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獻成都劉璋拜降 定益州劉備封賞 二
且說秦宓，字子敕，廣漢郡綿竹縣人，年輕時就很有才學。始慕肥遁之高,而無若遇之實。能言善辯，專對有餘，文藻壯美，名譽當世。雖滿腹才學，卻淡薄仕祿。州郡徵召，總是稱病不去。曾經上書益州牧劉焉，舉薦儒士任安。
劉璋任益州牧時，與秦宓同郡的王商為益州治中從事，寫信給秦宓說：“貧賤困苦，何時可以度完人生！卞和抱玉向世人炫耀，你應該來一趟，與州牧見見面。”
秦宓則回信拒絕。
後來，王商為嚴君平、李弘建立祠廟,秦宓寫信給他說：“我因疾病隱避世外，得悉你為嚴、李二君立祠，可謂是對同道之人的厚愛和勉勵。看嚴君的文章，冠絕天下，許由、伯夷的超俗操行,有如高山一樣不可動搖，即使揚雄不加讚歎，同樣名揚人間。如果李仲元不遇上《法言》，他的名聲必然湮沒無聞，這是因為其文缺乏斑斕文采，可以說是一個因攀龍附鳳靠他人而得名的人。而揚子云潛心著書立說,有益於世，出汙泥而不染，行動以聖人為師。今日天下之人，仍在誦讀他的文章。國家有這樣的人，足以向四方誇耀。奇怪的是您顛倒本末，反不為他建造祠堂。蜀地本來就缺少學士文人，文翁遣派司馬相如前往東方學習七經，回蜀地教化官民，於是蜀地文化學術才比肩齊、魯。故此《地理志》說：‘文翁倡行教化，司馬相如為其師。’漢室得才士，那時最為繁盛；董仲舒之類，不明封禪之禮，司馬相如制定了封禪的禮儀。能制禮作樂，移風易俗，難道不是以禮儀節度人們行為規範而補益社會嗎？雖說他有卓王孫一事拖累，但就像孔子推崇齊桓公的霸業，公羊高讚美叔術的謙讓，我也為司馬相如的教化叫好，認為應當為他建祠，並趕快撰定銘文。”
當初，李權曾向秦宓借《戰國策》看，秦宓說：“戰國合縱連橫攻戰不已，讀它何用？”
李權說：“孔子、嚴君平匯聚眾書，寫成《春秋》、《老子指歸》，所以海以匯合百川為闊大，君子以廣博聞見為宏大。”
秦宓答覆說：“書籍除正史和周朝文獻外，仲尼一概不採收；道法除崇尚虛無自然外，君平一律不推演。大海因接受泥沙而淤積，每年都要盪滌清除；君子固然要廣博見聞，但不符禮儀則不宜觀看。這《戰國策》反覆記載闡明張儀、蘇秦的謀略權術，殺人而讓自己生存，害人用來保護自己，這是聖賢經典所憎惡的東西。故此孔子發憤作《春秋》，以堂堂正正地闡述聖賢大道，又制定《孝經》，廣泛宣揚仁義道德。防微杜漸，抑惡於萌，所以老子主張要在禍患發生之前就把它消除於萌動狀態之中，的確如此啊！商湯是位大聖人，因為看到郊野之魚就發生了沉溺打獵的過失；魯定公本是一位賢君，因觀看美女歌舞就荒廢了朝政，諸如此類的人和事，數不勝數。道家道法有言：‘不可見那你想得到的東西，免得你的思想受到惑亂。’因此天地純正守一，日月正而光明，其光正直有如箭矢，這正是君子所應效仿的。《洪範》記載災異，往往由人的言行聲貌引發，與《戰國策》中奸詐權謀有何相干之處？”
