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渺茫的希望
就在殿內一片寂靜之聲，一個清朗而堅定的聲音打破了僵局。
“陛下，北伐雪恥，恢復神州，非獨陛下之志，亦是我朱明子孫，是天下所有漢家兒郎共同的志向，朝廷有需，陛下有召，臣等豈能惜身吝財？這國債，既是助國，亦是保家！
臣朱聿鍵，願傾唐王府之所有，認購國債十萬兩。”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如今的大宗寺唐王朱聿鍵緩緩出列道。
朱慈炫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許，若是擱在以前，唐王封國河南，府庫豐盈，十萬兩或許不算什麼。
但如今誰人不知？唐王封地早已淪陷於流寇之手，他自身也是歷經顛沛，從河南逃難至福建，再輾轉至南京，王府積蓄在連年戰亂和奔波中還能剩下多少？這十萬兩恐怕真的是傾其所有了。
朱慈炫微微頷首，沉聲道：“唐王忠義，體恤國艱，朕心甚慰，準！”
朱聿鍵的帶頭，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中，激起了巨大的漣漪。
緊接著，又一個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人站了出來，左都御史劉宗周，這位以清流自守、學問氣節著稱的老臣，緩步出班。
他先是向御座一禮，然後轉向眾臣，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陛下兌現安慶之債，已昭示朝廷信譽，唐王殿下傾囊認購，更顯宗室擔當。
老夫為官數十載，兩袖清風，家中並無餘財，然國難當頭，匹夫有責，何況食君之祿者？老夫願捐出未來三年之俸祿，並變賣家中祖傳田產百畝，共計認購國債五千兩！”
一個以清廉著稱、從不結黨營私計程車林領袖都如此，誰還敢再以清廉為藉口推脫？誰還能質疑此舉的正當性？
“陛下，臣願認購八千兩！”
“臣願認購六千兩！”
“臣願認購一萬兩千兩！”
看著眾臣踴躍認購，朱慈炫這心裡總算送了一口氣，別管過程是否曲折？最起碼這批國債沒砸在自己手裡。
“臣許定國願認購十萬兩。”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眾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身著伯爵常服的許定國，許定國卻渾不在意，洋洋得意的站了出來回道：“陛下，臣是個粗人，不會說那些文縐縐的話。
臣之前走了不少彎路，在地方上帶兵時，確實也沒少撈錢，幹過的上不得檯面的事更多，這些銀子，來路不算正，臣心裡也清楚。
幸蒙陛下不棄，寬宏大量，給了臣一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機會，臣感激不盡，日夜思報，今日陛下為北伐大業發行國債，唐王殿下、劉總憲皆傾囊相助，臣深受感動。
臣思來想去，這些不乾不淨的銀子留在手裡，徒增罪孽，不如將它們全都拿出來，報效朝廷，助陛下北伐。
這十萬兩，便是臣昔日所有之積蓄，今日盡數獻於陛下，一則為贖前罪，二則也表臣從此一心為國、絕無二心之志，望陛下成全。”
此言一出，殿內一片譁然，一些清流官員氣得渾身發抖，這算什麼？將關係軍國大事的國債，當作他許定國洗刷汙名的工具？
朱慈炫看著下方梗著脖子，一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老子就這樣了”模樣的許定國，不禁笑罵道：“行了，這點破事還好意思拿出來說，不嫌丟人啊。
你的忠心朕知道了，這些錢朕也收下了，但你要明白，這些錢可不是你的贖罪錢，當初你來見朕的時候，朕便說過過往之事既往不咎，朕身為天子，一諾千金，自不會食言。
所以日後若是你再敢做出貪贓枉法、殘害百姓之事，朕也定不饒你，你可明白？”
“陛下放心，臣絕不會讓您失望的。”許定國聞言立刻單膝跪地道。
“起來吧。”朱慈炫淡淡的說道，許定國這才起身，退回班列。
