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仙月神教
此言一出,眾人議論紛紛,心中都不禁起疑。骷髏怪忍不住跳起來,道:“讓我來瞧瞧。”說著躍眾而出,雙手前探,抓向半空中的雀翎。
霜靈法訣忽起,冷喝一聲:“去。”一縷絢爛的青芒激射而出,眨眼即到。骷髏怪人在半空,顧不得去拿雀翎,忙縮手揮袖,衣袖鼓脹,陰風陣陣,袖口間飛出一個白骨深深的骷髏頭,擋住青芒。
二者一碰即分。霜靈人影驟閃,飛上高天,青芒飛回,繞著她單薄的身子旋轉飛舞,光芒漸淡,浮出一枚半月之形的法寶,鏤刻精緻,寒光如水。霜靈法訣接連變幻,月刃飛旋愈急,青光閃爍,直撲骷髏怪面門。
骷髏怪哼了一聲,手中骷髏頭眼窩閃爍妖異紅光,令人望而生畏。月刃說到便到,骷髏怪祭出頭骨法寶,月刃擊下,力若千鈞。這兩件法寶一正一邪,再度交鋒,頭骨法寶不敵,反擊而回,正中主人胸膛。骷髏怪直感胸口如中錘擊,窒悶難當,整個人跌下地來,騰騰連退數步,方才站定,面色陣紅陣青。
“老二……”鷹爪、鐮鉤、雙輪三怪齊聲大叫,搶到骷髏怪身邊,一一亮出法寶。四名仙月教眾見狀,立刻上前助陣霜靈,形成對峙。
有人率先動手,眾人立刻打起精神。雖見骷髏怪莽撞,但霜靈一招退敵,功法之強,都不敢小覷。
仙月教興起苗疆,不過前後二十年間的事,與苗族往來頗深。教中弟子從不在中州露面,因此所知者甚少。當年苗疆四族闖進水族清水寨,施楠廷暗中聯絡圖格依,求援仙月教解圍。仙月教教主月神親自壓陣,技驚四座,力挫畲、侗、羌三族好手,消弭水族之危。至此,仙月教在苗疆聲名大振,各族膽寒。
骷髏怪敗北,餘下三怪布開陣勢,四怪向來不循什麼道義,以多欺少乃家常便飯,一人鬥不過,立刻群起而攻。
秦朗作壁上觀,任他四人亂攪,局勢越亂,越好渾水摸魚。眼下尚不知仙月教虛實,宜靜觀其變,若貿然出手,在場的都非易與之輩,若淪為眾矢之的,就插翅難飛了。
“四位以武會友,我苗家好客,焉能怠慢。”圖格依笑裡藏刀,轉而吩咐霜靈,“就陪四位朋友過幾招罷,四位遠來是客,須盡全力,才不失禮數。”
這話言外之意是說,誰想造次,都奉陪到底,可見圖格依對仙月教的實力信任極深。
“是,族長。”霜靈轉眼打量青城四怪,眼中寒意流轉,“仙月教星侍霜靈,討教四位絕藝,請了。”
“何為星侍?”
“俺頭一次來苗疆,不曾聽聞。”
“俺也是。”
……
中州來客,大多不知星侍在仙月教位居何職?故而交頭議論,莫衷一是。
黃大仙故意大聲咳嗽幾聲,身邊不少目光被吸引過來,這是他賣弄見聞前慣用的伎倆,眼見差不多了,於是大聲道:“聽聞仙月教中皆是女子,人數不多,只正副教主及數名侍女,教主月神,副教主星神,星侍自然便是星神身邊的侍女了。”
眾人聽了,不覺一愣,皆想一個小小侍女都這般了得,不知那星月二神是何等人物?不少人盯著黃大仙,目露欽佩,此人見聞廣博,不由得刮目相看,不知不覺間,大仙二字已刻入腦海。
有人忍不住問:“大仙,大仙,你可知仙月教跟苗族是何關係?”黃大仙輕撫白鬚,仰首眯眼,燻然說道:“知道,知道。”那人忙問:“大仙快說,是什麼關係?”
“窺人隱私,有失道義。”黃大仙一本正經,右手平伸,“一個秘密,五十兩紋銀,謝絕還價。”
黃大仙漫天要價,那人登時睜大雙眼,嚥了口唾沫,結結巴巴地道:“什麼……五……十兩紋銀,你怎麼不去搶?”
