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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以武決勝

雲揚隨謝冰步出“朝陽殿”,彎來繞去,穿過一帶長廊,足踏碎瓊,來到弟子居舍。沿途,二人寥寥交談數語,雲揚只覺大師兄清冷寡語,不苟言笑,一路上,雪舞風吟之聲響耳畔。

抬眼間,前方白牆高聳,月門洞開,門邊三男一女疊著四個腦袋,各人臉蛋凍得紅撲撲的,甚是可愛。見雲、謝二人冒雪走來,那女孩兒忍不住問道:“大師兄,你帶誰來了?”

謝冰引見道:“師弟師妹,這是小師弟雲揚,乃師父關門弟子,你們去把東邊廂房收拾出來,供小師弟居住。”

四人年紀均比雲揚大,嘻嘻哈哈地蜂擁而上,團團圍住雲揚。事發突然,雲揚著實嚇了一跳。其中一人個頭矮小,徐步而出,挽住雲揚手臂,笑道:“小師弟,我是五師兄凌宵,叫我五哥就好。”

雲揚依言叫了一聲“五哥”,凌宵樂得眉開眼笑,點點頭,拍拍雲揚肩膀,儼然一副兄長模樣,道:“乖,五哥給你引見引見,這是二姐駱雪、三哥蕭霽、四哥江寒,仙霞派五大掌門弟子,冰雪霽寒宵,說的就是我們。”雲揚沒來之前,凌宵年紀最小,入門又最晚,如今來了個小師弟,自己翻身做師兄,不免大氣胡吹一番。

各人有說有笑,舉止熱忱,雲揚油然生出親近之感,說道:“小弟初來乍到,還請師兄師姐多多關照。”這些為人處世的客套言語,出門之時,雲中秀可沒少在他耳邊嘮叨,這時順口道來,正好派上用場。

蕭霽眉毛一挑,道:“六弟別見外,這以後我們就多一個人幹活哩。”除謝冰外,餘者一陣鬨笑。

謝冰正色道:“速去收拾,待會兒誤了劍堂比武,可怨不得人。”眾人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雲揚莫名其妙,愣在當地,不知所云。

謝冰只作沒見,四人七手八腳將廂房打掃完畢,雲揚步入房內,但見一桌一床,再無別無,陳設雖簡,倒也收拾得頗為雅潔。謝冰道:“六弟,你遠來勞頓,且先歇息,明日我再帶你去神女峰。”

雲揚點頭道:“也好。”謝冰辭出門去,雲揚帶上門閂,合身入榻,隨手拉過被子。剛躺下,房外腳步輕響,跟著響起咚咚敲門聲。雲揚又困又累,只想矇頭大睡一覺,這時有人來擾,心底生起一絲煩躁,眉頭皺了皺,無奈起身。

房門一開,雲楊眼前一亮,睏倦頓消,只見一個少女俏立門口,明眸生輝,肌膚勝雪,著一襲淺黃衣裙,豆蔻梢頭,出落得非常美麗,正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自己。

雲揚乍見此女,心頭鬱郁頃刻如春水化去,叫道:“二姐。”駱雪展顏如花,道:“小師弟,這雪茶是我初上山時師父所賜,有驅乏禦寒的功效,天山終年嚴寒,你若修為不夠,覺得冷的話,就泡些茶喝。”話音方落,掏出一個精緻松木盒,遞給雲揚。

雲揚接在手裡,心下感激,忙道:“多謝二姐。”駱雪笑道:“待會肚子餓了就自個兒去膳堂,今兒未時劍堂比武,師兄師姐要去觀摩,就不管你了。”替雲揚指明膳堂路徑,自個兒去了。

“未時,劍堂比武?”雲揚沉吟片刻,將木盒擱在桌上,入榻合衾,眼皮重愈千鈞,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幾時,隱約間,一陣縹緲的鐘聲飛入耳端,雲揚猛然睜眼,翻身下榻,尋思:“這鐘聲,難道未時已過了?”推門出舍,雪花紛紛揚揚,大如鵝毛。瞅了瞅其餘廂房,門扉緊閉,不聞絲毫動靜,敢情早去劍堂看熱鬧了。

正沒聊賴之際,風雪中,一抹紅影掠進月洞門,雲揚眉開眼舒,撲入來人懷中,叫了聲:“娘。”

徐瀾俯身替愛子整束衣衫,溫言慰問:“揚兒,這裡可還住得來?”雲揚翻個白眼,略略思索,道:“房裡沒有香爐,被子沒有家裡軟,也沒點心果品吃。”說到這裡,甚覺委屈。

徐瀾笑道:“這裡自是比不得家裡舒適,孃親幼時也在這裡長大,孃親在這裡住了好些年頭,揚兒不會受不了清苦,比不過孃親罷?”

