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夢斷何處？（2）
一
“徐伯伯，操作的意思是什麼？”我故作糊塗的問。
“唉，還不就是送錢嘛！要送的含蓄，送的到位，這也是一門藝術啊！”徐老闆說。
“那你就擔任了‘一把手’買官的‘提款機’、‘錢袋子’？”我問。
“怎麼辦呢？我也曾是想清清白白的掙錢的......可是，我和他已經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利益相關，休慼與共。”徐老闆說
“他如果能當更大的官，我就能發更大的財；當然，如果他倒黴了，我想跑也跑不掉了。我只能一賭到底......”徐老闆無奈的說。
如果說，剛開始，徐老闆是自願與他的領導朋友綁在一起的，那麼後來，當徐老闆想撤出這個危險的遊戲時，已經無法脫身了——他們已經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了！
“原來公司賬面上出現的那個幾千萬虧空，是用來買官的。”我恍然大悟。
“是啊。這幾千萬，分兩次送到了大領導家裡......”徐老闆說。
“這麼多錢，你們怎麼送呢？用銀行卡？”我問。銀行卡便於攜帶，送人也比較方便。但是，它的問題在於，保密性很差。對收錢的人來說，不很安全。因為，即便是送錢人辦卡時用的是隨便哪個人的名字，但取錢時，卻都是在攝像頭下取的，何時，何地，何人，多少錢，全部給你記錄在案，一查就清楚.......我心裡想。為了幫助伊莉莎查楊勉，我逐漸對公共場所的監控攝像頭的作用弄清楚了。所以，我自然而然就想到，用卡行賄，對貪官來說，確實很不安全。
“送錢也是有訣竅的。能送出去，也是一種本事。”徐老闆說。他一定是這方面的高手，老油條了。可以想象得到，他的那位朋友，有時送錢就是請徐老闆代表自己送的。既可以保護自己，又把事情做了......
“我們基本是送現金，送黃金，送外幣.......整箱整捆。”徐老闆回憶說。
“每次，都是我親自開車，和他一起去的。你可能想象不到，滿車子的紙箱，裡面全是鈔票.......現在想起來我都後怕，幸虧沒有遇到劫匪。遇到劫匪，我和他小命都不保！”徐老闆說。
“你們不請司機開車嗎？還自己親自開車，那多辛苦啊！”我說。難以想象，上千公里的路程，就由徐老闆兼司機，親自開車。他平常都是被人伺候慣了的人。為了他的朋友，徐老闆也算是夠講義氣的了。
“做這種事，要為領導的安全考慮，主要是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這種事，畢竟見不得光亮......司機開車，肯定就要知道實情。多一個人，就多一分風險。我們做這些事時，還是十分謹慎的。以往，我也做過這類事，當然沒有這麼多的錢，從來沒有出過事。這次出事，也不是出在我們身上，而是老領導的其他事，被人舉報了......由其他事牽涉出來的！”徐老闆強調說。
二
他的嘴巴在不斷蠕動......
不知為什麼，有一陣，我好像兩耳失聰了。我心裡明白，這是一種心理的自我遮蔽。他們送錢的下作行為，實在讓人倒胃口！兩個大活人，為了自己升官發財的夢想，不惜自己開車上千公里，為的是給上司送錢，買官.......我的眼睛望著他，心思卻已經飛出了病房，想象著藍天白雲陽光綠樹。
“鄒麗，鄒麗......”徐老闆突然大聲叫起了我的名字，估計是他看我反應遲鈍，眼睛發直。終於，渾厚的男聲，把我從恍惚中叫醒，這時我才恢復了聽力......
“你沒事吧？”徐老闆關切地問。
過去，我不知道這些齷齪事時，我覺得他是位可親和藹的老前輩，有本事，也有能力，為人豪爽；聽他說了這些事後，不知為什麼，我竟然對這個熟悉的徐伯伯，產生了一種厭惡情緒。我恍然明白，原來，他的許多笑容，都是裝出來的。看起來挺真誠的一個人，竟然經歷了那麼多骯髒的交易，齷齪的勾結，卑劣的討好.......唉，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剛才頭有些暈，現在好了。”我站起來，為他倒了一杯水，為自己也倒了一些水。喝了口水，似乎好些了。
看我情緒恍惚，他和我們聊起了別的事。
“伊莉莎這件事多虧你和你先生幫忙啦！”他說。
“應該的，徐伯伯。”我說。
“楊勉父母做生意太不穩重了，我真是無法理解，那個金礦的尾礦，為什麼要買？還貸了那麼多款？以為他們是大款，卻沒想到他們為了裝大款，一不小心滑到了赤貧......”徐老闆說。他雖然因為鉅額行賄之事，被判刑，但至少，他的財產還在，他的房地產公司還正常執行，雖然受到了一些損失......
