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娟娟與屈亦成分手了。爸爸請人吃飯，卻沒有人赴宴
第二天是星期六，正好先躲開煩人的工作，睡個難得的懶覺。
屈亦成還在迷迷糊糊睡覺，被手機吵醒，心想要是秦行長又來噪聒，自己還是要堅持住。一看卻是蘇娟娟的簡訊，心中溫柔的一熱，忙坐起來。
開啟簡訊看是“上午十點，你來江楓亭公園老地方。”
心中又是一喜。雖然同娟娟的交往吵鬧多，娟娟一直不滿意他在商行只是一個小小的信貸員。屈亦成雖然苦惱，卻覺得這是娟娟要求他進步。
屈亦成忙著洗漱，又換了一件新買的風衣，照了鏡子。
媽媽上來笑著問：“是約了娟娟？你爸爸請了幾個領導晚上來家吃飯，幫你在你單位上說說話，你別耽誤了。”
屈亦成只說：“我會趕回來的。”
屈錚過來小心的問：“那正好哩，你讓娟娟也一起回來吃飯，見見領導也好。”
屈亦成知道，老實的爸爸是想讓娟娟來，給家裡撐場面。娟娟的父母官不大，卻能量大，在楚南市也是有面子的人。
他笑道說：“你們是想讓她認門頭，那可是要包紅包的。”
媽媽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忙說：“好好，我們準備好就是。”
屈亦成一笑，就興沖沖出了家門。
江楓亭公園在楚江邊上，因為有大片的楓樹而得名。娟娟說的老地方，就是他們經常約會的一處臨江的假山旁。此時江風寒意瘮人，沒有什麼遊人。
他熟門熟路的找到假山，那裡有個不大的山洞，他同娟娟經常進去親熱。他心裡有些激動，看看時間，十點差一刻，他準備先躲進去，等娟娟來了嚇她一跳。
剛走到洞口邊，從假山的另一側卻走出一對中年男女。屈亦成嚇了一跳，他認得是娟娟的父母親。她父親蘇進偉是市政府小車隊的隊長、母親常小小是政府辦接待科的副科長。
屈亦成呆了一下，都忘了同他們打招呼，往他們身後打量，卻不見娟娟的影子。
蘇隊長皺眉看著他，常副科長是一樣的表情，她先開口說：“娟娟給你發了資訊吧？她不會來，只讓我們來正式告訴你，今年你同她不要再往來了。你也知道，我們就一直不同意這事的。希望你有男人的風度，不要再糾纏她了。”
屈亦成不信，張口想說什麼，蘇隊長又嚴厲而厭惡的說：“你聽清了麼？今後不要再糾纏娟娟了，否則我會對你不客氣的。”
屈亦成像醒了一樣，忙說：“叔叔、阿姨，你們可能不瞭解我同娟娟的……”
蘇隊長打斷了他的話，臉色沉了下來說：“那個資訊是娟娟發的，她只是面皮薄，不好當面說。你自己要知道好歹分寸，嗯？要是再糾纏她，我就找你們總行的安行長去！你信麼？”
常副科長緊接著說：“你還年輕，不要這樣折騰。你的前程要緊，懂麼？只是你同娟娟真的不合適，分開對你們都好。我們也是一片好心，你要明白。”
兩人不再說什麼，轉身就離開了假山。
屈亦成還是有些懵懂，他四處看看，希望娟娟能出現。可是，除了江風吹著樹梢呼呼山響、小草畏懼的伏在地上顫抖，遠處的江水翻著雪白的浪花，寒風中並沒有其他的人了。
他坐在一塊冰冷的石頭上，人有些失神。
娟娟比他小兩三歲，從省文藝學校的舞蹈專業畢業後，直接進了商行總行，晚他兩年入行。他們是在一起參加總行的文體活動時認識、戀愛的。雖然時有小矛盾，但過後就是更甜蜜的親暱。
他一時不知道何去何從，聽到手機資訊提示音一響，忙開啟，卻是娟娟發來的：“對不起，我聽我父母的，你今後不要再找我了。祝你幸福！”
他心一橫，立即回了一句“好，一別兩安！祝你幸福！”
人卻不停的四處張望，還是盼望有娟娟的影子出現。一直到疲倦的要從石頭上滑下去，忙撐住了，將頭埋在雙腿間，無聲的流下了眼淚。
不知道坐了多久，才想起家裡晚上要請客。他艱難的站了起來，慢慢往回走。周圍的一切行人和聲音，都好像虛化了一般，只有朦朧的圖形和嘈雜的聲音。
回到家，感覺今天家裡特別亮堂。為了招待客人，父母把簡陋的房間用心打掃了一遍，今天又早早把他的弟妹送到親戚家，省得客人吃飯時吵鬧。
父親正在仔細擺碗筷，不時伏下身子，儘量擺正。
見他進來，微微一笑，轉身從臥室裡小心的捧出兩瓶“茅臺酒”，反覆摩挲著，然後正正方方的放在桌子中間。
屈錚是典型的老牌知識分子，木訥的幾乎沒有朋友，自尊的幾乎與世隔絕。在講究背景、關係、門第的都市，基本上沒有什麼活動能力。
他絞盡腦汁，想到三個能為兒子幫忙的重要人物，一個是大學老同學、現在的西蕪區財政局王良副局長、一個是朋友介紹的市城投公司總經理劉偉良，一個是他同事的兒子，市招商局的黃成晉副局長，當然，同事他也一起請了來。
父母忙碌著，並沒有注意兒子失戀的異常。
屈亦成也掩飾著自己，問道：“爸，家裡還有茅臺酒麼？”
爸爸得意的一笑說：“就這兩瓶，放了好多年了。好鋼使在刀刃上，你懂什麼？”
母親饒玲笑著端著一個燉好湯的沙砵從廚房出來，看著兒子說：“你怎麼這麼邋遢？等下人家領導看了是什麼印象，去洗個頭，再把那件新夾克衫換上。娟娟呢，她不來麼？”