雲揚平素最忌被人看輕,小嘴噘起,大聲嚷道:“孃親,你別小瞧人,誰說我受不了清苦,我覺得這裡挺好。”愛子自尊心盛,徐瀾瞭如指掌,小小激將法,立生奇效。

又聽雲揚撒嬌道:“娘,我肚子好餓,想吃酥兒糕。”徐瀾伸出玉掌,在雲揚臉蛋上拍了幾下,笑道:“好,孃親去膳堂給你做。”當即牽著雲揚往膳堂走去。

雲揚腦中閃過一事,忙問:“娘,現在是什麼時辰?”徐瀾道:“‘渾天鍾’才響,剛過午時三刻。”

雲揚提起劍堂比武之事,徐瀾知他好奇,笑道:“未時還早,先填飽肚子,孃親帶你去看。”雲揚樂得眉眼花開,蹦蹦跳跳,大聲呼“好”。

徐瀾心想師門要務在身,不日便要下山,獨留雲揚在此,心中頗不捨得,此番下廚道別,意味深長。她慈母柔腸,卻也深明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唯有忍痛割捨。

小云揚大口嚼著母親做的酥兒糕,較之往昔,用料雖有差別,自覺口味並無二致。但其中蘊含的慈母心意,卻不領會得,忽見母親眼眶微微泛潤,不覺訝異,問道:“孃親,你這是怎麼了?”

徐瀾含笑搖頭,輕輕拂弄愛子秀髮,憐惜道:“揚兒,爹爹孃親就要下山去,要好些日子才回來看你,你要聽師父的話,好好學本事。”

雲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念及方才新結識的師兄師姐,玩心充塞心間,聞母別意,卻沒半分離愁。待得碟碗空空見底,纏著徐瀾要去看劍堂比武。

劍堂乃仙霞弟子授業修煉之地,位處天山神女峰。母子倆出了膳堂,御劍飛入雲海。

雲揚依偎在徐瀾懷裡,劍光下,浮雲如錦,無涯無際,遠處仙鶴徜徉,悠悠清鳴。

穿過一片雲層,神女峰在望,皚皚雪山,風光尤為之勝。母子二人落在崖邊一方高臺,臺上積雪已除,青石泥地上,密密麻麻點綴許多水晶圓石,玲瓏剔透,錯落有致,儼然諸天星辰方位,故曰“觀星臺”。

“觀星臺”後,偌大一片梅林,朵朵寒梅開得妃紅儷白,千姿百態,寒香浮動,沁人心脾。母子倆沿青石小徑,走到花林深處,前方屋宇鱗次,銀閣瓊樓,氣象恢宏,這便是仙霞派有名的“劍堂”了,千百年來,不知出了多少名動天下的大人物。

雪花紛飛中,人聲鼎沸。遠遠望去,演武臺下人首堆雲,男男女女,圍了數百之眾。

雲揚雙眼閃閃發亮,甩開徐瀾手掌,大步奔出。才走幾步,寒風襲背,耳邊忽聞人語:“小朋友,跑得不夠快喲。”

雲揚斜目望去,身旁一人同他並肩飛步,身材高瘦,約莫十七八歲,額上垂下一縷髮絲,隨風飄揚,眉眼間透著三分賊氣,似笑非笑,戲謔古怪。雲揚眉間隱有懊惱意,見他腳步加快,漸將自己落下,忙提內息,步伐快了數倍。

那人踏雪無痕,片刻跟來,又在他耳邊道:“太慢了,太慢了。”言語中大有輕蔑之意。雲揚竭盡全力,也不能快愈他半步,心裡兀自不服氣,大聲道:“誰說的?”

那人哈哈大笑,道:“看我的。”話尤為了,人已消失蹤影,化成一團灰影,隨風跌宕,掠上演武臺,人叢喝彩聲不絕於耳。

雲揚無奈,駐足躬腰歇氣,這番追逐雖不甚遠,但損耗極大,累得他白氣噴薄。到此地步,才知那人絕藝傍身,將他一頓好耍,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回場子。歇了會兒,內息稍復,便鑽入人群。他個子矮小,見縫插針,好不容易擠到人叢之前,張眼覷上臺去。

演武臺東首站了個魁梧大漢,年約三十旬,身愈八尺,揹負雙錘,雙臂環抱胸前,閉目養神,屹立不動,自有一股山嶽般的氣勢。西首一個長身少年,面容俏皮,正是雲揚途中所遇之人。

雲揚聽身旁仙霞弟子議論,那魁梧漢子叫石天鴻,乃天權長老首徒,長身少年凌御風,是開陽長老門生。二人約此比武,不知因何緣故?

