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回鬱家
她第一次這麼受關注，一開始還有些不自在。
但是聽了眾人一人一句的關心，心中不由得溫暖了起來。
其中或許有幾個並不真心，但是大多還是真的擔心她的。
“我沒事了，讓大家擔心了。”春溪笑著，輕聲說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老太太紅著眼眶道。
她未必對春溪有多深的感情，但是有付時遊這道關係在，她當然是不希望春溪出事的。
人老了，很多事情都放下了，只想要家裡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家庭和睦溫馨。
春溪手術結束也沒多久，身體還很虛弱，和眾人聊了一會兒後，就有些撐不住了。
付時遊時刻關注著她，見狀就跟付母等人道：“媽你們先回去吧，等遲遲徹底好了，我們一家再好好說說話。”
付母也知道他是心疼春溪，沒說什麼，又說了幾句，就扶著老太太離開了。
其他人也相繼離開醫院。
只有付南行，出了病房就站在了走廊上，並沒有走。
付南行等著春溪睡了，才走出去，“四叔？”
“魏沉呢？”付南行問道。
他取出一支香菸，卻又想到這裡是醫院，又給放回去了。
付時遊看了他一眼，說：“手術已經完成，後續的不需要他了，他當然就沒跟來。”
付南行沉默一瞬，“他不打算回來了？”
付時遊說：“他不會回魏家了。”
付南行輕輕嘆息了一聲，似乎也料到了魏沉的這個選擇。
付時遊看著付南行，“你怎麼這麼關心他？雖然說你們曾經是朋友，但是都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吧？這麼多年沒聯絡，當初感情再好也回不到以前了吧。”
付南行看向一邊，笑了笑，說：“可我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
別人都不理解，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這麼多年一直都心懷愧疚。
因為當初魏沉是和他有約，才去了那個地方，然後被人綁架。
他因為遇上點意外耽擱了，到的時候魏沉人已經不見了。
付南行不打算再說，他從牆上直起身，道：“我走了，有時間再來看春溪。有事電話找我。”
付時遊點點頭，看著他離去。
……
春溪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好，恢復得異常的快，醫生都有些驚訝，和付時遊說，她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其間魏沉來過一次，看過春溪的情況後還算滿意，但只待了沒多久就匆匆走了。
春溪住院期間，付時遊不放心，幾乎每天都陪在她身邊，公司那邊都找付母代管了。就算有必須他參與的重大決策，也是在病房裡開視訊會議。
這件事被公司的員工瘋傳，沒多久就所有人都知道了，付總真的愛慘了總裁夫人，啊不，是前總裁夫人。
公司員工群裡不少人都在打賭，賭付時遊和春溪什麼時候復婚。
甚至還有員工在以他們兩個為主角悄悄寫段子，別說，寫得還挺好。
付時遊工作的時候，將手機給春溪玩，春溪讓杜浩將付時遊的號偷偷拉進幾個員工群，看到這些後笑得樂不可支。
付時遊結束視訊會議，坐到她身邊摟著她，低頭親吻她，輕笑著問道：“那前總裁夫人，打算什麼時候和我復婚啊？”
春溪忍著笑意，抬頭看他一眼，輕哼一聲說道：“你都沒有求婚，就想結婚娶老婆？你想得可真美。”
付時遊偏頭又在她臉蛋上溫柔地啄吻幾下，說：“那到時候我求婚，你可一定要答應啊。”
“到時候再說吧。”春溪努力壓下上揚的唇角，“你要是再像以前一樣搞得土裡土氣的，我才不答應。”
“不會了。”付時遊無奈，這黑歷史要被提多少遍？
見春溪各方面情況都恢復得差不多了，付時遊想了想，還是將雷蕾來找他的事說了。
“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鬱叔叔知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但是他至今沒有聯絡過我。”
春溪明朗的心情又沉鬱了許多，臉上笑容都不見了。
雷蕾這個女人，她從第一次見面就不喜歡。
當時是鬱啟帶雷蕾回家，介紹給春溪。
其實當時雷蕾也沒做什麼，但是春溪從學校回來，一進門就聽見雷蕾在吩咐傭人做甜品，是按照她的喜好來做的。明明沒見過面，卻對她那樣關心，讓誰來說，都覺得她以後會是個好後媽。