屈亦成心中一痛，忙笑道：“她、人家還是臉皮薄，不敢上這樣的場面。”
他這才發現，桌上漂亮的餐具都是沒有見過的，就問：“媽，哪來的這麼好看的餐具，剛買的嗎？”
媽媽笑道：“你真不會過日子，我們家有什麼客請，還專門買這成套餐具？是借來的。”
也確實是，在屈亦成的記憶中，父母幾乎沒有請過人吃過飯。
他笑笑說：“看你們忙的，求爹爹告奶奶的，其實無所謂的。我有我的原則，就是去幹大堂經理，我也認了。”
媽媽忙沉下臉教訓兒子說：“你怎麼能破罐子破摔？你這樣，娟娟能看的上你麼？”
屈亦成不想掃父母的興，就說：“也是，認識這些領導，也算是人脈關係，有用的。”
饒玲問老公說：“客人幾時來呀。我好把剩下的幾個菜炒好。”
爸爸看看牆上的掛鐘說：“這才四點半，領導們都忙，不急。”
媽媽又說：“週末有什麼忙不忙的，你約死了的吧？別誤了事，這已經晚了。”
她又看看掛鐘，對爸爸說：“你看，都五點了，還是催催吧，別讓人家忘了。”
爸爸說：“這才過五點哩，你急什麼？”
他又對兒子說：“你的事，等會我同學王局長來，讓他出面找商行，應該沒有問題。”
屈亦成笑笑，他競聘信貸科長時，爸爸其實找過這個王副局長，可是人家推辭了。還是沈元知道他要競聘，硬要他父親沈元副局長旁敲側擊幫著說了一句。
這次出了這事，他也想過找沈元幫忙，又一想，什麼事要靠人家，會被瞧不起的。而且他心中盤算好了，要這筆貸款不做便罷了，要真做了，風險立現，自己翻身也就快了。
饒玲笑著說：“你爸爸的朋友應該幫的上忙。還有，看能不能調過一個支行。”
屈亦成點頭說：“我們西蕪支行是歸總行營業部管的，總行營業部最好了。”
爸爸自信的點點頭說：“這麼多年了，我自己的事，從來沒有請我老同學出來幫忙，這一回要他出面好好說說！”
三個人有些興奮的談著，屈亦成心裡的痛楚也減輕了一些。
可是一直五點半，一個客人也沒有來。
媽媽皺眉說：“這個時候了，怎麼沒有人來？”
屈錚有些坐不住了，開始圍著飯桌轉圈。又不耐煩的對妻子說：“你催什麼，會來的，你趕快把炒好。”
饒玲不放心，出了房門，往路上看了看。又對兒子說：“這廠區宿舍的房子路不好認，你去路口看看。黃叔叔你是認得的，見了人家要有禮貌。”這才進了廚房。
屈亦成看著父親的臉色有些凝重，自己的心也跟著一沉。就出去，走到廠區門口等。
站了將近半個小時，並沒有人朝他家方向來，客人他並不關心，卻想起了娟娟。心情漸漸沉重，像天邊漸漸暗下去的天色。他感覺到一些冷，低頭慢慢趕回家。
過了六點，還是沒有客人來。饒玲已經把菜全部弄好，在桌上很仔細的擺好。
她有些著急，催老公說：“你是怎麼辦事的？”
屈錚有些緊張了，眯著眼睛看電話本上的號碼，邊撥電話邊自語道：“怎麼回事，都說好了的嘛。”
第一個電話打給王局長，王局長在電話裡“哎喲”叫了一句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同學，今天新來的高市長在局裡調研，走不動。我們好辦，下次、下次。”並不問有什麼事，就掛了電話。
第二個電話打給同事老黃，他忙說：“哎呀，屈工，改天吧。我兒子臨時被領導叫去了，我也就不過去了。有事你直接說，我們不要太生分呀。”不等屈錚說話，就掛了電話。
劉總經理的電話打了三次才通，聲音有些生硬的說：“吃飯還是算了，不方便。”也掛了電話。
一時家裡鴉雀無聲，三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只有一桌子菜的熱氣在飄浮著，菜的香氣讓三個人異常難受。
看著父親打電話時一頭汗水，聲音顫抖，握著話筒的手也不停顫抖。像接電話的人就在面前，一直對著話筒點頭哈腰的擠出笑容。
打完電話，父親握著發出“嘟嘟”忙音的話筒，抬起眼無助的看著兒子，那眼神，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屈亦成把父親手中的話筒抓過來，用力掛掉。撫著父親的肩頭說：“算了，爸爸，我們不要求人家了。”
饒玲看著一桌的菜，就是過年過節，也捨不得做的這麼豐盛，忍不住說：“不求人？這世道，什麼事不要求人？”
她不滿的看著老公說：“哼，也要求的到人呀。你除了會畫圖紙，還會幹什麼？”
屈錚面紅耳赤、手足無措，喃喃不能語。
屈亦成立刻大聲制止媽媽說：“媽媽，好了、好了！你不要怪爸爸好麼？我就不信，我們會永遠這樣求人家！”
爸爸垂下頭，不敢面對妻兒。
滿桌的十菜一湯，像十一張不懷好意的笑臉，在明亮的燈光下嘲笑著這一家人。
屈亦成回到臥室，父親的神情讓他心中刺痛，突然感覺自己長大了一些。
推開窗戶，寒風吹來，讓他渾身一機靈。
望著窗外的月亮，在心裡一字一句的對自己說：
“從今以後，一切都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