碧,服飾梳妝盡顯苗疆風情,與中州女子截然不同。

一女笑問:“尊客遠架,這邊請。”著說微微欠身,右臂輕伸做了個請勢。

雲揚等人也不拘禮,依從苗家習俗,往前走去。這時苗人青年們吹響蘆笙,喜慶的樂聲與噼噼啪啪的爆竹聲響成一片,一眾青年男女表演歌舞,歡迎遠來的客人。

行到北寨,一張方木桌攔在路上,桌上擺滿羊角酒杯。前路兩邊,聚集了不少瞧熱鬧的苗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面帶微笑。那苗女笑道:“遠方的客人,這是苗疆恭迎貴客的禮節,十二道欄門酒。”說著舉起桌上羊角杯,杯口微微傾斜。

“我來。”雲揚大覺有趣,興沖沖走上前。那苗女舉杯笑道:“請!”雲揚湊嘴杯口,米酒入口,甘甜的滋味蓋住辣喉的烈酒,如飲蜜漿。雲揚咕隆隆一陣暢飲,雙手欲去捧碗,只聽那苗女笑道:“小哥不可碰碗喲。”雲揚忙又垂下雙手,耳畔歌聲溫婉,口中佳釀醇厚,實是莫大享受

苗族將“十二”視為吉祥之數,因此歌有十二路,酒有十二道,族人信奉太陽有十二個,月亮有十二個,天也有十二層。是以攔門酒亦有十二道,分別是恭喜、善良、勤勞、勇敢、美麗、明理、誠實、寬宏、長壽、富裕、美滿。酒是苗疆特有的米酒,初到苗疆者,還當是苗家設下十二道整蠱酒關,要灌醉遠來的旅客。其實不然,苗家熱情好客,這是自古流傳下來的禮節,即對遠客十二個美好的祝願。

雲揚但覺這酒喝過後,口中回味無窮,一路轟轟烈烈喝將過去,待喝至第九道長壽酒時,沿途吹了風,酒勁發作,頭腦昏昏沉沉,闖到第九關,就癱軟在地,爛醉如泥了。幾名苗族青年將他抬下去,安置在一間瓦房休息。

無恨和尚與月明珠各懷心事,無心飲酒。那苗女便引二人下去,分別安置客房歇息。

畲、侗、羌三族,以及中州仙門人物、散人修士,陸陸續續到了千餘之眾,苗家早有準備,招呼殷切,一一安置妥帖。

轉眼已至傍晚,北寨闊地燃起篝火,開出酒席,款待賓客。在苗疆邊陲之地,舉辦如此盛會,還是千餘年來頭一次。

梧桐谷,水族神農架。

漆黑的夜幕,被法寶輝光燙出一個個明亮的窟窿,一人華服錦帶,佇立祭壇邊緣,滿頭髮絲用一隻金環束著,氣質高貴難攀。身後跟著兩個老者,一胖一瘦,靜靜侍立。

一名水族青年走上祭壇,眼神明亮,對華服公子道:“司馬公子,大祭司正在閉關,不便相見,有事請吩咐阿布。”

那公子正是天聖宗“聖天公子”司馬徽,身後兩人自是餘、梁二位長老。瘦老者梁宏面上蘊怒,道:“華陽好大的架子,我家公子親自前來,他竟避而不見。”

司馬徽揮手示意,輕輕一笑,道:“大祭司還有幾日能出關?”

阿布道:“大祭司上月十五進關,算來還需兩日。”

“公子。”一個低沉陰冷的聲音,宛若暗夜幽靈,飄上祭壇。

阿布吃了一驚,回眸望去,兩道黑影來勢極快,眨眼掠上祭壇。一個是身穿青袍長衫的老者,一個是碧眼黃髮的中年男子,阿布從未見過這兩人,退避一旁,垂首不言。

司馬徽也不回頭,手掌伸開,掌心徐徐升起一方古印,華光流彩,說道:“青龍鑑、白虎令、朱雀翎、玄武劍、麒麟印五大上古奇兵,乃上古五大神使所遺,千百年來,不知所蹤。我天聖宗先祖費盡千辛萬苦,以命換來這方麒麟印。當年左護法將青丘翻了個遍,也沒尋到白虎令半點下落,上古奇兵,豈會得來。圖格依大張旗鼓,邀來這麼多人,當別有用心,咱們也該去湊湊熱鬧。”