但是就是她當時的做派，讓春溪下意識感到排斥——明明才第一次來鬱家，卻好像已經把自己當鬱家的女主人了，篤定了鬱啟最後會娶她一樣。
——當然現在，鬱啟也的確是和她結婚了。
總之那次之後，春溪就明確和鬱啟說，不喜歡雷蕾。
後來她在雷蕾面前，也沒有掩飾過自己的態度。雷蕾當著鬱啟的面的時候，總是一副不在意的包容樣子，說春溪還小，她理解她的心情。
可揹著鬱啟，她卻用那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春溪，讓她別白費力氣，她和她爸爸在一起，是她阻止不了的事情。
後來更讓她討厭對方的一件事，是她生日的時候，雷蕾故意將鬱啟給叫走了，她在期待的心情裡，一直沒能等到鬱啟回來。
後來她知道，雷蕾當時並沒有什麼要緊事，之所以這樣做，也是故意的，故意跟春溪炫耀，她在鬱啟心裡春溪撼動不了的地位。
回想起那些，春溪眼中還是難以控制地浮現出了厭惡。
付時遊抱著她，說：“別不開心，你現在有我了，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春溪這才笑了一下，想了想，她說：“我要回去。”
之前之所以不回去，是因為不知道自己將來是生是死，怕讓關心她的親人再難過一次。
可現在這個難關已經度過了，她當然要回去。
因為那個家裡不僅有鬱啟，還有……她的兒子。
“你去看過淵淵嗎？”她問付時遊。
付時遊落在她頭上輕輕撫摸的手微微頓了一頓。
“看過幾次。”他說，神色冷淡了一些，“鬱叔叔並不是很歡迎我，也不想讓淵淵和我接觸。”
“那他知道你是他爸爸嗎？”
付時遊苦笑了一下，“他兩歲那年還好，願意叫我爸爸，但是後來……我再去的時候，他就很不喜歡我了，說他沒有爸爸。”
春溪皺眉，小孩子不懂事，怎麼會有這樣的認知？只能是別人和他說的，而鬱啟再不喜歡付時遊，也不可能對淵淵說付時遊不是他爸爸這種話。
想到那個家裡的鬱晚和雷蕾，春溪目光沉鬱下來。
“別擔心，你想回去，我就陪你，不管結果是什麼，你都還有我。”付時遊安慰她說。
春溪點頭，“嗯，我知道的。”
……
又在醫院待了幾天，春溪終於可以出院了。
付母親自來醫院接她和付時遊，回到付家的當晚，一家人一起吃了頓飯，當慶祝她出院。
飯桌上老太太問起他們復婚的事情，付時遊看了春溪一眼，眼中浮上溫柔愛意，說：“在籌備了，不會讓奶奶你們等很久的。”
婚禮肯定是要辦的，之前那一次，根本不能作數，付時遊想起當年給春溪的承諾，心想，當然要給她一個盛大難忘又浪漫的婚禮。
只是在那之前，鬱家的事還要解決一下。
春溪也是這樣想的。
付時遊和她商量道：“很快就要到淵淵的生日了，我每年都是這個時候去看他的，就這幾天回去吧，正好可以趕上他的生日。”
看著春溪眼中浮上的緊張和期待，付時遊不忍心打擊她——淵淵很可能，不會接受突然出現的母親，就如同不喜歡他這個父親一樣。
他眼中的親人，恐怕只有鬱啟、雷蕾和鬱晚。
“我上次去看過淵淵了，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春溪有些忐忑地說道，“你說他會喜歡我嗎？”
付時遊壓下心頭的情緒，摸摸她腦袋，柔聲說：“肯定會喜歡的。”
“他喜歡什麼東西？我該送他什麼生日禮物？”春溪又問道。
付時遊說：“他喜歡模型，我給他買過一些，但是很多他還沒有。”
他用手機開啟一個網站給她看，“你可以給他選一個。”
“我看看。”春溪接過手機，低著頭翻了老半天。
快到睡覺時間了，她還抱著手機不放。
付時遊放下手裡的書，“還沒選好嗎？該睡覺了遲遲。”
春溪眼睛都沒錯一下，“等等，我再看看。”
付時遊捱到她身邊，環著她低頭一看，“不是已經選了很多了嗎？”
春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但是我不知道那些他會不會喜歡，我就多買一些，到時候裡面總有一樣是他喜歡的。”
五年時間，她沒能陪伴在孩子身邊，當初她抱在懷裡還不會說話的寶貝，現在已經能跑能跳了，就是已經不認得她了。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彌補這五年時光的缺失，每每想起都覺得無比愧疚，又無比自責。
但是想到終於可以回到他身邊了，她就開心不已。
付時遊看著她這模樣，動了動唇，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只親了她一下，說：“五分鐘，再給你五分鐘，再選五分鐘就該放下手機睡覺了。”
