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荒郊潛行
“正事,是的,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名叫“費澤”的頭套男淡然地點了點頭,看不見那張帶血的頭套後面是怎樣的表情。
在一旁於芳不解的注視下,這個男人和他的同僚們相互攙扶著,去山洞裡找自己的“一隅之地”去了。
“為什麼他們到現在還不肯摘下頭套?”帶著一臉好奇的珍娜問出了於芳心中的困惑,“那不是日矅用來表明他們是‘囚犯’的東西嗎?”
“在那班移動的監獄上是這樣,”江明面色略顯凝重地說,“而從這裡開始,這些頭套就是他們新的‘囚籠’。”
“為什麼這麼說?”於芳轉過頭望著他。
“我們在被俘的那一天,‘費澤’和他手下的偵察兵們被第一次送入了日矅的實驗室裡。他們一直以來過人的體質,使那些從事生物研究的日矅軍醫們斷定他們會是很好的‘小白鼠’······”江明開始慢慢地述說這支隊伍的過往,“所幸的是,他們沒有在那個鬼地方被直接剖開,只是被注射了一些不知名的藥物,都是些五花八門的細菌試驗,用以研製新型的、能夠殺死更多人的生物武器。費澤和少部分的人活了下來,但也在一次燒傷試驗中徹底毀掉了面容,就算日矅不給他們戴上那‘死囚’的頭套,他們也無法以常人的面孔去示人了。”
“我明白了,”於芳會意地點了點頭,“只要他們還以這樣的姿態活著,那些傢伙的戰爭罪行就永遠也無法被抹除,哪怕是多麼虛假的、看似‘美好’的戰後秩序呢,人們終歸有一天會知道真相的。”
“這是真正的殘忍,”一旁的小原博士斜睨著珍娜手臂上的編號說,“殘殺一群無辜的人,為的只是能夠得到一件可以殺死更多人的武器。”
此時,這個來自滅絕營的少女正用複雜的目光緊盯著躺倒在遠處的費澤等人,那些年輕人看似精悍的身形下透著皮包骨頭的佝僂,皮膚也和正常人的不太一樣,有些地方佈滿了莫名的溝坎皺褶,還有近乎潰爛的累累鞭痕,後者顯然是在他們被選上那班“奴隸列車”之後留下的------或因為這些人壯實的體質,使其從非人的活體實驗下倖免於難,從而被遠在大洋彼岸的奴隸主們所看中。
在略顯沉重的氣氛之下,江明又帶著另外幾個人出了山洞,開始為所謂的“潛入計劃”作準備。在快到午夜的時候,身為指揮官的於芳和其他人才等來了他們的下一個準備------一個看起來很大的彈藥箱。
幾個人高馬大的隊員悄悄地將箱子搬進洞來,周圍的縈軍士兵立刻圍了上來。
“是彈藥嗎?我們平分了吧,哈哈。”謝爾蓋搓著雙手說。
“一點必要的偽裝而已,”江明一面說一面從箱子裡取出了幾套藍灰色的衣服,“這些都是我們以前從與日矅人合作的一支白縈支隊那裡繳獲的,在另一個洞裡存放了很久。正好,現在可以派上大用場了。”
“白縈支隊?”珍娜感到不明白,但又覺察到了一絲莫名的熟悉。
“確切地說,是白縈偽軍------給日矅寰騰軍辦事的那一批,”江明解釋道,“他們起初的人數並不多,有的也就百十來號人而已,但後來隨著縈聯的麻煩變多,加入他們的逃亡者也就越來越多了。穿上它,會對你們這些人在城裡行動大有幫助的。”
“你們的‘藏物窖’還真是五花八門、別有一番用處啊,”於芳拿起一件衣服看了看,這種衣服大體是偏灰的色調,形似縈式的大簷帽上有一圈黃色的帽牆,以及黃色的肩章。她在歷史書的照片上曾不止一次見過這樣的裝扮。