石天鴻仍不睜眼,端凝不動,儼然一尊活石像,屹立風雪。凌御風上臺來,惹得一陣騷動喝彩,石天鴻開口道:“你倒是很守時。”

凌御風面露微笑,道:“天鴻兄更早,不知那件寶貝可有帶來?”

石天鴻哼了一聲,道:“聽你的意思,你很有把握戰勝我,不學無術的傢伙,被我撞破,竟不知悔改,今兒我便好好管教管教你。”

凌御風臉色狡黠,道:“天鴻兄此言差矣,明明是天鴻兄瞧上了兄弟的寶貝,動手蠻搶……”話未說完,石天鴻面色一沉,猛然睜眼,驚愕道:“什麼?你那鬼東西我動手搶?”

凌御風笑道:“那天你動蠻硬搶,在場許多師兄弟都親眼所見,嘖嘖,天鴻兄,沒想到你如此抵賴。”臺下不少人曾親見石、凌二人交手,這時聽凌御風一面之詞,不明原委,跟著起鬨,道:“就是,就是。”

“凌御風,你……我……”石天鴻氣得七竅生煙,他口齒笨拙,不善言辭,是以口舌之爭頓落下風。

“天鴻兄。”凌御風眼神一亮,不懷好意,“其實也沒什麼,你若喜歡,兄弟與你分享便是,你又何必如此興師動眾,以武決勝。”

石天鴻氣憤填膺,雙目瞪如銅鈴,直欲噴出火來,怒道:“凌御風,你這不知羞恥的混東西,休得胡言詆譭你爺爺。”

因離未時尚有些時刻,凌、石二人謹守規矩,均不敢動手,但這番唇槍舌戰,石天鴻被凌御風激得勃然大怒,哇哇跺腳,滿口粗魯言語。

不一會兒,“渾天鍾”響,恰至未時。石天鴻早已按捺不住,鐘聲一響,呼的一抓,勢夾勁風,來拿凌御風左臂,恨不得逮住這廝,揍個滿地找牙。抓勁帶得漫天雪花倏然分向兩旁,讓出一條道來。

凌御風腳下一錯,身子貼著來抓斜刺裡滑出,笑道:“石兄惱羞成怒,小心大傷肝火。”石天鴻重重哼了一聲,這一抓失之毫釐,次抓緊至,抓抓沉穩剛猛,如影隨形,如蛆附骨。

凌御風仗著步法巧妙,身輕如燕,其人在此,忽焉在彼。一個攻如驟雨,一個飄若疾風,一剛一柔,周旋於方寸之地,其間驚險難易,實不為外人道。臺下弟子直覺兩團人影繞著演武臺滴溜溜飛旋,忽分忽合,不由得心瑤神馳,眼花繚亂。

一個弟子問道:“凌御風這是什麼功夫,我怎麼沒見過?”另一人道:“這是他近年來琢磨出的‘十方乾坤步’,之前聽他信口胡吹,今日一見,果然有些門道。”先前那人道:“這小子劍術拳腳功夫不堪入流,在輕功飛行神技上倒是頗有天分。”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道:“什麼‘十方乾坤步’,師兄此言差矣,這種只會逃命,不會還手的功夫,該叫‘溜之大吉功’才對。”旁人聞言,一陣鬨笑。

臺上二人兜兜轉轉,已愈五十招。石天鴻抓法綿密,越發凝重,內勁四溢,風雷之聲大作。

凌御風在其爪下穿來插去,遊刃有餘。又過百十招,石天鴻兀自奈何凌御風不得,心下焦躁,尋思:“這小子滑不留手,常言道剛不可久,被他如此拖下去可不大妙,須速戰速決才是。”心念已決,蓄勢轟雷一吼,如狂獅勃怒,震得四下地動山搖。眾人耳膜脹痛,一陣目眩。

凌御風內息一岔,宛似雪天中的一片落葉,飄揚跌宕,險些栽倒。腳下尚未站穩,石天鴻和身撲來,氣勢所至,直如山嶽傾來。

凌御風一改先前嬉皮笑臉之態,面色凝重,踉蹌兩步,身如疾煙溜去,險險避開石天鴻千鈞一撲,右腳在他天靈蓋上一點,宛似背生雙翼,翩然直上雲空。

雲揚目瞪口呆,只覺凌御風所使飛縱神技甚是眼熟,好半晌才想起來,喃喃自語道:“這是孃親的‘百鳥凌雲’。”話音方落,只聽身旁一個驚異的聲音道:“這不是‘百鳥凌雲’,是‘九天扶搖’,真的練成了!”雲揚聞聲望去,說話人正是謝冰,二人相視一笑。