近旁幾人聽見,無不對黃大仙評頭論足,頗無言以對。黃大仙渾不在意,切了一聲道:“本大仙膝下無子,也沒收徒,就靠三寸不爛之舌掙點積蓄,若不然,將來爾等給我養老嗎?”
眾人憤憤不平,不再搭理他。
咚咚咚,響起三聲敲門聲,施威大聲道:“進來吧。”
房門推開,閃進來一個仙月教弟子,神色淡漠,向曦月欠身行禮,說道:“揚兵大會提前到了今夜,月神請姑娘回去,有事商議。”
“知道了。”曦月向施威一點頭,辭出門去。
施威意味深長,成竹在胸,道:“好戲還在後頭。”
雲揚從傷感中走出來,聽見揚兵大會提前,當即耐不住好奇,道:“走,瞧瞧去。”說著起身,一個箭步衝出門,投入夜色。無恨搖搖頭,與月明珠、施威相視一笑,動身出發。
青城四怪紛紛祭出法寶。飛輪怪嘴角露出邪異的笑容,道:“老大老二老三,這苗妞長的標緻,下手輕些。”
鷹爪怪雙目色火如焚,笑道:“我最會憐香惜玉。”
骷髏怪方才在霜靈手底吃了虧,令他在眾人面前顏面掃地,窩了一肚子火,心生褻瀆,道:“這蠻妮子野味十足。”
“唉!諸位弟兄,且聽我一言。”鐮鉤怪搖頭嘆息,“自古紅顏多禍水,殷唐之鑑後人評。勸君莫被驚鴻誤,脂粉沾身路難行。”
他一腔戲調唱得哀怨悱惻,飛輪怪喝道:“老三,放屁放屁,奇兵美人,老子都要。”
四個醜八怪言行猥瑣,為眾人所不齒。霜靈忿然作色,眸冷如劍,欲將四人刺個千穿百孔,手指法訣指出,月刃光芒怒綻,旋若一團銀光,電馳而至。
雙輪怪大喝一聲:“我先來。”兩隻輪子飛上高天,對上月刃,剎那間,驚雷轟鳴,閃電掠空,爆出耀眼的輝芒。眾人目眩神迷,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瞧不見。
但聽雙輪怪一聲怪叫,不知發生的何事?光芒一閃而逝,霜靈佔盡上風,英姿煥發,哪裡像是一個丫鬟,月刃在她手底靈巧飛動,一頓急攻,勢如暴雨滂沱。雙輪怪處境狼狽,月刃纏身,血痕累累,法寶難以施展,只顧保命,苦不堪言。
骷髏怪見況不妙,嘿嘿一笑,揚聲道:“老四莫慌,哥哥與你平分春色。”說著飛身加入戰團,呼地凌空一掌,拍出一道骷髏血影,邪異霸道,猛向霜靈擊去。
黃大仙望著二怪聯手對付一個女子,面上大有不屑,嘲諷道:“旁門左道,以多欺少,何足道哉!”
骷髏血影來勢洶洶,這廝全力一擊,勢如破竹。霜靈不敢託大,當機立斷,舍了雙輪怪,月刃飛回身邊,光芒璀璨,宛若一朵月白蓮花。她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應變奇快,法訣下月刃光芒暴漲,聚成無形光刃,硬生生將血影切碎,血光流散,潰不成骷髏之形。
雙輪怪皮肉傷處,陣陣刺痛,幸虧霜靈分寸拿捏恰到好處,未下殺手,否則,方才已命赴黃泉了。可他並非良善寬宥之輩,敗給一個小姑娘,非但不念霜靈手下留情,眼中反生怨毒,覷準時機,駕馭兩隻飛輪立刻撲上。
霜靈被雙輪拌住,骷髏怪的頭骨邪寶又已襲來,以一敵二,守禦多而還手少,時候一久,頗覺力不從心。
二怪聯手,威力大增,各種陰招毒式層出不窮,局勢漸漸扳回。兩件怪異法寶居高臨下,壓迫之強,彷彿兩座山嶽坍塌而來,月刃輝芒越發暗淡,霜靈倍感吃力,呼吸漸漸急促,不得已退下地來。