有人對秦宓說：“你想自比巢父、許由、商山四皓，為什麼又有意宣揚自己的辭藻文采、表露自己的奇瑰才能呢？”
秦宓回答說：“我的文章不能盡言，言不能盡意，有什麼文采辭藻可宣揚呢？當年孔子三次拜謁魯哀公，作《三朝記》七篇，這是由於對有些事他不能保持沉默。接輿邊走邊唱歌，評論家認為這是文采光燦的詩篇；漁父詠歎奔流的漢水，賢士們認為這是文字閃光的辭章。老虎生來就有斑斕的花紋，鳳凰天生就有五彩的羽毛，難道是它們以色彩來粉飾裝扮自己？都是自然天生的啊！《河圖》、《洛書》因其文采而盛傳於世，聖賢六經因其文采而傳誦歷代，君子以禮樂教化為美德，辭藻文采又有什麼妨害！以我的愚笨，尚且以革子成反對文采的過失為恥，何況那些比我賢能的人呢！”
就是這些淡薄仕祿的行為和語出驚人的言論成就了秦宓蜀地名儒的讚譽。
且說秦宓以城頭三約說退了馬超，與眾官簇擁劉璋回府。
次日，人報劉備遣幕賓簡雍在城下叫門，劉璋令開門迎入。
簡雍坐在車中，傲睨自若，忽見一人攔車大喝：“小輩得志，旁若無人。豈敢藐視我蜀中人物！”
簡雍慌忙下車相迎，問及姓名，知是秦宓，向前施禮：“久聞賢兄大名，恕不曾識，請勿見責。”遂跟隨秦宓入見劉璋。
簡雍見了劉璋，具說玄德寬宏大度，並無相害之意，願依三約納降。
劉璋厚待簡雍，親自帶著印綬文籍，與簡雍同車出城拜降。
劉備出寨迎接，扶起劉璋，執手流涕：“非我不行仁義，奈勢不得已也！”
事到如今，劉璋有何話說，只是頓首。
劉備接劉璋共入寨中，交割印綬文籍。
劉備率軍入蜀三年，於建安十九年（二一四年）夏秋之交接受劉璋投降，進入成都。
許靖引蜀郡官員帶領城中百姓香花燈燭，迎門而接。
劉備入公廳坐定，州郡各官皆參拜堂下，惟不見劉巴、黃權。
眾將忿怒，欲往擒來斬殺。
劉備慌忙傳令：“如有傷害此二人者，滅其三族。”並親自登門，聘請二人出仕。
劉巴、黃權感劉備恩禮，才出應仕。
劉備為履行城頭三約，與諸葛亮商議如何安置劉璋。
諸葛亮說：“今西川平定，難容二主，可將劉璋送往荊州。”
劉備說：“方得蜀郡，便遣季玉遠去，恐人說‘不仁’。”
諸葛亮暗笑，但口中卻說：“劉璋之所以失去基業，皆因軟弱寡斷。否則，益州豈能唾手可得。主公若只圖‘仁’名，行婦人之仁，臨事不決，恐此土難以長久。”
劉備恐西川得而復失，便依言設一大宴為劉璋餞行，請劉璋收拾財物，佩領振威將軍印綬，攜兒子家眷，盡往荊州公安住歇，即日起行。
劉備自領益州牧，頒令善待百姓，不得殺害官吏家屬，騷擾居民。當日殺牛宰馬，犒賞軍士；開倉放糧，賑濟百姓，軍民大悅。
對所降文武，盡皆封賞，定擬名爵：法正為楊威將軍、蜀郡太守，外統都畿，內為謀主；嚴顏為前將軍；董和為掌軍中郎將；劉巴為左將軍；黃權為右將軍；李嚴為健為郡太守，由裨將軍擢升為興業將軍；張裔為巴郡太守、司金中郎將；其餘吳懿、費觀、彭羕、卓膺、吳蘭、雷銅、李恢、張翼、龐義、鄧芝、楊洪、周群、孟達等六十餘名投降文武官員，盡皆擢升任用。