方才凌御風踏中石天鴻天靈蓋兒,眾人具都吃了一驚,均想若稍用其力,石天鴻難免命喪當場。

石天鴻也覺我命休矣!但當凌御風落腳時,卻如一片輕羽拂過頭頂,飄飄然了無一絲力勁。饒是如此,也自驚出一身冷汗。

其實凌御風為避其撲,百忙中施展“九天扶搖”,意旨逃命而已。這門飛縱神技講究借物御行,窮遊九天,借山而度,借水而躍,借風而御,借火而飛,法用天地,步履乾坤。

此功雖有借物遁形之能,卻沒半分殺傷之力。方才凌御風足點對方天靈,不過借他撲勢,扶搖御風而已。即便不踏他天靈,踏中他身上一片衣角,一根髮絲也是一樣。只不過這其中關竅只凌御風一人明白,餘人只當他持技戲弄。

石天鴻惱羞成怒,取下後背雙錘,以內息靈力為繩,輪起一圈圈捶花,罡風四卷,落雪擊飛。

雙錘銀光閃爍,閃電擊向高空。凌御風瞬息翻身,險險避開,嬉笑道:“打不著……嘿嘿,天鴻兄,你這錘子準頭不大靈驗,還得多下苦功練一練。”

石天鴻連出數錘,無有中的。天上那小子嬉皮笑臉,東一句、西一句地奚落,令他好不厭惡,雙眼一寒,喝道:“渾小子,今日我不一錘砸你下來,我便不姓石。”凌御風故作驚嚇,內息化翼,飛來蕩去,陰陽怪氣的道:“嗚……我好怕好怕呀。”惹得在場弟子捧腹大笑。

石天鴻怒不可遏,展開神威,雙錘銀芒絢爛,耀眼奪目。突然間,雲空烏雲聚合,潮湧盤旋,形如蒼天巨眼,深深凝注凡塵。

天生異象,道道閃電銀蛇落下長空,附於雙錘之上。石天鴻掩身銀光電芒中,輪廓依稀,雙目電射,仰天一嘯,宛如天神怒發,聲震霄漢。

天地肅殺,毛雪衝散,大有殘雪初晴之勢。

“這是……”旁觀弟子無不動容,雲揚目瞪口呆,張大了口,能塞下一個拳頭。謝冰面色清肅,也自微有驚意,介面道:“驚雷錘!”

雙錘飛旋,捲起一陣氣流漩渦,彷彿巨龍倒懸,上接雲空,下臨雪山,電芒攢動,蔚為壯觀。凌御風人在高天,憑藉風力遁形,可眼下那漩渦生一股無形吸勁,攪得他體內靈力激盪,整個身軀被生生拉扯過去,身不由主。

此等怪事,凌御風從所未見,不禁駭然,思忖:“這傢伙……動真格了!”狂風龍捲,洶湧雄渾,莫可名狀。凌御風心知一旦捲入其中,後果難以設想。當即收去化翼,以風力為弓,內息作弦,身子豁然彈出,這是“飛天扶搖”的絕招“弓遁”。

石天鴻那容他如此便宜跳脫,猛然一喝:“給我下來。”拔地升上半空,雙錘舉落,電芒石火,燦若星河。

這一錘奪天地之造化,浩如雷霆,囊括八方,轟隆隆地從天而降。數十道白亮亮的電蛇裂空劈下,凌御風慌忙施展“弓遁”躲閃,電光掠身而過,餘勁刮中身子,火辣辣地痛入骨髓,半邊身子已失去知覺。他齜牙咧嘴,強忍痛楚,體內內息紊亂,氣血如沸,幾如滄海波瀾,難以平定。

石天鴻雙錘轟然砸來,凌御風一時難以凝聚內息,須臾間使不出一絲絕技,幾無抵禦之能,蒼白的臉龐透著絕望的表情。

這雷霆一錘,足可開山裂石,何況血肉之軀,如被砸中,那是非死即殘。旁觀弟子見凌御風不做絲毫抵擋,均覺毛骨悚然。

忽然間,雲空湧出一輪皓月,清輝破開漫天烏雲,將神女峰照得一片明朗。眾人舉目望去,但見月畔仙影凌波,縹縹緲緲,素指輕舞弄月,天空皓月收作一束清光,明亮剔透,化成一柄明晃晃的飛劍劃下天穹,劍勢磅礴,輕輕撼住石天鴻雷霆一錘。