宋世秋眼中閃過深邃的光芒,道:“公子,讓鬼焱去吧。”司馬徽點頭應允,道:“也好,鬼焱,你立刻動身去西江,不論用什麼手段,都給我把朱雀翎搶回來,大祭司既在閉關,為表敬意,本公子備一份大禮,迎大祭司出關。”

“是,公子。”鬼焱拱手領命,身影一晃,消失在濃濃黑夜之中。

宋世秋道:“公子,咱們安插谷外的巡視弟子,被人震碎心脈而死。”

司馬徽面孔清冷,眉宇軒起,問道:“可有查清,何人做的手腳?”

“滄海蓬萊,夏臨淵。”宋世秋言語鄭重,“此人不容小覷,當年與天山穿雲劍沈雲流叱吒風雲,名噪一時,即便是宗主,也忌憚三分。”

司馬徽笑道:“蓬萊派的牛鼻子整日在東海釣魚,想來也乏味得緊,這樣看來,遠比計劃的要熱鬧得多。我聽說當年有個雙劍合璧,號稱仙門少有敵手,不也是栽在左護法手裡麼?”

“若非天山那位朋友相助,老夫自認破不了雙劍合璧。”宋世秋臉上笑容陰森詭秘之極。

阿布垂首一旁,天聖宗諸人彷彿當他不存在一般,他靜靜聽著,始終不發一言。

雲揚酒醉酣睡半日,期間隱有知覺,臉上溼漉漉的,應是有人用溼帕子給他擦臉。酒醒時,已近日落時分。忽聽一名苗家女笑道:“雲公子可醒來了,苗家的酒,不知放倒過多少英雄豪傑。”

雲揚甩了甩兀自昏昏沉沉的頭,徐徐張眼,見那苗女嬌顏白裡透紅,一雙眼睛又圓又大,白淨的臉上掛著甜甜笑意,風情嫣然,年紀似乎要比自己大些,當即笑道:“苗家的酒,就如同姐姐一般,叫人一看就醉。”

那苗女抿嘴一笑,道:“公子一張巧嘴,不知討得多少女子歡心?”雲揚啞然失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我這張嘴又笨又痴,稍不小心就得罪了人,哪能討人歡心。”說到這裡,腦海浮現一張清冷麵孔,不由得臉頰發熱,埋下頭去。

“喏喏……”那女子見他羞怯,趁機追問,“瞧公子模樣,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哪裡,哪裡,雲揚身有要事,豈有心思它顧。”雲揚起身下床,忙引開話題,“姐姐,現在什麼時辰,可曾見過我的兩個同伴?”

“公子叫我霜靈便好。”那苗女溫語款款,“公子的兩個朋友就住在不遠。”

雲揚點點頭,默然片刻,霜靈聽見他肚子響起咕咕叫聲,笑道:“公子稍坐一會兒,霜靈去去就來。”說完笑著走出門去。

過不多時,霜靈送來苗家特有的茶水點心。雲揚餓極了,狼吞虎嚥,吃相粗豪,看得霜靈掩嘴失笑,雲揚一邊吃一邊稱讚:“嗯,好吃。”須臾,最後一塊點心吞下肚,衝一口茶,一個享受的飽嗝自然而出。

屋外腳步聲響,無恨、月明珠前後走進來,霜靈對二人甜甜一笑,收拾碗筷,步出門去。

月明珠搖頭失笑,道:“原來雲少俠已用過點心,那今日的晚宴怕吃不下了,聽說苗家除了十二道攔門酒,還有一個‘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雲揚興致勃勃,操起長劍,“我……我還沒吃飽呢,明珠姐姐,和尚,走,瞅瞅去。”

無恨意味深長地道:“今晚應不平靜,切勿貪杯。”

無恨的顧慮不無道理,這許多人聚集於此,各懷鬼胎,均是覬覦朱雀翎,雲揚心思敏捷,如何看不出來,笑道:“嗯,我今晚滴酒不沾就是。”

“這可委屈我們雲少俠了。”月明珠笑言道。

“嗯。”雲揚裝模作樣,“這可不是,和尚,回頭好生招待我。”

無恨道:“酒肉穿腸過,好說。”

