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良春溪不是鬱遲
羅雪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張新的手機卡,放進手機裡,然後撥出了那個電話。
“鬱小姐,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說。”羅雪的聲音,陰沉而沙啞。
“你是誰?”鬱晚看了眼螢幕上的陌生號碼,皺眉問道。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只需要知道,我知道一個針對你、針對鬱家的陰謀。聽說鬱啟先生曾有個女兒,但是已經意外去世了對嗎?”
聽到這話,鬱晚目光陡然一厲。
“聽說鬱小姐你雖然不是鬱啟先生的親生女兒,但是感情深厚也和親生的沒什麼區別,鬱啟先生甚至打算將鬱家產業都交給你,是嗎?”
鬱晚沒回答,而是冷聲問道:“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有人在打鬱家財產的主意。一個叫良春溪的女人,打算冒充鬱啟先生死去的女兒,‘回’到鬱家,騙取財產。”
鬱晚嗤笑了一聲,“你當我鬱家人都是傻子嗎?隨便一個人冒充也會信?這就是你所說的陰謀?”
“可是已經有人相信了。”羅雪說,“你知道俞涉江嗎?曾經鬱遲的未婚夫,連他都已經被騙了,和那女人接觸幾天後,就著了魔似的,和恩愛幾年的妻子離了婚。”
“你說什麼?”鬱晚凝眉。
俞涉江,她當然知道。
“而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個陰謀,是付時遊主導的。你可能不知道,付時遊和鬱遲曾經談過戀愛,所以他對鬱遲無比了解,良春溪就是他培訓出來的,除了臉,其他方面和鬱遲幾乎可以說是毫無差別,俞涉江也是因此才會被騙。”
“而俞涉江尚且如此,鬱啟先生曾經那樣愛他的女兒,怎麼可能不被矇蔽?付時遊他野心昭昭,為拿到鬱家的家產,他這樣不擇手段,你們可一定要當心。”
“你又為什麼告訴我這些?”鬱晚警惕地問道。
羅雪滲人地笑了一下,“因為我和那兩個人有仇,他們不如意了,我就開心了。”
掛了電話,她將那張手機卡抽出來,折斷了扔進了一邊的垃圾桶。
忽然門口出現了一個人,她抬頭一望,立即就歡喜地笑了起來,“江哥!”
俞涉江神色冷淡,說:“你媽媽剛剛去找我,說你情況很不好,現在看來你並沒有什麼事,我先走了。”
說完就示意身後的人推輪椅。
羅雪急忙叫住他:“江哥!”
她抱著被子,神色有些驚惶,還有些傷心和迷茫,“江哥,你為什麼不理我?你之前不是這樣子的……我想回家,我想爸爸了,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羅雪!”俞涉江的聲音又冷又沉,他直直盯著羅雪的眼睛,“我知道你沒有失憶,別跟我玩這種把戲,你不是遲遲,也永遠不可能是她!”
羅雪神色驟然一僵。
“走。”俞涉江吩咐。
身後的人立即推著他離開。
羅雪死死地抓著被子,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神可怕極了。
……
“晚晚,你在做什麼?”雷蕾從門外進來,看到女兒站在一邊眉頭緊鎖,不由得問道。
“媽。”鬱晚想了一下,還是將剛才的事和雷蕾說了。
雷蕾聽了,眼中閃過一抹暗色,交代道:“這件事,先不要和你爸爸說。”
鬱晚疑惑。
雷蕾說:“他管理公司,壓力已經很大了,不要用這種事去給他增添煩惱,到時候再說。”
鬱晚點頭,“我知道了。”
看了眼時間,她神色忽然溫柔下來,說:“媽,快到放學時間了,我去幼兒園接淵淵去了,他見不到我要不開心的。”
雷蕾一笑,說:“去吧。”
鬱晚一走,她笑容就收了起來。
良春溪?
她若有所思,避開傭人打了個電話,“給我查一下良春溪,儘快給我結果,查得細緻一些。”
……
魏沉給付時遊打了電話,說他現在可以去看春溪。
接到這個電話之後,付時遊再沒有工作的心思,將手裡所有事都丟給了助理秘書等人,就準備要離開。
助理秘書沒法管的他也顧不上了,只急匆匆地說:“等我回來再說!”