二怪得寸進尺,駕馭邪寶窮追猛擊,一旁的仙月教眾嬌叱一聲,紛紛亮出兵刃,結成光網,替霜靈接下二怪的攻勢。光網層層疊疊,由疏而密,罩得二怪彷彿飛蛾一般。
“老四,動手。”鷹爪怪大喝一聲,雙手套上一對精鐵鷹爪,閃閃發光,呼的一爪,抓向一名仙月教眾。
夜幕中飛起一道華光,亮若銀蛇,閃電攔來。鷹爪怪雙爪翻轉,撥開銀蛇,銀蛇竄上高天,盤成一彎眉月,霜靈足踏月刃,一味遊鬥,拖住鷹爪怪。
這邊廂,四個仙月教眾修為不弱,人數又頗佔優勢,在三怪一輪猛攻之下,光網不滅,尚能穩住陣腳。
秦朗看一眼群豪,心想:“這些人誰都不肯出頭,仙月教派這麼一個小丫頭出來,顯然不將我等放在眼裡,青城四怪收拾不了,翻不起大浪,哼,我且先挑起爭端,讓他們和仙月教鬥個兩敗俱傷,屆時再漁翁得利,豈不妙哉。”想到這裡,不禁沾沾自喜,大聲道:“大夥兒這般客氣,秦某也來湊個熱鬧。”話未說完,人已躍上半空,直奔朱雀翎而去。
在場眾人不約而同踏前一步,手扣法寶,幽光閃爍,欲一擁而上,搶奪朱雀翎。
黃大仙笑眯眯地待在原地不動,目光瞥向不遠處的圖格依。圖格依掃視場中一圈,目光與黃大仙忽然相碰,眉間不勝疑惑,心想這牛鼻子雖是仙門散人,不依附門派勢力,更不為奇兵所動,言行舉止,隱隱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神秘,到底什麼來頭?圖格依轉眼別處,裝作沒見。
場外木樓簷下,人影朦朧,曦月長髮飄飄,見秦朗出手奇快,眼中一寒,忍不住要出手阻止。
“月兒,莫急。”暗角里,響起一個幽冷的女子聲音,她一身黑衫與暗夜融為一體,面上也遮了一層黑紗,若非出聲,絕難發現其人。
曦月應聲不動,目光投向夜幕,豁然道:“原來還有人,居然躲過我的耳目。”
那人冷然說道:“此人非我苗疆五族。”
曦月有些失望:“烏合之眾,倒是來了不少,正主卻沒來。”
“且別小看中州這群烏合之眾,能幫不少忙,你看畬、侗、羌三族,誰敢出頭?”那人微帶笑意道。
秦朗手指離朱雀翎已不過兩寸,霜靈舍了鷹爪怪,駕馭月刃頃刻殺到。就在這時,一片碧火幽光憑空出現,照亮天幕,陰風陣陣怒號,百鬼夜哭,幽怨之意充塞長天。
幽冥碧火令!
萬千火雨,幽幽碧碧,激射而下。
眾人吃了一驚,紛紛祭出法寶,抵擋火雨,臉上均被火光映上深深的碧色。瞬息間,周遭氣流變得十分灼熱。
秦朗曾在巫山峽谷見識過這邪火的威力,他本不想成為眾矢之的,當此情狀,正是求之不得,立即閃身,躲入人群。
霜靈亦被火光逼退,青城四怪與仙月教弟子就此罷鬥,矚目天穹。一抹黑影馭火飛下,伸手取下木盒,哈哈大笑,目光暼向場中,大聲道:“這件寶物,我家公子要送給水族大祭司,諸位,少陪了。”
眾人聞言,無不驚愕。
“什麼?水族大祭司……”
一名畲族老者大聲道:“華陽自己怎麼不來?”
“這等小事,何須大祭司出馬。”鬼焱微微冷笑,拋下一句話,轉身欲走。
就在這時,一股沉重的氣勢迅若激流,籠罩而下,鬼焱一手端著木盒,一手託著幽冥碧火令,氣勢也不輸對方,喝道:“何人敢攔我去路?”
曦月凌空而立,冷冷說道:“朱雀翎歸我苗族所有,誰想染指,把命留下。”
霜靈眼神激盪,忍不住道:“星神。”
雲揚走在小街,冷風拂面,夾雜著一股熟悉的冰冷之意,不由停下腳步,驚疑望向前方,只見一個黑影擋住去路,遂問:“閣下是誰?”
