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蒸鵝吃不得啊!!!
乾清宮的夜比往日更沉,殿角的銅壺滴漏“嘀嗒”作響,像敲在朱元璋心上的重錘。
毛驤躬身站在陰影裡,錦衣衛獨有的飛魚服幾乎與殿柱的陰影融為一體,只有那雙眼睛,在燭火下閃著寒星般的光。
“有什麼訊息。”朱元璋冷冷問道。
“陛下,北平傳來的密報。”毛驤的聲音壓得極低,像蛇吐信,“魏國公在北平期間,與燕王過從甚密。每月至少要去燕王府三次,有時深夜才歸。”
朱元璋正摩挲著徐達當年送他的那把鐵劍,劍鞘上的“百戰”二字已被磨得發亮。他頭也沒抬:“徐達是老四的岳父,翁婿走動頻繁,有何不妥?”
“尋常走動自然無妨。”毛驤往前湊了半步,聲音更添幾分陰惻,“可探子說,燕王的謀士道衍,常陪著魏國公在書房密談,一聊就是徹夜。有次四更天,探子隔著窗紙聽見‘調兵’‘防秋’幾個字,還看見他們對著北疆地圖指指點點。”
毛驤的話語中充滿各種隱晦的表達。
“啪”的一聲,朱元璋手裡的鐵劍落在案上。燭火猛地一跳,照亮他驟然緊繃的臉。
徐達是淮西勳貴的頭面人物,朱棣是皇子裡最像他的,一個掌過天下兵權,一個鎮守北疆手握重兵,這兩人湊在一起聊“調兵”,由不得他不多想。
朱元璋最信任自己的兒子,但同樣他也擔心自己的兒子終究被權力迷失了方向。
“他們聊的是防北元軍隊吧。”朱元璋嘴硬道,可指尖已不自覺捏緊了劍鞘。
胡惟庸案後,他對淮西勳貴的猜忌就沒斷過,徐達雖一直謹守本分,可架不住他威望太高,軍中將領半數是他舊部,真要動起手來,誰能製得住?
“或許是。”毛驤故作遲疑,話鋒卻更利,“可陛下別忘了,魏國公當年北征,帶出來的將領現在遍佈北平、山西、陝西三鎮。燕王這幾年在北平整軍,用的都是魏國公的舊部。”
“這翁婿倆若真要做點什麼……”
毛驤的話意有所指。
同時,聽的朱元璋也是心煩意亂。
“閉嘴!”朱元璋厲聲喝止,可心裡的疑竇已像野草般瘋長。
他想起徐達當年在軍中的威望。
洪武五年北征失利,大軍潰退時,只要徐達的帥旗一立,散亂計程車兵就會自動歸隊;他想起去年徐達回京,路過山東,當地衛所的將領竟自發列隊迎接,喊“大帥”的聲音比喊“陛下”還響。
這些,曾是他引以為傲的“大明柱石”,如今卻成了紮在心頭的刺。
毛驤見火候到了,適時低下頭,聲音卻像針一樣扎進去:“陛下,五代十國的故事,您比奴才熟。”
毛驤頓了頓,繼續說道。
“朱溫本是黃巢部將,受了唐僖宗的恩,最後卻篡了唐;石敬瑭是後唐的駙馬,轉頭就割了燕雲十六州……武將掌兵太久,又有皇親做靠,難保不會……”
毛驤之前被徐達百般看不起,今日找到機會,毛驤心中暗暗發誓,要徹底整垮這位威名赫赫的魏國公徐達。
“還有司馬懿。”朱元璋突然介面,聲音發澀。他年輕時最愛讀《三國》,司馬懿裝病賺曹爽的故事,他能倒背如流。徐達現在也病著,會不會也是……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強壓下去。徐達不是司馬懿,他們一起在濠州的泥地裡滾過,一起在鄱陽湖的血水裡拼過,徐達還曾把唯一的乾糧分給過餓肚子的他。
“徐達不會。”朱元璋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不信的堅定。
毛驤卻像沒聽見,繼續道:“陛下,現在魏國公病重,正是……”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陰惻惻地笑,“趁他病,了了這事,既省心,又不會驚動朝野。”
“你敢!”朱元璋猛地拍案,案上的硯臺震得粉碎,“徐達跟著朕出生入死,身上的傷比你吃過的米還多!”
“當年若不是他在應天擋住陳友諒,朕早成了水裡的魚!朕就算再糊塗,也做不出屠戮功臣的事!”
朱元璋的怒氣已經沸騰!
毛驤慌忙跪倒:“奴才該死!奴才只是……只是怕陛下煩心……”
朱元璋喘著粗氣,望著窗外的宮牆。
牆頭上的積雪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極了徐達背上那潰爛的疽瘡。殺,他捨不得;不殺,心裡的猜忌又像毒藤般纏得他喘不過氣。
毛驤趴在地上,心裡卻穩如泰山。
他太瞭解這位帝王了,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下,就遲早會發芽。
果然,過了半晌,朱元璋的聲音幽幽傳來:“若……若他真有二心,朕該怎麼辦?總不能讓朱家的江山,將來改姓徐吧?”
毛驤知道,他鬆口了。
“陛下,”毛驤抬起頭,眼裡閃著毒光,“背疽最怕發物,尤其是鵝肉。蒸鵝性熱,最能催發熱毒。若是陛下賞他一隻蒸鵝……”
朱元璋的身子猛地一僵。
用賞賜殺人,神不知鬼不覺,還能落個“念及舊情,賜食慰問”的名聲。這法子陰狠,卻合他此刻的心思。
既解了心頭患,又不用親手揹負“殺功臣”的罵名。
朱元璋沉默了很久,久到毛驤以為他要反悔,才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嗯”。
“去辦吧。”朱元璋的聲音像從牙縫裡擠出來,“做得乾淨些。”
“臣定不辱命!”
毛驤志得意滿地退了出去。
魏國公府的藥味比昨日更濃了。王平安正跪在榻前,小心翼翼地為徐達更換背上的藥布。
潰爛的疽瘡又擴大了些,邊緣泛著黑紫,膿水浸透了三層棉布,徐達疼得牙關緊咬,冷汗順著皺紋往下淌,卻仍強撐著對王平安笑:“王御醫……又辛苦你了……”
“魏國公忍忍,這藥能拔毒。”王平安的聲音有些發顫。他用的是《外科正宗》裡的“蟾酥錠”,雖能去腐生肌,卻異常疼痛。徐達的脈象一天比一天弱,正氣已虛,再這麼耗下去,怕是撐不過這個月。
正說著,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徐妙雲臉色發白地走進來:“父親,錦衣衛指揮使毛驤來了,說是……說是陛下賜了東西。”
王平安心裡咯噔一下。
毛驤是錦衣衛指揮使,這個時候來賜東西,絕非好事。
話音未落,毛驤已帶著兩個錦衣衛闖了進來,手裡捧著個紅漆食盒,臉上堆著假笑:“魏國公,陛下念您病重,特意讓御膳房做了您愛吃的蒸鵝,讓奴才送來。”
“蒸鵝?”王平安的腦子“嗡”的一聲,血液瞬間衝上頭頂。他猛地站起來,擋在榻前,“指揮使,你不知道國公爺生的是背疽?背疽最忌鵝肉,吃了會催發熱毒,立刻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