三人走出門,天色將晚,雲揚抬頭望去,天邊一片火雲殷紅帶紫,詭異驚心,猶如凝結的血色,他不忍再看,快步跟上。

到了院子外,三人忽然停步,只見前方屋簷上,一個曼妙的身影靜立風中,身穿淺藍花衫裙,腰束迎風彩紋帶,爛銀梳,黃金鉺,妝飾高貴,俏生生站在屋頂,夕陽餘暉來,在她身上抹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嬌美動人。

一雙瞳孔神光內斂,靜靜盯著雲揚三人。一時間,時光好似停駐了一般,一片靜蕩蕩的,誰也沒有說話,晚風蕭蕭,吹起各人衣發,飛揚不定。

雲揚心下警惕,左手緊扣長劍,冰寒氣息,緩緩瀰漫。

“晨風。”一個雄厚而又期待的聲音,衝破了靜謐的氣氛。

三人循聲望去,但見一個身材挺拔,膚色黝黑的水族漢子走上前來,鬢髮微霜,雙眼盯著無恨,神情激動萬分。

這聲音無恨再熟悉不過,心口一顫,叫了聲:“大哥……”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苗家女子身上,施威出現,三人絲毫未覺。兄弟倆走上前執手相擁,華陽之變,劫後餘生,一別十二年,不想竟會在此重逢,千言萬語,都化作兩行驚喜的熱淚。

“晨風,你做了釋門內家弟子?”施威忍不住問。

無恨點頭道:“此事說來話長,當初華陽利用我靈童的身份,對我種下忘情蠱,挾我以令全族,師父趕來將我救下,我走投無路,只得落髮為僧,躲避華陽爪牙的追殺。”

施威雙拳緊握,咬牙切齒道:“這狗賊,這回定讓他血債血還。”向月明珠一點頭,目光落在雲揚身上,問道:“這位小哥是?”

無恨道:“大哥,雲揚兄弟是天山仙霞派弟子,是信得過的。”

施威衝雲揚微微頷首,抬頭望向屋頂苗女,眼神柔情,道:“曦月,下來吧。”

那苗家女子身影忽動,宛若一縷青煙,瞬間飄蕩在三人眼前。三人心想,原來她就是施威的妻子,苗族族長圖格依之女——曦月。

雲揚三人看得分外清楚,那女子倚在施威身旁,淡眉如峰,雙目光芒內斂,一身修為更是神秘莫測,教人捉摸不透。

“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施威領著三人來到一間木樓,“揚兵大會,果然也將你們引來了。”

無恨皺眉思慮,半晌道:“想必這揚兵大會,是大哥的主意,難道大哥想把華陽也引來。”

施威說道:“苗疆自古流傳水族鎮守上古奇兵朱雀翎的傳說,不知引來多少人垂涎,如今我將這件奇寶公之於眾,豈不正好,華陽來與不來都一樣,揚兵大會之後,就是攻打梧桐谷,復仇奪寨之時,晨風,你來得正好,助我一臂之力。”說著,眼中閃過一絲仇恨的光芒。

無恨疑惑道:“大哥,當年父親真的將朱雀翎交給了你?”施威仰天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瘋狂與得意:“真也好,假也罷,有那麼重要?”

無恨不再言語,心下頗為低落,十二年不見,大哥滿腔仇焰,謀算之深,令人揣測不透,只覺兄弟之間,突然變得生分了許多。想到這裡,不禁暗暗驚悚,原來仇恨之矛,足以將一個人改變如斯。這些年跟著惠緣大師修行悟禪,亦未能除盡心中的深仇大恨,每每忘情蠱發作,仇恨填膺,就會心智迷失發狂,難以自制。

如今看到大哥這般模樣,心中不禁迷惘起來,忽然覺得,就算報得大仇,也回不去從前了,悵然合十,道:“阿彌陀佛,攻打梧桐谷,需借苗族之力,但苗疆五族,錯綜複雜,要說服苗族出兵,且不受畲、侗、羌三族阻擾,需師出有名才行。”

“這你放心,大哥自有妙計。”施威望一眼妻子,像是想起一事,“對了,給你們引見引見,這是我妻子曦月,苗族族長之女,也是仙月神教下任月神繼承人。”

月神是仙月神教下屬對教主的尊稱。三人做夢也沒想到,這女子竟然是下任教主繼承者,心裡除了震驚之外,更佩服施威這些年在苗族取得如此地位,應費了不少心血。

客套一番後,雲揚忽然問道:“施大哥,小弟想跟你打聽一件事。”施威笑道:“雲兄弟但說無妨。”雲揚道:“近些年,施大哥可曾聽聞過‘寒梅雙劍’?”