曾幾何時,縈聯在綠洲上的前身是一個龐大的帝國,人稱白縈。在它衰亡之際,大量的白縈軍在逃亡愛洲國的途中被日矅人收買,這些部隊對外的統稱是“淺倻部隊”,一直以來催生了“別什霍夫”部隊、謝苗羅夫的寰騰軍外籍兵團等一系列以殘忍和狡詐著稱的特種部隊。在於芳所熟悉的那段大戰史中,這些隊伍最終的結局大多兵敗淪為土匪,或者在戰爭結束前夕試圖反水以求縈聯紅師的“寬大處理”、結果因行跡敗露而遭日矅全部剿殺,一直以來都沒有成過什麼很大的氣候。但在這裡,在這個局面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裡,他們興許已經形成了另一種不一樣的規模。
“啊,我敢說,在扮演‘叛國者’這方面,我會很在行的。”德尼亞琴科摘下了自己的船形帽,不緊不慢道。
“我們倒是好辦了,那他們呢?他們又應該扮成什麼樣呢?”謝爾蓋轉向於芳等人,一面換衣一面道。
“咱們來假扮你們的俘虜,”江明不假思索地說,“我們的最終目的地是中立區外線的綠洲,那可不容易辦到。在此之前,我們會先到達距離綠洲外圍五六公里的郊外,在那裡的一處供矅偽軍士兵休息的酒館聯絡一名接頭人,向他說明一些有關核彈的情況、而他幫助我們安排去往市內的最快、最安全的路線。”
“嗯,路上有什麼特別需要注意的嗎?”珍娜問。
“只要小心一些已經盯上咱們的傢伙就行了,”江明用嘴努了努山洞外的樹林,暗指那個名叫馮金林的土匪,“那些傢伙雖然看起來像一群惡棍,但他們和我們一樣熟悉這裡的地形,擅長深林地帶裡的作戰。更重要的是,他們仇視一切抵抗分子,比如像我們這樣的。”
“仇視?是恨我們沒把槍和子彈給他吧,”於芳拉了下槍機說,“我敢說,他會得到的。給他一把鐵花生,如果這些傢伙還不肯安分一點兒的話。”
經過了一番忙碌,剩下的縈聯士兵都已換上了清一色藍灰的偽軍制服。為了保險起見,珍娜也解下了自己脖子上鮮紅的領巾,塞在衣兜裡,以免路上引起敵人的懷疑。於芳和江明等人則將步槍交給了士兵們,只在衣下藏了備用的防身手槍,就這樣裝出一副俘虜的樣子,被士兵們押著走出了山洞。
一直等到東方吐白,這支奇怪的隊伍早已順著林間小徑趁夜出山了。這一帶的山區遠離墜機現場以及日矅軍鐵路被炸的地點,所以一路上沒遇見什麼封鎖,所有的人只是提防著土匪馮金林和他手下的盜賊。
奇怪的是,他們行軍到林地的邊際線,仍遲遲不見任何土匪的蹤影。看來,他們要應付的並不是什麼普通的山林莽夫。
“這些人不止是對這一帶很熟悉,”江明在前面一邊帶路一邊說,“他們中的一些人,還粗通縈語、甚至鮳語,這和這一帶的土匪的人員構成也有關係。因為這一點,日矅有時也會從中挑選合適的人手,來為他們圍剿綠洲反抗軍的工作服務,這叫‘以土治土’。”
“嗯哼,上世紀西方殖民者的老一套了。”於芳舉槍四顧道。
“也許他們知道自己的火力比不過我們,害怕了呢······”謝爾蓋扛著自己的捷格加廖夫DP輕機槍,道。
似乎是為了驗證他的話,直到他們出了林子,進入外頭的開闊地裡,也沒有遇到哪怕半個暗藏的伏兵。
一過空地,他們便直奔郊區而去。前面的路上,出現了幾座廢棄的農屋。
“我的天,這地方連一點人煙也沒有。”德尼亞琴科環顧著四周的荒涼,緩了口氣道。
看得出來,這裡曾是一座居民區。
“你不會希望有人煙的,”一直默不發話的費澤扶了扶頭套,忽然沉聲說道,“曾經居住在這裡的人,在很早以前就被抓去了日矅的實驗室。男人、女人、小孩兒乃至家裡養的狗------任何能用來解剖和試驗的活物。現在能出現在這兒的,也只能是入侵者而已,不會有人煙的。”
“呵,可能還不止呢,搞不好那些匪徒可能就在附近······”小原博士提心吊膽地說。
“你,小子,你就是入侵者------”費澤對他冷冷道。
“行了,費澤,對咱們的新朋友客氣點,”江明說,“昨晚他跟我們說明來意的時候,你真應該在現場。這傢伙從來都不是什麼侵略者,而是一個很正常的日矅人,而且我希望其他的日矅人也能像他一樣正常。”