霎時間,雲空風止、電滅、雷息,人人屏息凝神,場面頓時寂靜。一抹霜痕掠過天幕,奇寒直透胸臆,石天鴻、凌御風心神一驚,忙運功抵禦寒潮侵襲。奈何慌亂間破綻百出,來人出手如電,雙手分別揪住二人一耳,如拎小雞,拽下雲空。

石、凌二人口噴寒氣,耳盤子疼得叫不出聲,身子不由自主,捂著耳朵渾無一絲反抗之力。

來人一招之間,便將石天鴻、凌御風治得服服帖帖。二人狼狽模樣,不禁滑稽好笑。

天氣本已嚴寒,演武臺五丈之內,寒意越發森重。但聽哧哧聲響,臺上地下,頃刻間結了厚厚一層寒冰。各人腳下一緊,雙足凍入堅冰,傾盡全力,也挪不動半步。

眾弟子面面相覷,風利如刃,割膚生疼。有人霍然驚覺,驚愕道:“這是……冰河凝雪功!”

雲揚睫毛上掛起點點霜花,寒透骨髓,牙關擊打,咯咯直響,渾身血液也似凍結成冰。這時間,僵硬的手指間傳來一縷暖流,彷彿春水入寒波,消去三分冷意。這感覺似曾相識,那日淮江之濱,桃花林中,雲中秀也曾渡靈力給他。但較之今夕,二者舒適相去,卻有天壤之別。

雲揚打了個寒噤,咬牙回頭,見謝冰一雙眸子澄如秋水,右手捏訣,運功竭力抵禦寒潮。奇寒之下,謝冰額上浸出密密汗珠,俊俏的面孔上流露出吃力的表情。暖流自謝冰左掌傳來,絲絲縷縷,不曾間斷。

徐瀾俏立遠處,恐那人寒功傷及愛子,柳眉輕斂,正欲出手。忽覺衣袖一緊,星眸回凝,雲中秀面帶微笑,衝她搖了搖頭。

徐瀾頗為不悅,雲中秀笑道:“你瞧。”徐瀾目光移去,果見愛子和謝冰手拉著手,觀其容色,並無大礙,神色稍霽,始才寬心作罷。

在場弟子,不少人修為已非泛泛,一邊運息抵禦“冰河凝雪功”的奇寒之勁,一邊分心說話:“好冷……咯咯……搖光師叔……饒了我們罷……”

來人正是劍堂七大長老之一的搖光長老。雖愈半百之年,但駐顏有術,天然妝成,容顏依舊娟好,瞧來恍若桃李之年,鉛華洗盡,珠璣不御,一派仙風玉骨。

“同門比武,大打出手,”搖光兩勾冷月似的眼睛掃視凌、石二人,言辭凌厲,斷冰切雪,“還有你們,不加制止,反觀熱鬧,每人罰抄十遍戒律律文,明日呈到戒律堂來。”

搖光位列劍堂七大長老之末,又兼戒律院長老職務,向來鐵面威嚴,秉公執法,從不講情面。眾弟子叫苦不迭,卻不敢頂撞半句。凌御風、石天鴻為搖光所制,提不起一絲靈力,渾身如墜冰窖,肌膚衣發,結了一層白霜,眼珠僵凍,已不能靈活運轉,細細縷縷的白霧,間或冒出口來。

搖光略施小懲,也恐傷及眾弟子元氣,長劍夭矯而揮,一片清芒弧光,如水瀉地,罩落諸人,叮叮不絕聲中,遍地寒冰頃刻崩碎。術法解除,眾弟子重獲自由,哪敢逗留,哆嗦著漸漸散去。

凌御風、石天鴻躡手躡腳,也想趁機開溜,忽聞搖光長老一聲斷喝:“站住。”凌、石二人倒抽一口涼氣,彷彿中了定身法兒,表情定格,提起的前腳生生停駐半空,再落不下去,心頭轟隆隆擂鼓。

搖光眼中厲芒閃爍,審訊道:“同門之間以武會友,實屬尋常,可你二人以命相搏,所謂何來?速速從實而招。”

石天鴻在她疾言厲色之下,嚇得眼角一跳,素知這位師叔手段狠辣,盯著凌御風,自覺無甚過錯,是以心中懼意一閃即逝,忙道:“搖光師叔,這小子……”凌御風只道他屈於淫威,就要招供,差點嚇得魂飛魄散,忙乾笑兩聲,截住石天鴻話頭,道:“師叔,是這樣的,幾日前弟子‘十方乾坤步’大成,持技自傲,與石兄比試得勝,石兄深以為辱,便約弟子在此一雪前恥,出手之際沒能把握好分寸,以致師叔出手,慚愧!慚愧!”