對原隨文武重賞晉升：諸葛亮為軍師將軍、署左將軍府事，關羽為蕩寇將軍、漢壽亭侯，張飛為徵虜將軍、新亭侯，趙雲為翊軍將軍，馬超為平西將軍，黃忠為徵西將軍，魏延為揚武將軍，夏侯纂首任廣漢郡太守，從廣漢郡分出設梓潼郡任霍峻為太守，其餘孫乾、簡雍、糜竺、糜芳、劉封、吳班、關平、周倉、廖化、馬良、馬謖、蔣琬、伊籍等荊襄文武官員，盡皆升賞。遣使帶黃金五百斤、白銀一千斤、錢五千萬、蜀錦一千匹，賞賜關羽，犒賞留守荊州軍士。
劉備看不起許靖叛主投降行為，不欲任用。
法正勸說：“天下是有像許靖這樣博得虛名而無真正德才之人，然而今日主公起手開創大業，天下之人又不可能挨家挨戶地去作說明，而許靖的虛名廣播天下，如果對他不能待之以禮，天下之人則會因此說主公輕賤賢才。所以對許靖應該敬重以待，以此昭示遠近，這是追效古代燕昭王厚待郭隗的作法。”
劉備於是厚待並起用許靖，任命許靖為左將軍長史，又派人往廣漢，教太守夏侯纂親往聘任秦宓。
廣漢太守夏侯纂請秦宓出任師友祭酒，兼任佐吏之首，尊其為仲父。
秦宓假託有病，躺在家中，夏侯纂領著留任的原廣漢郡功曹古樸、主簿王普，帶著酒食登門，在秦宓家宴飲交談。
秦宓依然躺在床上。
夏侯纂問主薄王普：“軍師巧計，不費吹灰之力破了綿竹。張飛、趙雲兩路迂迴合圍成都，所向披靡，望風而降，其勢若何？”
王普頗有文才，仍被夏侯纂留任主薄，見問，思索片刻說了一句：“勢如破竹！”
秦宓聞聽，側身向裡：“還不如說‘勢如踏綿’呢！當為後人造語留有餘地。”
夏侯纂又問功曹古樸說：“講到你們益州養生的酒餚食具，實在遠遠勝過其它州郡，不知文人才士比其它州郡如何？”
古樸土生土長，自幼勤奮好學，四處拜師，頗知當地風土人情，仍被夏侯纂留任功曹，見問，未加思索就回答說：“自前漢以來，益州人士的官職爵位或許沒有其它地方人士那麼高，但談到著書立說為世人師法，決不比其它地方差。嚴君平讀黃、老而寫下《老子指歸》。揚雄讀《易經》而著述《太玄》、讀《論語》而著述《法言》。司馬相如為漢武帝制作封禪的文告，這是天下人人皆知之事。”
秦宓聞聽，來了興致，翻身坐了起來。
夏侯纂見狀問：“仲父以為如何？”
秦宓以笏板拍打著自己的面頰說：“汝既稱我為仲父，請不要認為仲父說話不夠謙虛，讓我為太守講一講本州的源流始末。”
“願聞其祥。”夏侯纂說。
秦宓侃侃而談：“蜀有山名汶阜，長江源出此山之中，天地使它得到昌大，神靈使它取得福祉，因此蜀地沃野千里。江、河、淮、濟四大河流，長江居於首位，這是其一。大禹出生於石紐，即在現在的汶山郡。當年堯遭受水患，鯀治水無功，禹疏長江決黃河，使東流入海，為民消除禍患，自從有人類以來沒有誰的功勞能超過他，這是其二。天帝透過房、心、參、伐的星象，來決斷推行政令，參、伐二宿為益州分野，三皇乘祗車出谷口，就是現在的斜谷。這就是本州的始末縱橫，請平心而論，它比天下其它地方如何？”
夏侯纂遲疑半晌無言以對。正是：中原文人才士多，蜀地山川名流隱。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