“嗯嗯。”春溪頭也不抬，聽他說只給五分鐘，手刷得更快了些。
五分鐘後，春溪還沒逛夠，“這家店我都還沒看完呢。”
付時遊將手機拿走了不給她，“說好的時間已經到了，睡覺。”
春溪被拖到床上，靠在他懷裡，他的氣息讓她感到心安，本來不想睡的，卻沒一會兒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
“我們什麼時候去啊？”她迷迷糊糊地問。
“快了，再等幾天。”付時遊在手落在她背上一拍一拍。
“還有幾天啊？”
“三天。”
“三天啊……”
說著說著，她就睡著了。
第二天，付時遊揹著春溪，給鬱啟打了電話。
“淵淵今年的生日，您打算帶他去哪裡過？”
鬱啟問道：“你還要來看他？”
付時遊說：“嗯。”
鬱啟沉默。
付時遊說：“我知道您不待見我，但是鬱先生，我是淵淵的爸爸。”
淵淵的存在，付家人一直都不知道，老爺子老太太要是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個小曾孫，絕不可能冷靜以對，肯定是想方設法也要把人接回付家來。
這幾年，一是因為鬱啟剛剛失去女兒，外孫是他最大的支撐，二來他自身狀態不好，沒把握養好一個孩子，所以才對付家隱瞞了淵淵的存在，所以才沒有和鬱啟爭孩子。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的遲遲迴來了，鬱啟也不再需要外孫來當精神支柱，那麼孩子也該接回來了。
“另外，鬱先生，遲遲迴來了。”
鬱啟那邊忽然發出一聲突兀的響，像是什麼東西摔碎了。
“——你說什麼？！”
鬱啟猛地站了起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直到付時遊在電話裡復又說了一遍，他才敢相信，自己剛剛不是幻聽。
“遲遲……”鬱啟聲線顫抖，“她不是……”
“她沒死，現在很好，她很想念您，還有淵淵，所以過兩天，我會帶她回鬱家。”
掛了電話，鬱啟眼眶已經紅了。
他的遲遲，他的女兒，他的寶貝……她真的還好好的嗎？
“怎麼了？”雷蕾端了杯咖啡走進書房，見地上散落著碎瓷片，鬱啟神色也從未有過的激動，忙關心道。
“遲遲要回來了。”鬱啟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悅。
雷蕾腳步一頓。
“我得準備一下，不能什麼都不做……”鬱啟嘴裡唸叨著，在原地來回走了兩趟，可是因為心情太過激動，他此刻腦袋都是大片空白。
“有件事，是關於遲遲的，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雷蕾忽然開口，眉目間有清愁。
“什麼事？”一聽說和女兒有關，鬱啟瞬間回神，急忙問道。
“就前陣子，晚晚接到個電話……”
……
終於到了出發的日子，春溪從一出門就開始緊張——其實她一直都很緊張，目前為止甚至一個電話都不敢和鬱啟打。
她前一天晚上因為興奮而很晚才睡著，付時遊讓她上飛機補覺，但是她上了飛機後，雖然眼睛澀得很，精神卻高度亢奮，壓根就睡不著。
付時遊哄了她好半天都不見點成效。
沒辦法，最後只能放棄了。
下飛機的時候，有鬱家的人來接，倒是很周到，來了好幾個人，春溪和付時遊一出機場，對方就迎上來了，“付先生，良小姐，請您二位上車。”
付時遊皺了皺眉，這情況有些不對，來的竟然不是鬱啟，他死而復生的女兒要回家，他竟然都不親自來接嗎？
那天在電話裡，他的反應明明就不是不在乎。
而且……良小姐？
鬱啟沒和人說過，是他女兒要回家嗎？
春溪見沒有鬱啟的影子，也有些失望，整個人都有些蔫噠噠的。
付時遊眉目冷淡了一些，握了握春溪的手，道：“走吧，上車。”
想到很快就要見到爸爸和兒子了，春溪上車後，情緒又恢復了一些。
她手裡抱著個很大的盒子，都捨不得放到後備箱。
這是她親自給淵淵選的禮物，模型她最終購買了很多個，這是最滿意的一個，所以親自抱著，打算到時候親手給他。
在緊張和期待之中，時間好像過得格外短暫，又彷彿格外漫長。
車子停下的時候，春溪身子都緊繃了起來，之前做的心理準備這時候都失了效。
“沒事。”還是付時遊安慰了她一句，握著她的手，她才稍稍放鬆，下了車。
鬱家人都在家裡等著了。
今天恰好就是淵淵的生日，本來該一家人出去玩的，但是因為付時遊和春溪的到來，他們哪裡都沒有去。
付時遊牽著春溪進門的時候，春溪一眼就看到了鬢髮微白的鬱啟，以及坐在他身邊打扮得精緻可愛淵淵。
春溪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爸爸……”