“哦豁,那當然,”費澤沒好氣地說,“大道理什麼的,換了誰不會說?等到動真格兒的時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說,晚些時候再談你們的‘大道理’,好嗎?這地方可能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安全······”德尼亞琴科突然端槍道。
就在此刻,一陣雜物翻倒的脆響把警惕的眾人嚇得不輕。遠處的房屋邊,幾隻落地的籮筐滾了出來,不知是被什麼人給碰倒了。
“笨蛋!你把我們都給暴露了!給我開火,都開火------”響起一陣甕聲甕氣的喊話聲。
頓時,周圍應聲迭起一片震刺耳膜的槍響,打破了村子裡的寂靜。
“啊!該死······”一名縈聯游擊隊員胳膊中彈,倒在同伴懷裡。
“有埋伏!快隱蔽!”於芳連忙下令道。
“小心屋頂!”費澤反應迅速地朝一座農屋的房頂舉槍相對。
砰!一道身著棉衣的執槍人影從上面滾落而下,直落在眾人的跟前------是一名匪徒!
“馮金林的人!”江明退了一步,“快點找掩護!我們中了這幫混蛋的埋伏了······”
話音未落,“砰通!”一聲,又是一名游擊隊員倒地而亡。
一瞬間,周遍的農屋那蓋滿稻草的房頂躍起了無數的人影,齊發的子彈猛然射向了空地。縈軍士兵們猝不及防,排頭的謝爾蓋只好就地臥倒。他將手頭的捷格加廖夫DP輕機槍架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房頂上傳來了一陣令人熟悉、而又狂妄的笑聲。是馮金林的聲音!“老縈子們!把你們的槍都給老子留下吧,哈哈哈······”
“如你所願!”謝爾蓋把槍對準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通亂射。暴風驟雨般的機槍火舌下,又有幾個匪徒嚎叫著跌落房頂。
但更多的土匪直接從四周的房子裡衝了出來,開啟窗子射擊空地。眾多的冷槍下,於芳等人被逼退下來,入村的小徑上又留下了幾具屍體。
“好傢伙!還換上了偽軍的衣服!你們這是趕著去‘投誠’嗎?哈哈!”馮金林歪戴著棉帽的身影這時從房後走了出來,在大批匪徒的跟隨下狂笑著朝眾人走來。
“我們怎麼辦,他們的人好像比我們更多------”珍娜躲在一堵斷牆後喘著氣說。
“沒關係,我們也可以從房頂上走!”於芳一邊掏出手槍點射著對面,一邊面色沉靜道,“江明,給我個掩護!”
她說著從掩體邊挪到了一間農舍後,手腳並用,“嗖嗖”地順著破舊的土牆翻爬而上,一個跟頭就躍上了屋頂。
“那裡有個瘋婆子!給我打!”馮金林和一眾手下對著農舍頂就是狂射一氣。
突然,一名匪徒被子彈擊中,癱軟在人堆裡。緊接著,一聲又一聲莫辛納甘步槍接連的射聲和拉栓聲傳過,每一槍都伴隨著周遍匪徒的應聲倒地。轉眼間,馮金林身邊的匪徒全都冷不丁倒在了德尼亞琴科的槍口下。同時,江明等人槍響,撂倒了另一撥排頭的土匪。
此時的於芳則藉機在屋頂上飛奔著,彈雨跟前一個飛身,又射爆了一名匪徒的腦袋,更是打得敵群內亂作一團,注意力被轉移的馮金林腿上中槍,疼得他不由得向後閃了個趔趄。
“都往哪兒打呢?!”他捂著右腿上的血連忙退了幾步,“他們有人在搶制高點!都是幹什麼吃的,趕緊把那個..養的給我打下來!”
“老實說,我真不想在這種人身上浪費子彈······”江明一邊開著槍一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