黑衣人沒有說話,一身寒氣漸漸凝成殺意,雲揚立刻警覺,握緊長劍。那殺意愈加濃烈,雲揚潛運“冰河凝雪功”,寒氣迸發,三丈之內,石瓦草木,盡皆披霜。兩股寒意糾纏拼殺,忽然一碰,寒流激盪,猶如風雪狂暴,冰鋒雪劍,絞得周遭狼藉一片。
黑衣人一身寒功深不可測,對雲揚形成壓倒之勢,然而卻沒有立施殺招。雲揚倍感吃力,在對方寒流衝擊之下,如困牢籠,進退不得。
正當他不知如何脫困,黑衣人忽然收功,人影連同殺意齊齊消失得無影無蹤。雲揚蓄勢已久的靈力再沒阻礙,若山洪決堤,瞬息間肆意迸發,所過之地,瓦飛草殘。
雲揚不勝疑惑,這人用的分明是天山玄功神技,但形跡鬼祟,不肯露面,不由疑竇叢生,大覺蹊蹺。他在天山十年學藝,從沒跟人結怨,思來想去,不得其解,縱身躍上木樓屋頂,四下巡視。
夜幕沉沉,西北方飄來一縷冰涼之意,似有似無,雲揚當即足踏飛劍,追到寨外荒野,但見密林深處,更是一團漆黑幽深。到此地步,那絲冰冰涼涼的寒意突然斷了蹤跡,雲揚微微一頓,落腳樹梢,尚未站穩,一片濃烈的殺意如離弦勁箭,忽從林間湧起。
雲揚早有防備,霜白劍光出鞘,照亮他伶仃的身影,劍光揮落,飄蕩如雪,腳下樹木斷成數截。
那人躲在暗處,一招過後,又已不見了蹤影。雲揚眉頭深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林間草木蕭蕭,寒蛩低鳴,哪裡又有人。他執劍挺立樹梢,對方隱匿功夫十分高明,難獵其蹤,心下焦躁起來,喝道:“裝神弄鬼,有本事出來見個真章。”
聲音遠遠傳去,四下裡蟲聲起伏,半晌過去,卻無人應答。正沒奈何,頭頂劍聲劈空,一圈劍光當頭罩落。
雲揚抬眼望天,劍圈來勢極快,根本不及出劍抵擋,他身影一晃,閃出十步開外,立坤轉離,正是九宮身法。劍圈順勢落下,縛住他方才腳下樹木,寒冰頃刻凝結,瓊花璀璨,玉樹玲瓏。這一招逃避,看似驚險,實則妙入毫顛,雲揚暗自舒一口氣,不由竊喜。
“這是蓬萊道門身法。”黑暗中那人看出雲揚身法來歷,微微錯愕,“身為仙霞弟子,竊學別派技藝,今日我要清理門戶。”
這兩句話,坐實了黑衣人仙霞派身份。雲揚聽他說話,這聲音,似在哪裡聽見過,但絞盡腦汁,又覺印象全無。
偷師竊藝,是為仙門大忌,但云揚所施身法,乃學有所人,並非偷藝。
二人飛舞激鬥,劍光相交,濺起一串火花閃電,殺得好不激烈。黑衣人下手不容情,雲揚仗著身法神妙,騰挪移位,十分靈活,但閃避有餘,攻之不足,因此一得機會,立即展開鎮派絕技“驚雪神女劍”,劍氣浩浩蕩蕩,洶湧似冰湖噴湧,竟將黑衣人逼退。
雲揚年紀雖小,卻得高人真傳,下山前,仙霞掌門親自試藝,在慕雲子這等絕頂高手手裡能撐過三招,又豈是等閒。
黑衣人在他驚雪劍氣籠罩下,無處藏身,照出身影,鼻中重重一哼,道:“驚雪劍氣,小子,今夜留你不得,你不是在尋你爹孃寒梅雙劍麼,今日便送你去跟你父親團聚。”
黑衣人劍芒閃爍,劍意凌厲,勢如千里陣雲,厲若玄冰封嶽。冰寒劍氣,鋪天蓋地,深寒攝人,教人藏無可藏,退無可退。
“你知道我爹孃下落?”雲揚猛地吃了一驚,愣在當地。
一柄明晃晃的飛劍落下夜空,雲揚衣發肌膚均被劍氣割破,傷口冰寒徹骨,鮮血溢位,頃刻結冰。他一個激靈,忙舉劍相迎,長劍脫手飛出,動若脫兔,想以一招“寒月天涯”回擊。
