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拙劣的偽裝
這時,於芳已經藉著他們的掩護飛快地跳到了另一處房頂上。由於村裡的房子大多是緊挨著的,所以在不同的房頂轉移位置並不需要高難度的動作。這個身手矯健的老婦人在房頂伏下身來,用手槍對著其他房屋裡埋伏著的匪徒挨個點射。一扇扇腐朽的門窗後猛然爆開了一團團猩紅的血花。
“快快!抓住那瘋婆子------”一陣急促的人聲從身後傳來。於芳聞聲一個反身,剛好看見幾個匪徒架著梯子爬了上來。
第一個躍上房頂的土匪立刻猛捱了她的一梭子,“啊”地一聲血肉模糊地撲倒在了她的身上。這傢伙的屍體彷彿千斤重砣,一下擋住了她的槍口。等她狠命地推開屍體,再次舉槍時,第二個匪徒已經搶先朝她舉槍相對。
來不及多想,於芳立刻把身前的屍體狠狠地推向了對方。那匪徒閃身一讓,子彈打偏了。“可惡!”那傢伙緊握著步槍,手已經被於芳一把拽過,兩人直接在房頂爭搶起來。稻草堆成的屋頂在他們腳下簌簌作響。
“別鬆手,夥計!”馮金林見狀立刻趕了上來,一面跑一面大聲地鼓動著自己的手下。
另一邊的珍娜見了,也顧不了許多了,直接就拎著自己的一把廚刀朝屋子裡跑去。
馮金林攥著手槍衝進屋子時,這間農舍的天花板正隨著屋頂二人的扭打落下陣陣灰塵。他那虛掩在棉帽下的臉露出猙獰的笑容,舉槍對準屋頂,一陣亂射。
砰!砰!僅僅隔著幾片木板和稻草的天花板被射穿了,幾發滾燙的子彈擦著於芳的額前飛了過去。待她從滾滾熱流間回過神來時,跟前的那名匪徒趁機揚起槍桿頂了她一下,她被推得一個踉蹌,手仍緊緊地抓著步槍,結果兩人糾纏著同時重重地摔倒在房頂,木板塌陷了下去。
一大團漫天橫飛的草屑與泥浪間,兩個人都摔進了屋內,滾落到馮金林的跟前。
“再見------”馮金林順勢朝於芳舉起了槍。
幾乎是同一時間,珍娜也衝進了屋內。她一下子從門後閃身而出,拿起廚刀直捅這個土匪頭子的後背。
“哎喲!他奶奶的!”馮金林痛得齜牙咧嘴地罵了聲娘,捂著背轉過身來,竭力地朝這個偷襲的女孩舉槍相對。
這一次珍娜並沒有退卻,而是藉機又把刀子紮在了對方剛剛抬起的手臂上。一把生著鏽斑的盒子炮從那濺血的手上“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過來!你這小雜碎------”惱羞成怒的馮金林猛地抓住了她拿刀的手,惡狠狠地一拽,巨大的蠻力將這個小傢伙拽倒在牆邊,頭磕在了木桌上。
“於芳!接住!”珍娜忍痛捂著頭,將那把盒子炮一腳踢到了於芳那邊。
此時,另一名匪徒正從地上爬起來,狠命地掐著於芳的脖子。於芳抓住他的手,用力地往旁邊一帶,掙脫了束縛,朝掉地的手槍爬去。
珍娜剛要站起來,跟前的馮金林猛地抬起腿來照她頭上一蹬,將她踹倒在桌邊。泊泊鮮血從她的額頭上流了下來。
她捂著血,透過幾縷垂在額前的短髮瞥見了對方一臉的怒容。眼前這個猙獰的男人,使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你是怎麼辦到的?”馮金林一面靠近一面撿起了她的刀子,語氣中彷彿還帶著一絲不可思議,說的是口音獨特的縈語。
“馮金林!”這時於芳也撿到了掉地的盒子炮,一把朝他舉槍道。
話音未落,她的一條腿就被什麼人給拽住了------身後的那名匪徒,此時正緊抱著她的右腿,拼命地將她往回拖。
他只拖了一下,便猛然從腰間掏出刀來,明晃晃的匕首直朝著於芳的胸膛紮了下來。
砰!砰!只見寒光、槍火相繼過處,已經拿著刀子飛身而起的匪徒從半空中跌到了於芳的跟前,於芳手中的盒子炮吐出了一絲煙。
打完這兩槍,她立刻連發數槍,轉而對著正要接近珍娜的馮金林打去。
