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假太子
自從朱慈炫離開京城後，高弘圖這位內閣首輔便成了宮裡最孤獨的守夜人。
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是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有的時候還直接留宿在文華殿，文華殿的議事桌上，茶盞也總是涼了又換，換了又涼。
今日正好輪到戶部尚書姜曰廣當值。
“閣老，您不會又是一夜未歸吧？”
高弘圖笑著回道：“人老了，覺也少了，在值房糊弄一晚，反倒比回府睡得踏實。”
“哎，閣老還是要保重身體啊。”姜曰廣輕嘆一聲道。
“無妨，如今國事多艱，就連陛下都親身涉險，前往江左，咱們這些做臣子的，又豈能在這種時候貪圖安逸？”
話至此處，窗外忽然傳來一聲鴉啼，撕破了黎明時分的寂靜。
“閣老，聽說左良玉那廝要送女入宮了？”姜曰廣緩緩問道。
高弘圖點了點頭道：“確有此事，陛下的明旨已經發到內閣了，要破例以貴妃之禮相迎。”
“哼，一個武夫，又是封王，還要送女入宮，他左良玉當真以為這大明的朝堂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姜曰廣不禁冷哼一聲道。
“居之，莫要動怒，此事陛下也給老夫解釋過，如今左良玉已經是病入膏肓，一個將死之人，什麼瘋狂的事情都能做出來。
而我們要做的便是穩住他，畢竟他手裡的那三十萬大軍對於王朝來說，是不可或缺的。”
“不是八十萬麼？怎麼成三十萬？”
“虛報而已，若他左良玉真有八十萬大軍，早就自立了，還用得著費這些功夫。
而且就這三十萬，估計其中也有不少水分。”
話音未落，殿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何事？”姜曰廣不悅的問道。
殿外的當值舍人立刻回道：“兩位閣老，是鴻臚寺少卿高夢萁有密奏要上。”
“讓他進來吧。”
“諾，閣老。”
很快一個面色白淨的中年人便悄然入殿。
“下官高夢萁拜見兩位閣老。”
“有什麼要緊事，非要當面陳說？”姜曰廣緩緩問道。
“兩位閣老，太子朱慈烺出現在浙江。”
“你說誰？”
“太子朱慈烺。”高夢萁再次回道。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姜曰廣手中的茶盞“啪”地一聲落在案几上，茶水四濺開來。
“太子不是早在北京城破時就…”姜曰廣的聲音戛然而止，猛地看向高弘圖，“閣老，這…”
“居之，莫慌。
高夢萁你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的說一遍。”高弘圖冷冷的問道。
“回稟閣老，下官府上有一僕人名叫穆虎，去年與下官失散，流落河北，今年他打聽到下官的訊息後，便準備南下。
在南下途中，偶遇一位少年，結伴而行，晚上就寢時發現少年內衣織有龍紋，驚問其身分，少年自稱是皇太子。
抵達南京後，下官難辨真假，急忙將其送往杭州一帶隱蔽，可此人在杭州城經常招搖於眾，且以皇太子的身份自居，下官眼看藏不住了，這才前來稟報給兩位閣老。”高夢萁小心翼翼的回道。
“此人現在所在何處？”姜曰廣急聲問道。
“回稟閣老，太子殿下如今正在下官府上…”
“放肆，陛下至今還未有子嗣，哪來的太子？”此時的高弘圖突然怒喝一聲道。
高夢萁嚇得跪伏在地，聲音顫抖的回道：“下官失言，是那自稱太子的少年，如今正在寒舍偏院安置。”
高弘圖緩緩起身，踱步到窗前，望著宮城外隱約可見的旌旗，聲音裡透著徹骨的寒意：“這位太子爺來的可真是時候啊。”
“閣老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為之？”姜曰廣低聲問道。
“居之，無論真假，此人都必須消失，如今陛下親征在外，朝中絕不能亂。
老夫給你令牌，你立刻去找張執中，命其去控制住此人。”高弘圖冷靜的吩咐道。
“若真是太子呢？”
“那就暴病而亡。”
姜曰廣重重的點了點頭道：“閣老放心，此事我定會妥善處理的，即使真的殺錯了，也由某一人承擔，絕不牽扯無辜。”
高弘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動容，他伸手按住姜曰廣的肩膀嘆道：“居之，還不到說這話的時候。你我同為輔政大臣，真要擔責任，也該是老夫這個首輔…”
“正因您是首輔，才更不能牽扯其中，陛下遠征在外，朝中需要您坐鎮，若此事將來掀起波瀾，至少內閣還能保全。”姜曰廣笑著回道。
“哼，老夫還真不信了，一個假太子而已，誰敢讓一個內閣大學士陪葬？
來人，召內閣所有人員及六部尚書來此議事。”高弘圖冷哼一聲道。
“諾，閣老。”
此時的姜曰廣突然大笑起來。
高弘圖轉身看向發笑的姜曰廣，眉頭微皺道：“居之何故發笑？”
“哈哈，老夫笑這麼多人皆錯看了閣老，人人皆說您是麵糰閣老。
而陛下之所以留下您監國，就是因為您太過仁厚，不會擅權，能夠平衡朝中各派勢力，可他們哪裡知道，閣老您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高弘圖輕輕搖頭道：“非是老夫本性如此，只是國家到了如此地步，不得不以雷霆手段行菩薩心腸。
老夫蹉跎一生，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絲曙光，若因這些宵小之輩誤了國運，那老夫萬死難辭其咎。”
姜曰廣聞言，不禁動容道：“閣老用心良苦啊。
若無其它事，那老夫就先去了。”
“速去速回，老夫還得進宮一趟。”
“閣老是去找卞娘娘？”
“正是，咱們這位娘娘雖然身份特殊，但不得不說，這段時間接觸下來，還是頗識大體的，咱們雖然有監國之權，但也不能忘了本分啊。”高弘圖點了點頭回道。
“還是閣老所慮周到。”
待姜曰廣離開後，一直跪在地上的高夢萁面色蒼白的說道：“閣老，若無其它事，那下官也就先告退了。”
“哼，你以為自己還能走得了麼？
你的那點心思，當真以為老夫看不出來？”
高夢萁渾身一顫，強自鎮定的回道：“下官不明白閣老的意思…”
“當初你收留那假太子時，心裡盤算的，不就是盼著有朝一日能當上從龍之臣麼？
如今你選擇在此時將此事捅出來，無論是受人指使，還是貪心作祟，都已經脫不了關係了。”
高夢萁渾身一顫，張口欲辯，卻被高弘圖抬手截斷。
“你不必辯解，此事別管你是不是冤枉的，老夫都容你不得。”說罷一揮手，幾個禁軍士兵便將這位高少卿給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