但黑衣人劍氣壓下,猛烈霸道,雲揚劍招使到一半,就被劍氣擊潰,不得已撤劍防守,佈下一層白光結界,劍氣撞來,地動山搖。
雲揚招招搶先,奈何二人功力懸殊。黑衣人後發先至,鬥得片刻,雲揚束手束腳。黑衣人劍意忽強忽弱,似乎心有顧慮,猶豫不決。
爹孃失蹤已久,如今終於有了線索,但聽黑衣人那話,雲揚隱覺不妙,心裡泛起絲絲縷縷的傷痛。黑衣人來者不善,爹孃失蹤,定與此人大有干係,他猛地咬牙,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拿下此人,逼他說出爹孃下落。
對方劍氣滔滔,雲揚佈下結界抵擋,靈力消耗極快,堅持不多久,就搖搖欲墜。抬眼看去,眼中射出凌厲之色,嘴唇翕動,唸咒不停,長劍雪光燦爛,腳下光芒流轉,現出冰靈劍陣雛形。
雲揚心裡十分清楚,眼下並無多餘靈力來駕馭這等磅礴劍陣,只想孤注一擲,匯聚靈力驅動劍陣中的一招“五居正中”,出奇取勝。能否一擊敗敵,卻殊無把握,但除此外別無良策,不如姑且一試。倘若被對方抵擋住,屆時靈力枯竭,再無反抗餘地,只能任其宰割,卻也顧不得了。
“中宮之數,寄於坤,起。”雲揚撤去結界,長劍指天,四柄彩色光劍沖天而起,劍氣奔湧,一瀉千里。
黑衣人“咦”了一聲,顯然吃驚不小,漫天冰雪劍氣被彩劍掃破,來勢不可擋。黑衣人仙劍蕩過長空,冰雪劍光橫斬而下,擊中彩色光劍,雙雙潰散,雪霧橫飛。
彩色光劍散成一片雲霓。
就在這時,雲霓中飛出一道劍光,雪白燦爛,劍意鋒銳,無堅不摧。黑衣人瞳孔大張,萬沒料到這小子竟伏有如此厲害的後招,那四道彩色光劍,不過是障眼法而已。
雲揚隱身光劍之後,劍訣刺出,迅若雷霆。黑衣人呆立半空,光劍瞬間透體而過,卻連一片血花也沒飛濺。雲揚沒想到如此輕而易舉就得手了,一劍刺完,體內靈力飄若遊絲,一陣虛脫。
劍光暗淡,雲揚踏劍轉身,但見虛空蕩蕩,黑衣人不見蹤影,不由暗叫糟糕。方才一劍傾盡全力,莫不是威力太大,將對方擊得魂飛魄散了,爹孃的下落還沒來得及問,這可如何是好?
這等狂妄的念頭,在他心裡沒留一會兒就打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恐慌。只因頭頂之上,劍光細密如絲,交織成一張巨大劍網,密密麻麻,兜頭撲來。
“小子,刺中我的化影,是不是很興奮。”黑衣人呵呵冷笑。
雲揚靈力不濟,逃之不脫,低頭叫苦,瞅見黑漆漆的樹林,腦中靈光忽閃,心想先去林子裡躲一躲,御劍急往下墜,投入林間。
黑衣人冷冷一笑,仙劍光轉,劍網跟著罩落。雲揚落入林間,還未著地,四周亮起一枚枚冰白劍符,剎那間,形成一圈高愈百尺的障壁,劍網落下來,正好扣住頂端。
“中計了。”大勢已去,雲揚不禁感慨。
卻原來,黑衣人隱身樹林,並非為了偷襲,而是佈陣。萬千劍符,凝聚成一口口鋒利的冰劍,劍尖生長,瞬間抵住雲揚全身,令他不敢動彈。倘若劍尖稍長兩寸,立刻教他死無葬身之地。
黑衣人落下地來。雲揚技不如人,卻不甘屈服,一股怒意湧上雙頰,目光如劍,厲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引我來此,耍什麼花樣?”