付母聽說了動靜,親自跑到公司來,有些無奈地道:“我暫時幫你管著,你去吧。”
“謝謝媽。”付時遊匆忙地說道。
看見他臉上終於露出這些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付母心裡有些酸澀,說:“沒事,你趕緊走吧。”
付時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春溪身邊。
她還沒有醒來,躺在冰冷的房間裡,安靜的沉睡。
魏沉說他不可以進房間,只能待在外面,隔著玻璃看她。
“她醒了幾次?”看著她臉色蒼白,呼吸微弱的樣子,付時遊聲音都沒法平穩。
魏沉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和他說了實話:“一次都沒有。”
付時遊倏地看向他,“你說什麼?”
“不過你不必擔心,也是我刻意讓她沉睡的緣故。”魏沉和他解釋道,“她醒來對治療沒什麼好處,現在的情況其實很穩定。”
付時遊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魏沉的話,但是不管相不相信,都沒法消減一點他的擔心。
“現在已經進行了第一階段的治療,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效果還算不錯,比我預料的要好很多。”魏沉說道,“之後還有兩個治療階段,都熬過去之後,她就徹底的沒事了。”
“真的?”付時遊有些不敢相信,明明之前魏沉還很沒有把握的樣子。
魏沉說:“真的。”
他沒有多做解釋,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為了治療春溪,他付出了多少。
實驗室這些年來的研究成果,除了明面上拿出來的那些,還有好幾項,是實驗室的絕密,除了他就只有身邊兩個助手知道,連春溪都不知情。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悄悄策劃一件事,那幾項成果就是他努力至今的結果,其中有一半都是不可複製的,或者很難重新複製出來的存在。用在春溪身上,代表他要重新花很長的時間,重新努力一遍。
又或者,代表著他一直為之努力的,那個遙遙無期的結果,在這裡就結束了。
雖然有些遺憾,但是並沒有多少後悔。
就如春溪所說,就算擁有一模一樣的記憶,也終究不是那個人。
而且也不一定真的能實現。
就算實現了,他或許……也不是那麼想要了。
在重新見到魏延之後,在知道魏延為了魏佑嫻,寧願和良蘊離婚之後,不知怎地,他忽然就看開了。
魏延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疼愛他的好爸爸了,又或許,他從來都不是。
他也不是那個生命中沒有爸爸就沒法活下去的小孩了。
再造出一個記憶停滯在十幾年前的魏延,有什麼意義呢?
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他也該放下了,不然真有些……可笑。
……
付時遊在房間外站了許久,直到魏沉說他該走了,才不舍地準備離開。
“我什麼時候可以再來看她?”他問道,目光並沒有從春溪身上移開。
魏沉說:“第二階段治療結束後。”
“什麼時候?”
“大概十天後。”
十天……現在離開後,還要隔那麼久才可以見到她。
付時遊沉默腳步都不想挪動一下。
魏沉又提醒了他一遍:“你該走了。” 付時遊這才艱難地收回視線,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說道:“她要是醒了,一定要跟我說一聲。”
魏沉點頭,說:“我會的。”
去時匆匆,來也匆匆,付時遊沒給自己一點閒暇時間去胡思亂想,回到B市後,就直接趕回了公司,開始工作。
付母還在公司裡,見狀有些不贊同道:“聽杜浩說你已經連著加班好幾次了,現在我在這裡,你就給自己放個假,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付時遊搖頭說:“媽,我沒事。”
見他情緒緊繃,付母就知道他心情可能不好,想要用工作麻痺自己,因此勸說兩次勸說不動,就沒再說了,只默默將他工作分擔了一些。
她也沒問他春溪的情況,怕說起來刺激到他。
快到下班時間的時候,付母臨時有事,交代了幾句就先走了。
付時遊都沒聽清她說什麼,隨意應了兩句,她一走就開會去了。
會議室裡,所有人都感覺付總脾氣暴躁了許多,說錯一句話就要被罵得狗血淋頭,氣氛緊繃得嚇人。
一次會議結束,個個都蔫頭耷腦的,說話都不敢大聲。
杜浩知道付時遊這段時間心情很差,面對他的時候態度也小心了一些,“付總,有人想見您。”
付時遊腳步不停,面無表情地繼續往辦公室走,“誰?”
“鬱氏董事長的夫人。”
付時遊腳步驀地一頓,扭頭用那雙不帶情緒的眼睛看著杜浩,“——你說誰?”
杜浩重複:“鬱氏董事長的夫人,雷蕾女士。”
雷蕾?
這個名字付時遊不陌生,他一直有關注鬱家的情況,自然知道,這個女人是鬱啟現在的妻子。
對方莫名其妙找他做什麼?