鬱啟也一下子站起來，神色怔怔地快步朝她走近，“……遲遲？”
“爸爸！”春溪快步上前，下意識就要像以往一樣，投入他的懷抱。
可是沒想到，鬱啟卻及時止住了腳步，避開了她的動作，說：“快坐、坐。”
春溪動作猛然一頓。
剛剛鬱啟的躲避，還有突然生疏的態度，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為什麼？
她有些無措地回頭看付時遊，他難得沒有將她身上發生的事告訴爸爸嗎？
就算她臉不一樣了，但是她還是她啊，他不該認不出她來的！
付時遊目光冷了一些，在春溪看向他的時候，又瞬間掩去。
他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先坐下吧。”
春溪又看向鬱啟，他雖然也在看她，但是那目光，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樣，不是高興、不是激動，她看到了懷念和感傷，更明顯的卻是剋制。
以及……他以為掩藏得很好的疏離。
春溪有些渾渾噩噩地坐下。
她又看向淵淵。
他盯著春溪看了一會兒，顯然也認出來了，就說：“這是之前那位阿姨嗎？”
他扭頭跟鬱晚求證，“阿姨怎麼來我們家做客了？”
鬱晚給他拿了塊小蛋糕，笑著說：“淵淵該和阿姨打招呼，而不是當著阿姨的面這樣說，這樣很不禮貌哦。”
淵淵立即轉頭跟春溪道歉，說：“對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不禮貌的，歡迎你來我家做客。”
春溪卻沒辦法應答一句，她難看的笑容徹底僵在了臉上。
她沒有等到她期待已久的一聲“媽媽”，反而聽到了一聲客氣的“阿姨”。
爸爸連她的身份，都沒有跟淵淵說嗎？
她看向鬱啟，鬱啟卻狀似無意地迴避了她的視線。
付時遊臉色已經很不好了，她之前那麼期待，在家裡練習了那麼多次見到親人該如何稍稍顯得從容，不要情緒太激動，惹了爸爸開心，或者嚇到淵淵。
可是進門後，她預想的開心一次都沒有，反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他看向猶自有些懵懂的淵淵，沉聲道：“她是你媽媽，不是你阿姨。”
淵淵一愣，下意識就看向鬱晚，鬱晚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見鬱晚沒有認同，淵淵就認為付時遊是在騙他——他一直都對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爸爸印象不好，於是說道：“她才不是我媽媽！這個才是我媽媽！”
他緊緊抱住了邊上鬱晚的胳膊。
這話一出，客廳裡就是一片死寂。
鬱晚因為淵淵的動作，神色稍稍緩和了些。
雷蕾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不打算開口。
春溪的眼淚不自覺地滾落，下意識又看向鬱啟，卻沒等到他為她發聲，好像在他看來，淵淵並沒有說錯什麼，現在的情況也沒什麼不對。
而他們四個坐在一起，才像是一家人，她和付時游完全就是不相干的外人。
春溪這些天建立起來的所有期待，在這一瞬間，全然粉碎了。
被壓在廢墟里昏昏沉沉的時候，躺在手術床上生死未卜的時候，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的時候，在所有的痛苦和煎熬中，她都沒有忘記她的家人——曾經疼愛她的爸爸，她剛出生沒多久就被迫分離的寶貝。
可是如今她帶著滿心期盼來到他們面前、回到他們身邊，卻發現，他們已經不需要她了。
看著春溪流淚的眼睛，鬱啟心中一痛，終於看到點真切的和女兒附和的影子。
他張嘴，一聲“遲遲”正要喊出口，春溪卻驀地站了起來，快步就往外走。
“遲遲！”鬱啟急忙起身要去追。
付時遊卻抬手攔住了他。
“付時遊你幹什麼？”
付時遊滿眼冷戾，“鬱先生，我看你並不是很想遲遲迴家。也對，你如今已經有了一個女兒了，那想必是不需要她了。那就這樣吧，以後她和你們鬱家沒有關係了！”
說完他快步追了出去。
鬱啟渾渾噩噩地站在原地，反應過來後又急忙追出去，“遲遲——”
春溪淚眼模糊，看不清路，差點摔跤，付時遊趕來，將她拉進懷中，心疼地安慰她：“乖，別哭，別哭，我們回家，奶奶和媽他們還在家等著我們呢，還有爸，他說過幾天要請假來看你。遲遲別哭，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