“小雜種,今日本想取你小命,可你死了,你娘定然自盡。”黑衣人殺氣騰騰,隨即又心慈手軟,婦人之仁。
“我娘,她在哪裡?你快告訴我。”黑衣人果然知曉孃親下落,雲揚心口熱血上湧,身子一動,寒冰尖鋒割破肌膚,刺痛之感令他頭腦一清,鎮定下來。
黑衣人怒道:“你娘受盡折磨,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見你這小雜種一面。”
“你說什麼……我娘在哪裡?”雲揚聽到孃親蒙難,心痛如絞,恨不能立刻飛到孃親身邊,救她脫難。
黑衣人不答他話,只道:“小雜種,這些年,若不是慕雲子將你送去冰靈谷跟沈雲流學藝,你早就沒命了,如今終於給我逮著機會,若非因為你娘,立刻叫你身首異處,你不是問你娘在何處嗎?你乖乖聽話,我就帶你去。”
“好,就依你所言,只要能見到我娘,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雲揚暫將怒意按在心頭,權且答應。
黑衣人邪邪一笑,道:“你功法不弱,我得斷你一臂,廢去修為,方可帶你前去。”
雲揚不料這廝心計如此歹毒,若非他知曉孃親下落,不得不服軟,否則,拼了命也要負隅頑抗到底。
黑衣人仙劍平指,猖狂大笑,催動靈力,劍陣運轉,一柄冰劍直刺雲揚右臂。劍鋒及體,劇痛鑽入心尖,雲揚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條臂膀就要沒了,卻深感無能為力。
嗖!一縷白光,破空而至。
黑衣人顧不得雲揚,劍光圈轉,叮的一聲,將白光擊落,只見一片潔白的羽毛輕盈飄落,劍光盪漾,好似水波一般。看似輕飄飄的一片羽毛,卻將黑衣人震退數步。
“是她,她怎會在這裡?”雲揚手臂得以保全,但見漫天飛羽,飄飄灑灑,一抹清冷的黑影踏羽遠去,彷彿暗夜幽曇,還沒等他看清,就一閃即逝了。
“心佛即佛,心魔即魔,佛緣難度,不如往生極樂。”無恨屠刀在手,狀若飲血,暗紅刀光掠過長空,直劈而下。
轟!
劍符法陣四分五裂,雲揚忽得自由,立刻御劍飛出,驚悸道:“臭和尚,再晚一步,我就真的往生極樂了。”
“先一人不知是何來歷,這和尚是釋門弟子,修為都不弱,若與之糾纏,暴露身份就得不償失了,此地不可久留。”黑衣人當機立斷,仙劍橫挑,瓊雪飛搖,虛晃一招,人已飛天而起。
夜幕中紫影一閃,森然劍氣若萬川秋水,黑衣人首當其衝,劍氣掠身而過,黑衣人化成一縷黑煙,嫋嫋飄散。
無恨反手將長刀歸回後背鞘中,明月珠執劍落地,道:“這人會分身化影,讓他給逃了。”
無恨檢視雲揚傷勢,幸喜只是皮外傷,無關大礙。雲揚好不容易得到有關爹孃的線索,如今又已斷絕,不禁心事重重,萬分難過。
月明珠拾起一片白羽,看向雲揚,道:“這人功法高強,卻不願意現身。”
雲揚接過白羽,腦中浮出一張清冷的容顏,不禁悵然起來,道:“唉!我這對招子,怕是保不住了。”
無恨、明珠聽他說話奇奇怪怪,摸不著頭腦。只聽無恨道:“方才那黑衣人不會善罷甘休,你要多加小心。”
“二位該去參加揚兵大會才是,怎知我在此處遇難?”雲揚問出心中所疑。
月明珠道:“謝……師兄臨走之時,跟家師與慧緣大師說了陣子話,仙霞派掌門真人有託,恐有人對你不利,請家師與慧緣大師多加關照。家師為尋姨母,無心它顧,慧緣大師陪同家師而去,便囑咐晨風,苗族之行,多加小心。”
雲揚沉吟道,“原來如此,師尊怎會知道有人要害我?這其中到底有什麼秘密?難道跟我爹孃失蹤有關?若師尊早知道一切,為何要瞞著我?”諸多疑問,在他腦海盤旋。
無恨道:“據謝師兄所言,慕雲子真人並不知情令尊令堂失蹤的真相,只是猜測,若令尊令堂真為人所害,兇手極有可能斬草除根,對你下手。”
雲揚豁然明瞭,目視遠天,決然道:“那人知曉爹孃下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他找出來。”
月明珠誠感當年寒梅雙劍仗義相助,對雲揚說道:“這人定然還會現身,雲兄弟大可放心,我們定當全力相助。”無恨也衝雲揚點了點頭,雲揚心口一熱,大是感激,眼中淚花閃爍。
碧火幽光,好似一盞玄冥鬼燈,籠罩整個苗寨,陰風怒號,猶如鬼泣,令人毛骨悚然。
曦月身周泛起一層淺藍熒光結界,碧火幽光撞上,彷彿火雲繞石,將之包圍。
漫天火海滾滾,彷彿要塌下來一般,眾人無不膽顫。秦朗見“朱雀翎”被鬼焱劫持在身,幽冥玄火難以抵擋,心想還不是下手的時候。
鬼焱駕馭幽冥碧火令,猶如冥界鬼將,催動碧火焚燒結界,卻怎也燒不破,面色漸漸難看起來。
曦月嘴角輕輕一笑,道:“就這點本事,也敢來放肆。”說罷,掌心浮起一對兒金色鈴鐺,一根紅菱將之縛在一起。
鈴鐺飛出結界,幽冥之火像是碰見剋星,遇之避退。鈴鐺搖曳,鈴鈴脆響,音波如水,繞著那細小如縫的鈴鐺口旋轉,好似一個漩渦,漫天碧火,竟被漩渦吸了進去。
鬼焱大吃一驚,瞳孔中盡是不信之色。小小鈴鐺,竟內藏乾坤,能吞納幽冥玄火,這到底是個什麼寶物?