“但是雷蕾女士沒有預約,下面的人不敢放她上來,我就先來問一下付總您的意見,您要是不想見的話,我立刻就……”
“讓她上來。”付時遊說道。
杜浩點頭道:“好的,我這就給前臺打電話。”
……
幾分鐘後,雷蕾來到了付時遊的辦公室。
付時遊冷淡地掃了她一眼,吩咐助理給對方倒了杯咖啡。
“不知道雷女士來找我幹什麼?”
雷蕾臉上掛著微笑,也不繞彎子,開口就道:“我是為良春溪良小姐來的。”
付時遊目光倏地銳利起來,“哦?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付總,我最近聽到一些流言,竟然說良春溪小姐是我先生的女兒,這說得實在可笑,我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為了不鬧出更大的笑話,才來找付總。”
付時遊面色沒有一絲波動,“雷女士也知道只是流言,為個流言,親自來一趟,未免小題大做了些。”
雷蕾笑笑,道:“是有些,但是我先生對死去的女兒十分在意,若是聽到這些,可能會不高興,對用這個點來當噱頭的人,可能也會很生氣,為了兩家的和氣,我覺得還是來找付總說一說的好。”
她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顯了,就是想要付時遊主動否認,那麼不管春溪是不是鬱遲,都不能回到鬱家。
付時遊可不會如她的意,春溪最終要不要回去,還要看她自己的想法,他絕不會讓她因為別人的行為而不得不選擇妥協。
這個女人想得倒是挺美。
他也懶得再和人廢話,直接道:“我還有些事要忙,雷女士沒有其他事的話,那我們不必再說了。”
雷蕾皺眉,“付總……”
付時遊打斷她,毫不客氣地道:“這件事,說起來鬱先生是鬱遲的父親,你卻不是她母親,似乎並沒有立場來管——您還要我說得直白一些嗎?”
“你——”雷蕾站起來,臉色陣青陣紅。
“杜浩,送客!”
雷蕾掛著微笑進來,沉著臉出去。
她沒想到,付時遊竟然會是這樣的態度!
這態度除了讓她生氣之外,還讓她有些不安。
付時遊為什麼這麼強硬?難道那個良春溪真的是……
不,也不一定,還有可能,是鬱晚接到的那個電話裡,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付時遊真的準備了一場針對鬱家的陰謀!
雷蕾臉色一陣變換。
……
時間慢慢地過去,付時遊的情緒漸漸的可以控制自如了,已經很少有人能看出他的擔憂和焦慮。
這和習慣了有關之外,還因為魏沉那邊一直傳來好訊息。
春溪醒來過一次,付時遊趕過去看了她。雖然還是不能靠近,不能抓住她的手,不能親吻她的臉龐,雖然她還是十分虛弱的模樣,但是她躺在床上,彎著眼睛對他笑的樣子,讓他差點就落下淚來,一顆高高懸起已經許多天的心,終於往回落了一落。
她似乎叫了他的名字,但是玻璃的隔音效果太好,他什麼都沒聽見。
他有些遺憾,又很高興,也不管她能不能聽到他聲音,站在外面和她說了許多話,知道她很虛弱的又沉睡過去。
她很幸運,並沒有遇到魏沉料想的最差的情況,最終的治療時間並沒有三個月,只有一個多月。
接到魏沉電話,說她很可能要醒了的那天,付時遊扔下了手裡所有東西,將手上價值數億的專案都拋到了腦後,乘坐私人飛機,以最快的速度去了實驗室。
這次他終於可以進那個房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春溪的臉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好,似乎紅潤了一些。
他抓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守在床邊,等了不知道多久,她終於在他面前,睜開了眼睛。
或許是睡了太久的原因,她醒來迷茫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清醒過來。
“我夢見你不見了……”她眨眨眼睛,眼中泛起霧氣,小聲和他說。
她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可沉睡不代表意識不清楚,好幾次她都趕緊自己什麼都知道,只是睜不開眼睛。
身邊沒有付時遊,只能感受到冰冷的器械,沒有人能安慰她,沒有人陪伴她,她內心的恐懼,是無人能夠想象的。
她連沉睡中做夢的時候,都總是夢見自己就這麼死了,血浸溼了手術床,付時游來到她身邊,卻只能擁抱她冰冷的屍體。
有時候她甚至感覺,自己感覺到了他滾燙的眼淚,嚇得她內心滋生出許多絕望。
剛剛醒來的那一刻,她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不過好在,是真的。
她醒過來了,她沒事了。
春溪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來,這些日子以來的懼怕,和故作的堅強,都在瞬間崩塌消散了。
春溪咬緊了嘴巴,嗚咽出聲。
付時遊心疼得無以復加,他將人緊緊抱住,手一次一次地在她背上輕撫,不斷地說:“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在他的安慰下,春溪的哭聲漸漸放開,她反手抱住他,哭得力竭。
魏沉站在外面,看著相擁的兩人,不由自主出了神。
那麼多天的時間,他雖然什麼都沒表現出來,但是神經卻也一直緊緊繃著,無數次害怕治療會失敗。
到現在,終於能鬆一口氣。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失敗了會怎麼樣。
他看得出來,付時遊已經遊走在崩潰的邊緣,若是春溪沒法醒來,他或許真的會瘋。
他沒有愛過誰,除了魏延。
如果有一天,魏延也像春溪一樣躺在床上,生機渺茫,他會怎麼樣呢?會是和付時遊一樣的反應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自己給搖頭否定了。
不一樣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否定的是什麼,是愛的性質不一樣,還是他們父子之間已經沒有那樣深刻的感情?