馮金林的反應也很快,當即欠身一撲,從近旁的視窗撲躍而逃,落到屋外打了幾個滾,又從一具匪徒的屍體上摸起一杆步槍,轉身對射。“小心!”於芳邊打邊衝了上去,一隻手按住珍娜的肩頭,將她推到了桌後。
馮金林一連射了五六槍。他不遺餘力地拉了一會兒栓,忽聽遠處的縈聯游擊隊員們發出一陣氣勢洶洶的呼吼聲------“烏拉!!!”一瞬間,大批的縈軍士兵不顧一切地擁出了掩體,向著潰亂的匪徒發起了衝鋒。驟不及防的一排彈雨下,周圍的土匪伏兵們紛紛栽出了掩體,鮮血飛濺。
“就是現在!別放過那個匪首!”江明猛地喊了一聲,手裡掃著機槍便衝了下去,在街道上掃起了一片泥浪。
馮金林剛要反應,排頭的偵察兵費澤已經先帶著幾個人擁到了他的跟前。他連忙就地翻滾,在幾發灼熱的槍彈下滾到了一邊,緊隨著“譁”地又一聲拉動槍栓的脆響------砰!砰!費澤帶來的兩個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畜生!”費澤正欲舉槍,自己的胳膊也被子彈劃了一下,血流如注。他和馮金林兩人跌跌撞撞地對射了幾下,但還沒來得及打中彼此,狡猾的匪首就已經先一步躲進了空地內線的房屋背後。
屋子裡的於芳抓起手槍跑出屋來,緊貼著牆壁一個閃身,趕到了匪首消失的位置前舉槍相對------牆後一片死寂,早已不見了馮金林的蹤影。
“這個傢伙······”於芳咬著牙,攥緊了手裡的盒子炮。
其他的匪徒還在射擊,但他們已無心戀戰,眼見訓練有素的游擊隊員迎著火線交替前進了一會兒,自知不是對手,無力地應付了幾槍之後,便沒入各自屋內的陰影裡不見了。所有的土匪都放棄了眼前的武器裝備,不顧一切地逃命去了。
人們把空地上被匪徒擊傷的隊員托起來,又順便搜刮了一遍周圍滿地的匪徒屍體,補充了新的槍和彈藥,還有一部分這些強盜之前從江明那裡搶走的乾糧。
經過這麼一番爭鬥,這支偽裝的“白縈支隊”的確倒更像是剛與游擊隊經過惡戰的樣子了。江明和他的手下整頓了一番,便繼續偽裝成俘虜的樣子。
“這夥可惡的老鼠倒是意外地幫了我們一把呢······”江明清點著繳獲的武器數量,不緊不慢道,“雖然都是些爛槍,但起碼彈藥是不愁了。”
本來是這幫中立緩衝區的“警察”妄圖來洗劫他們,現在反倒是成了“無償”給他們補充資源了。
“我想這應該能拖住這些傢伙一會兒了,”德尼亞琴科扛著狙擊步槍,不緊不慢道,“能跟我們打到這種程度,對這種武裝而言已經很不錯了。他們不會再鋌而走險的。”
“嗯哼,但願······”謝爾蓋扶了扶鋼盔,說,“難以想象在到處都是這種傢伙的地方,契基爾隊長又會遭遇到什麼樣的危險呢······”
“依我看,你們的那位隊長活不成的,”費澤整端了一下自己滿是鮮血的頭套,說,“即便他已經逃離了墜機地點的封鎖,在這樣魚龍混雜的中立區裡,也是凶多吉少的。僅僅只是碰上幾個土匪,那還是比較走運的了,到了晚上還會有更可怕的東西哩。”
“有多可怕?”一旁正在療傷的珍娜扶額道。
“你會知道的,如果我們沒能在夜色降臨前從這兒走出去的話。聽說日矅生化部隊經常在這一帶附近做試驗------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費澤用極度凝重的語氣說道。
“沒關係,反正我們也不是來‘野炊’的,”於芳聳聳肩道,緩了口氣,“這兒收拾得差不多了,咱們繼續趕路吧。”
“是的,指揮官。”
穿過狼藉的村子,他們一行人抓緊時間往綠洲方向趕去。路上,馮金林和其他的匪徒彷彿都在這一刻人間蒸發了,一時間蹤影全無。