“寒梅雙劍……仙門中人麼?”施威沉吟須臾,緩緩搖頭,“苗疆常有修道之人出沒,‘寒梅雙劍’的名號卻不曾聽聞,或是我整日躲在苗寨,孤陋寡聞也未可知。”

雲揚聽到這裡,心下大為失落,走到窗邊,遠望天穹,但見浮雲萍蹤,遠山遙去,心裡默默呼喚:“爹,娘,你們到底在哪兒?”

月明珠見他難過,寬慰兩句,無恨合十送佛。施威不明雲揚心事,不便多問,只好一言不發。

苗疆四族,以及一眾江湖怪客,圍著篝火,坐了百餘桌之多。大夥兒喝酒吃肉,苗家青年男女歌舞助興,端的熱鬧非凡。

族長圖格依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藍布包頭,一雙深邃的眼中滿是笑意,端著酒碗,朗聲說道:“我苗家的酒不夠烈,可還對各位胃口?”

玉笛客秦朗說道:“多謝族長款待,苗家的酒喝起來雖不甚烈,就跟羞澀的姑娘一樣,叫人看多了,醉得神魂顛倒。”

大夥兒聽了這話,一陣鬨笑。這些人都是衝著朱雀翎來的,有人忍不住開口問道:“我說老頭兒,那上古奇兵朱雀翎到底是個什麼寶貝?拿出來讓大家開開眼界。”這句話說出所有人的心聲,無不跟著起鬨。

朱雀翎為苗族所得,畬、侗、水、羌四族均是不服。水族自以華陽為首,圖格依照樣發了請帖,華陽卻沒派一個人來參與。

餘下三族,虎視眈眈,中州散客,亦起覬覦,可說是各有算計,伺機而動。一場聚會表面上然熱熱鬧鬧,暗地裡醞釀著一股殺伐之意。

本來明日才是揚兵大會,但眾人不依不饒,圖格依騎虎難下,眼神晶亮閃爍,掃視全場,眾意難拂,他嘴角反而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彷彿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遂大聲道:“好,我族新得奇兵,耗時多日籌備,誠邀苗疆毗鄰,以及中州仙門豪傑駕臨西江,共睹奇兵真容,來人,取朱雀翎。”

一名苗族青年領命而去,不多時鼓樂之聲大作,一支苗家樂隊敲鑼打鼓,擁著五名仙月教眾緩緩走來。四名教眾分站四角護衛,中間一人是個女子,正是照顧雲揚酒醉的苗女霜靈,她雙手捧著只寶盒,寶盒做工精緻,綠光瑩瑩,一出場便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再也挪之不開。

黃大仙拂鬚笑道:“這排場倒是不小。”

五人走到中央,霜靈開啟木盒,湧出一團碧芒,耀眼奪目,一望而知絕非凡品。人群一下子靜了下來,只聞風吹火苗的噗噗聲。

寶光一現,眾人目光均被吸住。寶盒中飛出一團綠芒,緩緩升上半空,綠芒中託著一支紅羽,翻轉不定。

圖格依臉上掛起笑容,高深莫測,道:“這就是上古奇兵,朱雀翎。”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生恐有人聽不見。

果然,“朱雀翎”三個字一出口,眾人無不動容,尤其是畲、侗、羌三族之人,個個臉色駭然,眸中閃光,原來神兵竟是這等模樣。

黃大仙看著雀翎,說道:“相傳上古之時,朱雀神使奉女媧娘娘之命,前來苗疆之地,鑄成神兵雀翎,以便開採天晶神石,供給補天,事後神使留下雀翎,以保苗疆不受妖邪之禍,可數千年來,從未有人見過朱雀翎的模樣。”

圖格依目光在黃大仙身上掃視一圈,道:“閣下見聞廣博,不知怎生稱呼?”

“老夫雲遊四方,姓黃,草字一個仙字,讓族長見笑了。”黃大仙拂鬚說道。

羌族中一箇中年人朗聲說道:“這位大仙說的是,咱們誰也沒見過朱雀翎,也不知眼前這件寶物,是否貨真價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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