曦月指尖法訣忽動,金色鈴鐺將漫天碧色火焰吸了個乾淨,飛回她手裡。
鬼焱情知遇上剋星,匆忙收了法寶,取出盒子拋上高天,道:“還給你,後會有期。”話音一落,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曦月顧著收拾漫天幽冥玄火,這廝修為強勁,竟給他從手低逃了去。
骷髏怪第一個騰空而起,接住盒子,冷不防鈴鐺一響,頭暈目眩,落下地來。眾人紛紛祭出法寶,準備一擁而上,圖格衣猛然一喝:“慢著。”聲若雷霆貫耳,眾人心口一震,紛紛擺手,側目注視著圖格衣。
圖格衣走上前,看著骷髏怪,道:“大家別上當,朱雀翎早被那廝調了包。”
眾人將信將疑,目光投向骷髏怪。眾目睽睽之下,骷髏怪環視一圈,千餘雙目光如刀如劍,倘若不依言開啟,千餘件法寶就會齊轟而下,任你修為通天,也必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回頭看了一眼青城其餘三怪,鷹抓怪、鐮鉤怪、雙輪怪見到這等陣仗,眼中亦露驚恐之色。骷髏怪無奈,只得聽從圖格衣之言開啟盒子。
盒子開啟,內中空無一物,朱雀翎果真被鬼焱調了包,骷髏怪氣得七竅生煙,將木盒摔得粉碎,心頭之恨,兀自難消。方才鬼焱那廝說是奉了“聖天公子”之命,前來搶奪上古奇兵,獻給水族大祭司華陽,揚兵大會遭此變故,諸人將注意力都轉向水族華陽。
圖格衣大聲道:“諸位,朱雀翎乃上古朱雀神使所遺奇兵,老夫舉辦揚兵大會,便是想讓大夥兒一睹奇兵真貌,不想華陽那廝心懷叵測,派人來奪,老夫這便召齊人手,把朱雀翎搶回來,不過我苗族人單力薄,還望大夥兒傾力援助。”
在場許多人原也沒安什麼好心,皆是見利忘義之徒,或搶或盜,欲將朱雀翎據為己有,哪知半路殺出個鬼焱,竟然在大夥兒眼皮底下將神兵搶了去,這氣如何受得。忽聽圖格衣這話,那無疑是將暗搶變成了明奪,除了苗疆三族,一干修仙散客紛紛答允。
秦朗笑道:“方才若不是仙月教的人出手,我等已將那廝拿下,何故生出這等事端來。”言外之意是說仙月教的實力不過耳耳。
雲揚、無恨、月明珠三人趕來,得知朱雀翎被搶,心下不勝吃驚。只見眾人交頭接耳,商議前往水族搶奪朱雀翎之事,場面嘈雜,喧鬧不堪,半炷香過去,亦沒商量出個妥善的法子來。
雲揚心下嘀咕:“苗族大張旗鼓舉辦揚兵大會,又有仙月教坐鎮,神兵被搶,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苗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雖身上掛了彩,卻沒人留意,無恨與月明珠也是一臉茫然。
“大夥兒靜一靜,且聽老夫一言。”圖格依壓住眾人議論聲,“十餘年前,華陽那廝欺師滅祖,害死恩師童遙大祭司,又謀害族長施楠廷一家,天理難容,在座的都是豪傑之士,遇上這等不平事焉能置身事外。”
說到這裡,目光在畬族、侗族、羌族之人身上一轉,繼續道:“奈何我苗疆五族,並不齊心,老夫本想替童遙大祭司和施大哥一家報仇雪恨,將華陽那廝碎屍萬段,但又怕畲族、侗族、羌族的朋友誤會。如今華陽欺上頭來,派人在大夥兒眼皮底下搶走朱雀翎,若不討還公道,奪回朱雀翎,咱們在場這麼人,今後也不用在仙門混了。”
眾人正想著殺入清水寨,搶奪朱雀翎,聽了圖格衣這話,正合心意,是以紛紛附和。
“族長勿需擔心,大夥兒這便前往清水寨,搶回朱雀翎,完璧歸趙。”