石天鴻聽凌御風交代緣由,與事實大相徑庭,眉頭緊皺,愣了一會兒,正欲拆穿。忽見凌御風連連眨眼,神色乞憐,不由心下一軟。

“天鴻,小風之言屬實否?”搖光長老語轉柔和,卻有股令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石天鴻不敢正眼對視搖光長老,低下頭,眼神別樣地看著凌御風,嚥了口唾沫,支吾道:“屬……屬實……師叔!”石天鴻跟凌御風並無什麼深仇大恨,暗忖搖光長老嫉惡如仇,執掌仙霞戒律,向來賞輕罰重,若為知曉實情,凌御風非給她扒下一層皮不可。他性情仁善,於心不忍,冒死替之掩飾,奈何不擅作偽,心虛之下,難免閃爍其詞。

搖光長老聽石天鴻說話底氣不足,但知他素無虛言,只當是懼於自己威嚴之故,便沒多疑,哪知這傢伙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替凌御風包庇,只道:“既如此,你二人到‘疏影洞’面壁一月,抄戒律文千遍。”

石天鴻暗想此舉無異於老虎嘴邊捋須,不自禁嚇出一身冷汗。搖光長老冷冷道:“哼,少抄一遍,加罰一月。”說完,不理眾人服與不服,揚長而去。

比武較量,尋常多有。但門規有令,同門會武,不得性命相搏,否則嚴懲不貸。眾人萬沒料到,石天鴻、凌御風出手這麼沒分寸,惹怒了戒律搖光長老,無端殃及池魚,牽連受罰。眾人望著石、凌二人,臉上均有悲憤之色。

戒律院弟子奉命把守劍堂出口,一一清點在場人數,記錄在冊。石、凌二人捏了一把冷汗,石天鴻暗叫晦氣,凌御風臉色尷尬,道:“今日多謝石兄,否則兄弟名聲掃地,無顏立足仙霞派,當真比剝皮抽筋還難受。”

“好自為之。”石天鴻氣沖沖的擦肩而過。

見凌御風受罰,雲揚心頭有種說不出的舒坦,抓起地上白雪,揉捏成團,向凌御風奮力一擲。凌御風聽風辨位,接住雪球,抬眼望去,雲揚兩手叉腰,幸災樂禍地站在臺下,取笑道:“小風,還不去面壁一月。”

凌御風雙眼瞪得老大,錯愕道:“什麼?小風?小子,你也太客氣啦。”說著,一陣疾風飄到雲揚身旁,眉毛一跳,面孔恢復一貫賊溜模樣,饒有興致的道:“怎樣?小子,我的扶搖神技厲害吧,想不想學,叫大哥,大哥教你呀。”雲揚搖頭晃腦道:“不想學,你的‘飛天扶搖’比起我孃親的‘百鳥凌雲’差遠啦。”

“百鳥凌雲”四個字出口,凌御風登時傻了眼,上下左右,前前後後仔細打量雲揚,彷彿拾到奇珍異寶一般,半晌才道:“小子……不不不……小兄弟,你孃親可是‘紅梅’女俠徐瀾徐師叔?”

雲揚得意洋洋,點頭道:“正是,正是。”凌御風雙目閃閃放光,賊兮兮似覷上了別人家寶貝一般,嘴角口水滴淌,道:“‘百鳥凌雲’這門絕技只有先祖師爺會得,先祖師爺仙去後,派中惟其幼徒徐瀾徐師叔練就。”

這事蹟徐瀾從未跟雲揚提起過,凌御風娓娓道來,聽得他傻傻愣愣,咳嗽一聲,怪眼一翻,裝模作樣的點頭道:“就是,就是。”

“小師弟,你也來啦。”說話聲正是凌宵。雲揚聞聲回頭,雪霽寒宵四人聯袂走來,看見凌御風,頗不高興,凌宵道:“我說凌師兄,怎麼每次有關你的事情,都沒好果子吃,這次又被罰抄戒律文。”

“你們懂什麼,這叫天妒英才。”凌御風面不紅、心不跳,振振有詞。謝冰面容冷漠,道:“這也給我們提個醒,同門切磋,點到即止。師弟師妹,我們走吧。”

雲揚兩眼彎成眉月,裝出一副大人氣質,拍了拍凌御風手臂,道:“英才,我們回去啦,好好面壁去。”凌御風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他得知雲揚身世來歷,言語間甚為客氣。雲揚道:“雲揚,白雲之雲,飛揚之揚。”

“哈哈,名字取得真好。”凌御風痴迷飛縱神技,又天生一副賊骨頭,心裡覬覦起“百鳥凌雲”,是以藉機奉承,俯身貼在雲揚耳邊,悄聲說道:“雲兄弟,有暇來‘疏影洞’尋我,我有許多好玩的寶貝。”

