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屈亦成在外人眼裡的“憨”,其實是他在恪守底線
歐陽重有些氣喘的說:“屈科、科長,剛才秦行長親自給我打電話,說要我接手環宇公司‘歐洲風情園’的融資業務,怎麼回事?他口氣好生硬。”
屈亦成心中冷笑,這個歐陽,明知故問。參加工作時間才兩年,卻很會左右逢源。他沒有像蘭蘭那樣,把秦行長罵自己的事也說了。
屈亦成淡淡的說:“沒有辦法,那筆業務我的水平理解不了,所以我不做。”
歐陽重沉默了幾秒種才說:“科長,你看我、我怎麼辦?”
屈亦成說:“如果你把我當兄弟,說句兄弟的話,你不要去摻和。你來信貸上才幾個月,有些信貸風險你不瞭解。這個專案,我給你解釋一下,那個什麼港資的香港環宇投資集團,在西蕪區花橋鎮拿了兩千畝地,要建一個‘歐洲風情園’。投資據說是五十上個億,分五期投資建設。呵,報紙電視臺否是經常有公司老闆的活動報道嗎?所以各家銀行跟蒼蠅見了爛肉一樣往上衝哩。”
屈亦成走到陽臺上,將鋁合金封閉窗拉開一條縫,寒風湧入,讓他清醒不少。他看著西北方向,雖然看不見什麼,環宇公司圈的那地塊,就在那個方向,是楚南市遠郊的一塊兩千多畝的丘陵荒地。
屈亦成說:“公司的專案負責人說,歐洲風情園將是一座能容納三萬人的歐式風格小鎮,前期投資二十億,希望銀行支援。公司到銀行貸款,就用這二千畝地做抵押。”
歐陽說:“我曉得,不是挺好的嗎?”
屈亦成笑了,說:“歐陽,我總要你多看“信貸工作手冊”和“信貸授信風險指引”兩本書,你沒有認真看吧?像這樣的專案貸款,先決條件,一是這塊地先要‘一平三通’,就是平整土地,通路、通水、通電。但那塊地現在是一片荒地,要‘一平三通’還早著呢,現在路都沒有,光修路就要投入很大。然後,按照公司貸款額度的百分之三十上準備自有資金,也就是六個億的資金。”
歐陽說:“這可是我們西蕪區的何區長、市裡的汪副市長親自對接的專案,都上了省報、省電視臺了。”
屈亦成笑了,說:“政府會對你貸款的風險負責麼?何況人家沒有強逼你放貸呀。還有,那二千畝土地,到現在只有五百八十畝辦了土地證,怎麼能抵押?區縣使用土地,是有指標限制的。西蕪區一年的指標才五百多畝,而且區裡還有好多別的地方要用指標,而且,花橋那麼偏遠的地方,土地根本不值錢。要貸十多個億,怎麼可能?”
屈亦成知道歐陽重是似懂非懂的,耐心的說:“兄弟,我不會害你。勸你也不要去做,我們銀行的人,凡事有個底線才好。”
歐陽重“啊、啊”了幾聲,不置可否的放下了電話,屈亦成嘆了口氣。
他重新躺下,在考慮這件事後面會發展到什麼程度,也希望即便支行上報了貸款,會被總行、總行貸審會否決了。
至於自己下一步怎麼辦,當然可以辭職去其他銀行。他大學的同學,在全省甚至省外銀行的不少,只是他是長子,弟妹還在讀書,不可能離開楚南市。
他知道支行會如何處理他,卻沒有太多的擔心,“大不了去興業銀行!省屬的東江銀行聽說也會來楚南辦分行,也是一個選擇。”他心想,卻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撤退方案”。
他又坐了起來罵道:“他媽的,明天不幹了科長,老子從頭開始,也要在商行闖下一片天地,那時離開也不晚。現在想著走,就是沒有卵用!”
此時他睡意全無,各方對歐洲風情園這個專案,能引發如此大的反應,倒是讓他有了興趣。
翻了手機通訊錄,找到高中同學沈元的電話,他現在是中國銀行楚南分行信貸部副總經理。
沈元的父親是楚南市財政局的副局長,管著財政局的資金。對銀行來說,存款立行之本。而最有價值的存款,就是行政事業單位的財政性存款。這些資源,都在市財政局。
財政局領導在所有銀行人心中的分量是舉足輕重的。
一年前自己競聘信貸科科長職務,除了自己面試、筆試的得分高其他人一截,沈副局長在總行營業部調研,對總經理節風特意提到自己,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你們分行西蕪支行有個叫屈亦成信貸員,人不錯嘛。”讓節總愣了神,事後還專門問了西蕪支行秦燈劍行長,這個屈亦成是什麼來頭。
沈元從夢中驚醒,罵道:“你他媽的神經病,半夜三更打什麼電話?”
屈亦成大致把情況說了,沈元說:“你是對的,這雷太嚇人了。可是你的方式方法有問題,容易得罪人的,而且是得罪多方的人。”
屈亦成笑道:“怎麼會?只是把秦行長氣的半死。”
沈元說:“你也不要想的太簡單了,我在信貸上比你乾的長一些,知道一些門道。我問你,除了那個香港環宇公司的人,最近有沒有一些幹工程的、推山平地做土方的,還有做建築材料的人會找你?”
屈亦成說:“呵,還真的有哩。環宇公司想讓我們信貸上的人去省城最高檔的‘楚山大酒店’住,說是集中精力做好貸款材料,我沒有同意。還有就是一些你說的小老闆,天天要請我吃飯。特別是四海集團的老闆叫鞏固的,有事冇事就來。原來他是想旋我這裡的女孩子,這次卻專門請我。我也沒有理他,他同秦行長關係挺好的。環宇公司那個公關部的齊麗麗,天天在秦行長辦公室待著。”
沈元說:“你明白了吧,一個這麼大的專案,有多少人都想吃上一口肉,哪怕是湯也不錯。做土方的、搞基建的、賣建築材料的都是,牽帶了多少利益關係。可是這個前提,是銀行放了貸款,才在環宇公司有話語權。你們秦行長在那個什麼麗麗那才有話語權呵。”
屈亦成說:“這個環宇公司也太狠了,政府讓了多少利呀!光土地,只要五百塊錢一畝,而且是分五年給。還要幫它修路、通水電。”
沈元笑了說:“有什麼辦法?各級政府招商引資的任務都是同官帽子掛勾的,逼瘋了。我們楚南窮,優惠的政府無非是土地便宜、勞動力廉價罷了。你這麼搞,知道揭開了多少人‘皇帝的新裝’,又壞了多少人的財路?”
屈亦成點頭說:“我也明白,不說專案本身吧。光你說的‘肉’、‘湯’什麼的,不知道那些有權人承諾了多少給人家,等著收好處哩。”
沈元說:“所以,你要想清楚了。”
屈亦成說:“我哪裡沒有想過,可是底線就橫在這,不踩可能會吃虧,但還有迴旋餘地。要是踩了,遲早是個完蛋!”
沈元嘆口氣說:“你是微不足道,可是卻給人家扁你的把柄。秦行長的小舅子原來要競聘信貸科長的,你知道麼?”
屈亦成說:“當然,那個方子生麼,純粹一個草包。”他想到,秦燈劍正好藉機洗牌吧?雖然心中不捨這個“科長”的帽子,可是與貿然做風險業務比,孰重孰輕,他心裡清清楚楚。
想清了這些,他放下電話,努力讓自己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