“正是,我等仙門豪傑,最愛抱打不平。”
“我看,這就出發吧。”
眾人摩拳擦掌,說著就要動身前往清水寨。
“岳父。”施威匆匆走來,圖格衣向他一點頭,施威亦點頭回應,轉身行了一禮,大聲說道:“諸位英雄,華陽那廝害我全族,施威苟全性命,隱忍了十二年,真恨不能飲其血、食其肉。”
秦朗瞧出便宜,笑道:“施大哥的仇,就是我的仇,秦某願助施威大哥一臂之力。”此言一出,眾人見深恐落後,爭著表態願出一份力。
黃大仙笑眯眯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自古使然。”
一群烏合之眾,歃血結盟,擇日攻打清水寨。當晚,苗族烹羊宰牛,好酒好宴款待,眾人推舉施威做領頭人,號令群豪。施威推辭幾句,在眾人勸說之下,終於搖頭答允。
雲揚見此情景,眾人貪圖神兵朱雀翎,圖格衣煽風點火,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如今看來,揚兵大會不過是個幌子,施威志在復仇,圖格依意在奇兵,這些人不過是墊腳石罷了。
這世間,最難測的,當屬人心了。
月明珠回眸望向無恨,無恨眉頭深鎖,沉默不言,他悟禪多年,心底悲憫,雖放不下這段仇怨,但見大哥為了復仇,無辜多造殺孽,也不知當如何?只合十頌了一聲:“阿彌陀佛。”
一彎皎月,冷窺人世浮沉。
雲揚獨坐在屋頂,想起那黑衣人竟然是仙霞派中的人,他百思不得其解,同門中人,為何要害自己?當年爹孃下山,到底發生了什麼?師尊罰自己去冰靈雪谷,這時想來,當真意味深長。
這十年來,雲揚日思夜念,嚴父慈母的模樣縈繞夢裡,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當時年幼,只道爹孃有要緊的事,來不及回山。後來漸漸長大,隱隱覺得這其中大不尋常,只怕多有意外,只是不敢去多想。
從黑衣人口中聽到孃親訊息,雲揚既喜且悲,喜的是孃親尚在人世,悲的是不知孃親處境,不能救母脫困,實是莫大不孝。
如今功法有成,他再不是那偷偷哭泣的毛頭小子,但偶爾想到傷懷處,仍不自覺淚眼朦朧。看看四周,暗夜籠罩,彷彿一張玄冥巨口,吞噬天地,若非燈火搖曳,這世間怕已盡被吞沒,蕩然無存了。
掏出懷中白羽,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場中人聲吵鬧,轉眼望去,忽見一抹虛無縹緲的人影佇立在人群外,雲揚注視半晌,看得不甚真切。那人似有所覺,一雙冷眸如電射來,儘管相隔甚遠,雲揚亦覺心神不安。
曦月走到那人身邊說了幾句,二人眨眼消失不見。雲揚心下揣測,能讓星神曦月這般恭敬的人,就只有星月神教教主——月神舒和。
在這苗疆之地,月神雖只露過一次面,卻足以令五族心生忌憚。施威庇護於苗族,華陽有心除之,卻也不敢來犯她虎威。
幽焱帶著木盒回到水族祭壇,交給左護法宋世秋。宋世秋笑容深邃,接過盒子開啟一瞧,盒內空空如也,道:“公子,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司馬徽亦微微一笑,道:“圖格依以假雀翎做了一場好戲,本公主助他一臂之力,苗族這回師出有名,將這群烏合之眾引入神農架,為本公子開路吧,朱雀翎我志在必得,一切依計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