“當真?”雲揚畢竟孩童心性,聽到好玩的寶貝,大有興致。凌御風見他心動,心知誘惑奏效,暗暗得意,篤定道:“當真,若有虛言,天打五雷轟。”

“與你比試那個大個子到底搶了你什麼好寶貝?他似乎比你還生氣?”雲揚這一問,也是眾人心中疑雲。

“你來我就告訴你。”凌御風詭秘一笑,大賣關子,臨別時,不忘再三叮囑:“雲兄弟,記得來看我喲。”

回到居舍,駱雪、蕭霽、江寒、凌宵各自回屋抄寫戒律文。謝冰捧來文房四寶,走進雲揚房裡,提筆蘸墨,以簪花小楷在宣紙上密密麻麻地默寫,字如其人,風姿英偉,筆畫清奇。

雲揚一字字看將下去,內容大概是同門不得相殘、降妖除魔、不得調戲師姐妹云云。謝冰通篇默寫全,足足有千餘字,隨即讓雲揚抄寫,雲揚自幼隨雲中秀識文斷句,詩詞曲賦,諸子百家多少讀過一些。但論書法寫字,卻非他所長。下筆時輕時重,字跡歪歪斜斜,毫無章法可循,直與小雞塗鴉無異。堪堪十篇抄畢,暮色已垂,雲揚心力憔悴,手臉衣物上,全是墨汁。

次日,天雞啼曉,謝冰叫醒雲揚,領他到戒律院去呈罰寫律文。眾人見他字跡奇醜無比,筆畫搖搖散架,不禁啞然失笑。

用過早膳,雲中秀、徐瀾夫婦辭別。掌門慕雲子、謝冰、駱雪陪雲揚送至山門外。

徐瀾從未讓愛子離開過身邊,此番師門要務纏身,不得已揮淚作別。雲中秀囑咐雲揚幾句,拉著嬌妻御劍緩緩飄去。

雲揚依依不捨,看著父母的背影在白雲間漸漸模糊,直至消失不見,不禁眼圈發紅,鼻尖猛然酸楚。駱雪過來安慰,雲揚伏在師姐肩頭,抽抽噎噎哭了一場。

慕雲子道:“冰兒,今日起,小師弟由你代授一年入門功夫,務必詳加指點,一年後為師考較,親傳絕學。”

謝冰入門最早,駱雪、蕭霽、江寒、凌宵較他要晚三年之久。四人入門功夫均是謝冰代傳,雲揚自也不例外。

駱雪陪雲揚說了陣子話,岔開話頭,雲揚童心未泯,被引得破涕為笑,轉眼便將離愁拋諸九霄雲外去了。

午時,謝冰攜雲揚飛落神女峰,又至劍堂演武臺前。謝冰指著閣樓,逐一介紹:“這是藏書樓,收錄著許多上乘仙法典籍和歷代前輩的筆錄心得。日後你修煉到一定境界,自可進去參閱。”

亭樓高矮不一,謝冰依次詳述,道:“這裡是戒律院,這裡是書畫樓,棋坊,樂築。屋宇佈局,暗合五五梅花之數,看起來就像是一朵梅花一樣。”

雲揚望將過去,果見銀樓連雲,高低起伏,圍著校場分作五堆,隱約可見梅花之形,暗歎構建之奇。謝冰拉著他穿過劍堂,踏上後山雪徑,但見玉樹瓊林,銀花璀璨,晴日耀空之下,泛彩浮光,景色尤奇。

一路上,不時見有弟子修煉功法,流光漫天,色彩紛呈。雲揚瞧得眼花繚亂,問道:“大師兄,大家都在這梅花林中練功麼?”謝冰道:“不是,後山七十二洞天福地,才是傳功授業之地。”

謝冰覓了一處軒敞石洞,鑿痕宛然,別無他人,倒也清淨,道:“六弟,我先給你講講仙霞派修習功法的規矩,一般初入門者,先練吐納之術,穩固根基。半年後再學內家真訣‘九巍訣’,待得功行圓滿,便可涉及劍術。仙霞派以劍法名譽天下,功法屬冰系一脈,入門弟子先練內息,再涉劍術,穩固精髓。”

謝冰頓了頓,繼續道:“根基大成,師父劍試後,才親授仙霞派鎮派神技。這個過程,你須在一年之內學成,才算天資聰穎。”雲揚聽了,不勝驚訝,問道:“要是一年之內練不會如何?”謝冰道:“這是入門基本功夫,若一年內不成,便是資質不夠,無緣以窺上乘玄功神技了。”

