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你認錯人了
俞涉江說想和她見面。
春溪沉默片刻,拒絕了。
俞涉江說:“你是生氣了嗎?”
羅家人找上門去的事,他已經知道了,對此十分愧疚,他沒想到羅家人不敢來找他,竟然就找春溪去了。
“沒有。”春溪說。
俞涉江卻有些不信她的話,他想了想,語氣溫柔卻有些堅定地和她保證道:“要不了幾天了,你再等我一等。”
春溪聽明白了他的話,他是說他要不了幾天就會和羅雪徹底離婚了。
她笑起來,說:“好啊,到時候,我也會給你一個驚喜。”
聽到這話,俞涉江有些高興,他說:“真的嗎?那可不許忘了。”
春溪眼底一片暗色,她說:“放心,不會忘記的。”
……
良蘊進門就發現春溪情緒有些不對勁,春溪走開後不久,她也找理由上樓了。
在樓頂露臺找到春溪,她有些不贊同地蹙蹙眉,道:“這上面風這麼大,怎麼只穿這麼點衣服?”
春溪和俞涉江的電話早已經結束了,她抬起頭來,對良蘊笑了一下,輕輕喊:“媽。”
良蘊走過去,見春溪竟然還坐在地上,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蹲下身溫柔地摸了摸她腦袋,“怎麼了?心情不好?”
春溪很懂自我調節,一直以來自己一個人,也沒覺得怎麼樣,但是突然聽到良蘊的關心,她眼淚就有些止不住了。
她腦袋微微一偏,就靠在了良蘊肩膀上。
又喊了一聲:“媽……”
良蘊本來要勸她進去,外面風涼,但是聽到她聲音裡的哽咽,動作一頓,到了喉嚨口的話就沒有說出口。
她轉而說道:“怎麼了?誰惹你不開心了?跟我說說。”
春溪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伸手抱住良蘊,靠在她肩膀上無聲地流淚。
她想到付時遊看她離開時難過的眼神,強顏歡笑的臉,心就跟刀割一樣的疼。
可她什麼都不能說,她多想回頭看看,多想與他擁抱,卻都不可以。
她不能,也不敢。
她不說,良蘊也不再問了,只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輕柔地哄著她:“沒事的……”
過了不知道多久,春溪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
“媽,我可能……很快就不能待在你身邊了。”她低低地說,腦袋還靠在良蘊肩膀上,低著頭,看不清臉上情緒。 良蘊一頓,默了片刻,問道:“怎麼了?”
春溪說:“我……要走了。”
良蘊問:“去哪裡?”
春溪沒回答。
良久,良蘊嘆了口氣,說:“沒關係的,你能陪我這麼久,我很開心了。”
她難得絮叨,跟春溪說起來:“我以前一直想,什麼時候可以把小溪接到我身邊,或者我到她身邊去。這麼多年,我太愧對她了,從來沒盡到過一個母親的責任,我以為讓她遠離魏家人,她會少很多煩惱,會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地生活一輩子,可是沒想到……”
“我現在特別後悔,我常常在想,要是能回到過去就好了,往前,我不會將她一個人留在國外,再往前,我不會嫁進魏家,再再往前……我會和她爸爸遠離家族,然後一切煩惱和危險就都沒有了。”
她第一次跟春溪說起這些,春溪一怔,抬起頭來,看見她和以往一樣笑著,臉上卻已經遍佈淚痕。
“小溪她……不是魏家人嗎?”春溪問道。
良蘊搖搖頭,她低頭擦了擦淚,輕描淡寫道:“我在遇到魏延之前,就已經懷了小溪了,她爸爸是個很溫柔、很有擔當的人,就是命運對他太過薄待。”
回想起以前,即便已經過去很多年,她還是覺得無法釋懷。
她都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過來的,戀人意外身亡,自己懷有身孕,家族又強硬逼婚,如果不是遇到魏延,她或許就成了家族聯姻的工具。
在這個點上她感激魏延,是魏延為她擋了當時的風雨。
可是她也後悔,當時不該和魏延結婚,不然就不會有如今的慘劇和心傷。
小溪不是魏延親生,所以她多年來從沒帶她回過魏家,除了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又太多煩惱,也是告訴魏家人自己的態度——小溪不會參與魏家財產的爭奪。
可她沒想到的是,即便這樣,她的女兒還是……
“你和小溪其實很像。”良蘊壓下翻湧的心潮,溫柔地對春溪說,“我很感激你,能陪我這麼一段時間。現在你還叫我媽,就讓我把你當女兒吧,那媽媽的話,你聽聽好不好?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麼,但是我希望,你時刻都能記得珍愛自己,這世上除了血緣親人,沒有什麼人,值得你去傷害自己。”
春溪沉默許久,輕輕點頭,說:“我記住了。”
她知道良蘊不贊同她在做的事,但是她哪還有回頭的機會呢?