“伊莉莎和你是好朋友。她現在又變成單身了。你如果見到有合適她的，一定要幫她介紹。”徐老闆說。
“她是我的最大心事了。我這個女兒，被我嬌慣壞了。我的話她根本不聽。當時，她要和楊勉好，我不同意，她就和我鬧，天天在家和我吵架。吵的我實在受不了了，只得答應她。你看看，答應了，也是害了她，現在不又離了？”徐老闆氣憤地說。
“徐伯伯，伊莉莎的脾氣是有些大，您還是勸她注意控制一下。如果再談一個男朋友，她的火爆脾氣，也要把男朋友嚇跑的。那個楊勉，也就是因為有野心，才剋制住自己，脾氣好，能夠忍耐伊莉莎。真正好的男孩，都會有些脾氣的，可能不會那麼遷就她。”我說。
“是啊，是啊！”徐老闆贊同地說。
“咱們共同努力，一起來勸她。”他說。
三
說完伊莉莎，徐老闆又接著回憶他和他的朋友如何找靠山的事情。
“可惜啊......”剛開了一額頭，他突然停頓了一下。
“......”我沒有追問他，靜靜地聽著。
“那個大領導收了我們的進貢後，確實允諾幫助解決我的朋友的提拔問題。這件事，他想解決，就一句話的事。可是，天有不測風雲，沒想到，幾個月之後歐，他自己卻被‘雙規’了......”徐老闆說。
“對被雙規的大領導，辦案人員自然要對他的每一筆財產查清楚來龍去脈。結果，我的這個朋友送錢的事，也露餡了。他買官行賄的事，被抓個正著......”徐老闆說。
“唉，功虧一簣啊！”他似乎還很可惜那筆打水漂的鉅款......
“聽說老領匯出事的訊息後，我們都很緊張。”徐老闆說。
“那些天，我和他每天都如驚弓之鳥，睡不著覺，吃不下飯。我的朋友眼看就漸漸瘦了一圈。”徐老闆說。
“可是，即使心裡發虛，還是要表現的像沒事人一樣啊！”徐老闆苦笑著說。
這就是“兩面人”的可悲之處！
他們內心是虛弱的，外表卻表現得強悍無比。還喜歡唱高調，說空話和大話。其實，他們說的那些話，自己並不信，卻說的比誰都起勁.......每次開大會，坐在主席臺上冠冕堂皇的教育下屬。
“也難為我的那位朋友了，他每天強打著精神上班，在主席臺上作指示；還要硬著頭皮作廉政報告，教育基層公務員，清正廉潔，拒腐蝕，永不貪......為了表示他的清白，他還寫了署有自己真名的反腐的文章，設法登在報紙上：‘反腐倡廉是全社會的事。公開是監督的前提，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徐老闆說。
我不禁想到，這是多麼滑稽的事情啊！
那些嘴上講著“一心為民，清正廉潔”的貪官，怎麼就好意思在私下裡做出那些齷齪事情呢？我想，這種官場“兩面人”，心理上一定都有毛病.......
“隨著那個老領導的貪腐行為被逐步披露出來，對我我的朋友不利的傳言，也在網上傳播了開來。網上的小道訊息簡直什麼都有，基本上相當於把他剝光了衣服暴露在人民群眾的千萬雙眼睛下......”徐老闆嘆了一口氣。
“那些天，我常常做噩夢，夢到自己被抓住了，被人剝光了衣服......被人暴打......”徐老闆說。
“你是做生意的，為什麼也害怕到如此地步？”我問。
“我當過公務員啊！我知道，一旦犯事，那可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你過去的所有過往，都會被人濾一遍，一旦觸犯刑律，絕對難以逃脫！”徐老闆說。
“那麼他呢，也就是你的朋友？”我問。
“他當然比我更加難受。”徐老闆抬起他浮腫的眼簾，望向我說。
“他和我說，‘現在是最難熬的時間。但我還是要堅強挺著，也許，上面看我工作努力，盡心盡力，會寬赦我，放我一馬呢？我畢竟為家鄉父老做過許多善事好事。那個老領導讓我做事，我作為一個下屬能拒絕嗎？’”徐老闆回憶著他們最為艱難的時刻。
“他甚至在公開會議上闢謠。他和下屬們說：最近，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到處散佈我的謠言。希望大家不要信謠傳謠。我還在上班，我還在主持工作，我活得不是好好的嗎？”徐老闆說著，眼睛閃過了些許哀傷。這種哀傷，也只屬於惺惺相惜，同病相憐的哀傷......
若問夢斷何處？
夢斷買官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