雖然經過這番波折，殿內氣氛變得無比古怪，但認購總算得以繼續，只是經過許定國這一出捐贓贖罪的戲碼，後續官員認購時，心情都格外複雜。
最終，朝會認購總額鎖定在一百二十萬兩，而剩下的三百八十萬兩，則由戶部進行劃分，分給了各省。
而從始至終，以忻城伯為首的趙之龍等朝中勳貴，都無人主動站出來為朝廷分憂，只是象徵似得認購了幾千兩國債。
這些，朱慈炫都一一看在眼裡，記在了心上。
國債的事情告一段落，但朱慈炫並未宣佈退朝，他輕輕摩挲著龍椅上的扶手，似乎在斟酌著什麼。
片刻後，他再次開口：“北伐耗資巨大，國債雖可解一時之急，然開源之策，亦需多方籌措。
朕今日偶得一良策，或可另闢一財源，且能讓百姓自願參與，於市井之間，積少成多。”
眾臣剛剛放鬆的神經又繃緊了，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天子又要丟擲什麼驚世駭俗的想法。
“朕意，可由朝廷設立慈善彩票。”朱慈炫緩緩說道。
“彩票？”這個詞對於大多數官員來說，比國債還要陌生。
“彩票者，即由官府統一印製票券，分等論價，如每張售銀一錢、二錢不等，票上印有特定號碼，定期開獎，設定頭彩、二彩、三彩乃至末彩若干，中彩者可得鉅額銀錢獎勵，頭彩或可高達數千上萬兩。
其餘未中者，其所出銀錢，則充入國庫，用於救災、民生恢復等方面，此乃“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且全憑自願，願者購買，於民生也並無滋擾。”朱慈炫耐心的解釋道。
經過朱慈炫這麼一解釋，眾臣便都差不多明白了，這個想法，其實是借鑑了前朝一些類似的“抽籤”、“鬧姓”等博彩形式，但由朝廷主導、全國發行、也算是首創了。
然而，朱慈炫話音剛落，一個身影便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正是剛才認購了五千兩國債的左都御史劉宗周。
“陛下，老臣以為，此法萬萬不可實施！
彩票之策，看似取民自願，無傷大雅，然其本質，乃是誘民以利，鼓動僥倖之心。
聖人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又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教化百姓，當使其勤懇勞作，安分守己，這才是長治久安之道，若以此巨利為餌，令市井小民、田間農夫，皆存一夜暴富之妄想，棄本業而逐虛利，長此以往，必將導致人心渙散，風俗敗壞，投機之心日盛，淳樸之風不在。
老臣認為此非開源之舉，實為飲鴆止渴，敗壞人心根基之舉，老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劉宗周的反對擲地有聲，直接指向了彩票可能帶來的社會倫理問題，他的觀點也代表了許多正統儒家士大夫的想法：治國首重教化，而教化在於引導百姓向善、務實，而非鼓勵投機取巧。
一些清流官員也紛紛附和：“劉總憲所言極是，陛下三思！”
“此風一開，恐生亂象啊！”
“與民爭利尚可商榷，誘民於歧途，實非明君所為！”
面對眾臣激烈的反對，朱慈炫並未動怒，反而微微一笑道：“先生所慮朕早已想過，但正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管子此言，道盡了民生之艱與教化之基的關係。
當一個人，連明日之炊在何處都未知，連妻兒溫飽都無法保障之時，先生與他空談克己復禮、君子固窮，未免太過奢侈了。”
“陛下，可聖人教誨如此，怎可隨意推翻？”
朱慈炫搖了搖嘆道：“朕並不是要推翻教化之道，朕只是想借彩票給百姓們一個希望。
這彩票，每張不過一錢、二錢銀，於富者不過九牛一毛，於貧者亦非不能承受。
他們花費這微末之數，購買的不僅僅是一箇中獎的機會，更是在這艱難世道中，一個對“未來可能變好”的念想。
此乃人之常情，並非大惡。
當然了，為了避免有人沉迷於此，朕準備讓購買彩票者實名登記，每月限量購買。”
“既然如此，那老臣無話可說。”劉宗周無奈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