雲揚含笑道:“這個我知道,‘驚雪神女劍’和‘冰河凝雪功’就是上乘功法。”仙霞派這兩門鎮派絕技,雲揚曾聽父母提起過。

謝冰點頭道:“‘驚雪神女劍’原名‘驚雪劍法’,乃是開派祖師魃所創,經歷代前輩高人千錘百煉,化繁就簡,練到精深處,輔以‘冰河凝雪功’,普天之下也是一等一的神技。但真正練至化境者,自古以來,屈指可數。”

雲揚好奇問道:“那後來為何叫‘驚雪神女劍’呢?”謝冰細細說道:“據說兩千年前,劍閣鑄出七柄神劍,以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星之名命之,分別由七大高手執掌,七大高手在神女峰創立劍堂,又以七星之名作自己名號,稱‘劍堂七長老’,至此仙霞派才有今日之繁盛。七老將‘驚雪劍法’更名為‘驚雪神女劍’,神女二字,便是為了紀念開派祖師魃。”

雲揚恍然道:“原來如此。”謝冰抬眼瞅去,洞頂口邊梅枝高掛,搖曳風雪。他右腳一頓,輕飄飄的飛掠而上,信手摺下兩段梅枝,白袖飛舞,落回原地,一抖手,枝上積雪四濺,朵朵紅梅霍然露容,嬌豔欲滴。

謝冰道:“六弟,這些年你爹爹孃親定然教了些許功夫,你托盤使出,讓我瞧瞧練到了何種地步?”

雲揚點點頭,閉目捏訣,醞釀片刻。陡然睜眼,周圍空氣中霧氣聚集,巖壁漸漸潮潤,少頃掛出水珠,答答滴落。

“這是‘九巍訣’,不錯,火候已成。”謝冰頷首嘉許,擱一段梅枝在雲揚身前,“你試試用九巍靈力,看能否驅動它?”

雲揚並指為劍,神與意合,體內靈力流轉,劍訣引處,地上梅枝嗖地彈了起來。

“好!”謝冰喝一聲彩,“已能以氣馭物。”雲揚眉開眼笑,道:“大師兄,我只會這麼多了。”

“無妨。”謝冰臉色一肅,“我現在教你一套入門劍術,看好了。”

雲揚目不轉睛,謝冰同樣運使“九巍訣”,虛空之中水汽瞬息凝結,白茫茫的甚是稠密。由此可見,二人功力懸殊。

謝冰道:“以氣馭劍,變化隨心,心之所向,劍之所向。”梅枝閃電飛出,動如飛鳥,盤旋來去,滿天皆是枝影,形如朵朵梅花,夾雜在濛濛水汽之中,忽隱忽現,頗有寒梅傲雪之意境。

這路“天山寒梅劍”練到精深處,涵蓋六合,劍指八荒,威力不凡。雲揚天資穎悟,用不到一個時辰,掌握個大概。限於功力淺薄,三丈之內,化出三朵梅花,便覺吃力。

謝冰反覆演練,悉心剖析精微奧妙之處。雲揚一點就通,謝冰嘖嘖稱奇。又過兩個時辰,謝冰說道:“‘天山寒梅劍’的要領你已基本領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就到此為止罷。”

“是。多謝大師兄指教。”雲揚停手作罷,枝條上梅花狼藉,興猶未盡。業精於勤,雲揚朝夕苦練,十餘日來,頗有所得。

是晚,午夜夢迴,雲揚想起爹爹孃親下山已近半月,音訊全無。忽然間想念之情如潮漫上心頭,難以遣懷。

推門出舍,天色漆黑一團,寒風悽切,透體生寒。仰首望天,浩渺蒼宇,空洞虛無,一縷孤寂縈繞心間,想到傷懷處,驀然間悲情難抑,傷心的落下淚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雲揚悄然回房。思緒紛紜,輾轉不寐,不免胡思亂想,忽然想起那日劍堂比武,凌御風邀他去“疏影洞”尋他,說有好玩的寶貝相贈,也不知這傢伙的話是真是假?撩得他心中一隻誘蟲蹦來蹦去,當即按捺不住,好奇填胸,又將離愁擠散,下榻穿好衣衫鞋襪,推開一條門縫,閃身而出。

天空烏雲囤積,星月無光,沉沉黑夜,滿地白雪映出朦朦光暈。雲揚躡足掩至凌宵窗前,輕釦三下窗格,房中之人也甚謹慎,當即醒來,輕聲驚問:“誰?”

“五哥,是我!”雲揚四下張頭探腦,悄聲回應,宛似做賊一般,生恐給人撞破。凌宵詫異道:“六弟?這麼晚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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