有那麼一瞬間,魏沉忽然覺得悲哀。
魏延沒教過他孩子總有一天該長大,於是他困囿在過往之中,總也走不出來。
午夜夢迴,總想起魏延無條件的寵愛,總認為自己還是少年的模樣。
或許這麼多年,成長的一直都只有這具軀殼。
“好了,別抱了。”他走進去,“她身上還有傷口,別給扯到了。”
春溪已經哭得力竭,快要在付時遊懷著睡過去。
聽到魏沉的話,付時遊急忙小心地將她放回床上。
“可以把她轉到醫院去了,在護理這一塊還是醫院比較專業。”魏沉說。
“我知道了。”付時遊連忙點頭,他回頭鄭重地和魏沉說:“魏沉,謝謝你。”
魏沉難得地笑了一下,說:“你不再像以前一樣討厭我就好。”
……
付時遊和春溪上飛機的時候,魏沉去送了他們,他親自看著春溪被抬上飛機,才放了心。
他沒打算和春溪他們一起回去,付時遊問起的時候,他說:“我還有些事要做,不過會抽出時間回去親自給她檢查身體的。”
“你不打算回家了嗎?”付時遊遲疑片刻,還是問道。
魏沉沉默須臾,若無其事地道:“外公外婆年紀大了,我處理一下手頭的專案,可能就要回去陪著他們。”
付時遊問的是魏家,魏沉不可能沒聽懂,卻回答了謝家,付時遊就明白了些什麼,不再追問。
雖然不知道魏沉和魏延發生了什麼矛盾,但是能讓魏沉這麼多年不歸家的,顯然不會是什麼小事,他一個外人不該插手。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和我說,我和你承諾過的,會盡我可能幫你。”付時遊說道。
魏沉沒應聲,只道:“你快上去吧,她看不見你又要不安。”
付時遊想到也是不放心,和魏沉說了聲再見,就急忙上了飛機。
……
關於春溪的事,付母和老太太一直不敢細問,知道得模模糊糊的。
聽說付時遊急匆匆走了,公司裡什麼都沒交代,兩人都猜測肯定是春溪那麼出問題了,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問題,在家裡擔心得不得了。
直到付時遊打來電話,說春溪沒事了,現在已經轉到了B市醫院,兩人才終於鬆下了那口氣。
“把具體地址發過來,我們這就過來!”付母急忙說道。
“我這就讓杜浩發給你。”付時遊說,語氣裡持續了好一段日子的沉鬱一掃而空。
“怎麼,沒事了?”老爺子雖然很少過問,但也在關心著,見付母和老太太臉上都帶了笑,嚴肅的神色也跟著緩和了一些。
“時遊說是沒事了,轉到了市醫院,我和我媽要過去看看,爸,您去嗎?”
老爺子想了想,道:“你們去看了根我講一聲就好,我就不去了,公司那幾個重大決策還需要決策人呢,我等會兒要開兩個視訊會議。”
付母點頭說了聲好。
又想到付南行這段時間也挺擔心,就給打了個電話過去,說了這個好訊息。
付南行正在劇組拍戲,聽到訊息大大鬆了口氣,說:“我這邊戲份很快就要拍完了,大姐你給我個詳細地址,我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回來。”
春溪到了醫院之後,做了次檢查,就很累地睡過去了。
睡前付時遊守在她身邊。
再次醒來,就發現病房裡不止付時遊一個了,付母、老太太、付南行,還有付二叔一家,付家人除了老爺子竟然都來了,將病房擠得滿滿當當的,甚至俞涉江也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