出村以後,於芳仍保持著警惕。江明領著大家上了一條開闊地間的小路,踏著泥濘的路面一路行軍。一眾縈軍士兵身上的白縈偽軍制服,使得這支隊伍直觀上有了很大的迷惑性,即便遠處的林地裡詭影憧憧,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個亡命之徒窺伺著他們的裝備,但這些中立區的傢伙們顯然都很清楚,襲擊一支當局的隊伍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哪怕這只是拙劣的偽裝。毫無疑問,除了馮金林那夥人以外,沒有其他人敢冒這樣的風險。
隨著行軍漸遠,沿途現在漸漸地能看到一些忙碌的行人和馬車了,大多是平民服飾的人和滿載貨物的車影,似乎是趕著去綠洲的難民或商人。不過,看到於芳身後的那一群喬裝的縈軍士兵走近,路上的人群都儘可能地避讓開來,唯恐避之而不及。
“他們為什麼都躲著我們?”謝爾蓋感到莫名其妙。他甚至在這些人的臉上看到了恐懼的神色。
“放心,這只是針對你的那身‘皮’而已,並不是什麼私人恩怨,”江明在隊伍的裹挾下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們正在偽裝的這支隊伍,他們中相當一部分人的前身同樣是土匪------由當年逃竄到這裡的沙縈人組成的土匪。曾經駭人聽聞的縈爾古納慘案,就是由這些人一手製造的。也就是後來被日矅人招募了之後,為虎作倀,才披上了‘特殊部隊’的外皮。”
“而且被這裡的居民稱為‘嘎雜子隊’,”漫步在一邊的費澤補充道,“這是‘戈薩科’的諧音,與這些部隊當中有大量的白縈戈薩科騎兵有一定的關係。”
“我在來這兒之前,曾聽契基爾隊長說起過這批人,”德尼亞琴科慢條斯理地擦著槍,說,“他告訴我們,如果日後要把遊擊力量轉移到這裡重振旗鼓,一定要小心提防著這批人,因為他們都是鐵桿的反縈分子,以及沙縈死硬分子,對於縈聯紅師恨之入骨。”
“啊,也許看到像你們這樣對待‘俘虜’,那些人會感到挺驚訝呢。”於芳打量著那些平民在遠處對他們指指點點時的神情,面色沉靜地說道。
尷尬地走了一段路,泥濘的盡頭漸漸地浮現出了另一片景象------一座燈火通明的小酒館坐落在前方的路邊,屋子的門前還散亂地堆放著一些彈藥箱。看來,人煙在即了。
“這裡就是我們與聯絡人接頭的地點了,”江明不失時機地提醒著身邊的縈軍士兵,“要小心點,這座酒館裡經常有日矅軍和他們麾下的各種小雜魚在附近休整,現在可要裝得像話一點。”
“這樣夠‘像話’嗎,哈哈!”謝爾蓋略帶玩味地推了他一把。
“別鬧了,現在可不是玩遊戲的時間。”於芳扶額道。
酒館門前的彈藥箱邊有幾個手執警棍、身穿黑色制服的傢伙在監看,不過看起來並不是於芳等人之前遭遇的偽愛洲軍警的裝扮,因為服飾配色不同,也沒有配備槍Z支。除了手裡一根棒子以外,這些看似警吏的身影沒有任何武裝。“是鮳峴人!”於芳下意識地說。
“我猜也是,”江明隨聲附和道,臉上依然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在這一帶的中立區有受日矅警吏保護的開拓團,大多是一些懂種植的鮳峴移民。身為日曜麾下較為貧困的殖民地之一,他們被日曜人派來開發這片綠洲上的沃土,隨行出現少量的鮳峴籍僱警是很正常的事。別擔心,他們沒有什麼威脅------除了特愛用棒子揍人以外。”
“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會管他們叫‘棒子’。”一旁的費澤說著不屑地“哼”了一聲。
現在,他們走近了那座人群密佈的建築。酒館裡傳來嘈雜混亂的人聲,有日矅語的話音,也有類似縈語、鮳語之類的交談聲,不難想象裡面是怎樣一副魚龍混雜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