而且……也沒必要回頭了。
這是她最後的時光了,就算再不擇手段又如何。
……
春溪給魏佑嫻編輯了條資訊,內容就一個車牌號,其他什麼都沒有。
魏佑嫻收到資訊,一開始還不明所以,看到是春溪發來的就不耐煩地扔開了手機。
可是她又覺得,那車牌號很眼熟,最重要的是,良春溪莫名其妙給她發一個車牌號幹什麼?
她拿起手機盯著看了數秒,然後忽然間臉色大變。
她急忙從抽屜裡翻出一個隨身碟,插進電腦之後,開啟了一個記錄著零散資訊的資料夾,然後不出所料的,在裡面看到了一模一樣的車牌號!
那是——當初她策劃的那起車禍之中,刻意安排的去撞良春溪的那輛車!
霎時間魏佑嫻渾身發涼。
良春溪已經確定是她了?她找到證據了?!她想要怎麼做?報警嗎?!
滿心驚惶地想了一些,魏佑嫻又漸漸冷靜下來。
不對,良春溪如果真的有證據,那不可能放過她,肯定早報警去了!
她很可能甚至都不知道幕後人是她,只是詐她的而已!
這樣一想,魏佑嫻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可她還是不放心,想了想,打算去試探良春溪一下。
……
魏佑嫻一如春溪預料的來到了她面前。
春溪這幾天沒事就喜歡往樓頂露臺跑,魏佑嫻一上去就找到了人。
她反手將門關得嚴嚴實實,然後才走過去,問春溪:“良春溪,你給我發的那是什麼意思?”
春溪手裡捧著杯熱茶,她抬頭看了魏佑嫻一眼,雲淡風輕道:“什麼意思?你不懂嗎?還是已經忘了?你忘了我可沒忘,我當時可是差點就死了。”
魏佑嫻本來還想繞彎子打探,一聽春溪這話,她也不再裝糊塗了,冷笑一聲,壓低聲音道:“對,我是懂的,真是可惜,你當時怎麼就沒死呢?”
她目光是那樣的陰毒,平時完全看不出來她竟然能說出這樣狠毒的話。
“不過你沒死又怎麼樣?你和你媽休想得到一分魏家的財產!”
春溪放下了手中暖手的茶杯,從椅子裡站起身來,冷冷地看著她。
魏佑嫻忽然笑了,“你恨我?可是你恨我又有什麼用?那件事情就是我做的,可是你有證據嗎?爸會相信你嗎?警察會相信你嗎?都不會!你只能一直——”
“誰說我沒有證據?”春溪打斷她。
魏佑嫻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笑容瞬間收斂起來,死死盯著春溪,“你說什麼?”
春溪臉色不鹹不淡,“你不會以為,我知道的只有那個車牌號吧?”
魏佑嫻臉色變換,片刻後她反駁:“不可能!你不可能有證據!”
那件事情的策劃地點在國外,良春溪能查到什麼?
而且——
“你知道?你知道你怎麼不去報警?”她譏諷道。
春溪臉色不變,“報警?我不喜歡求助警察,喜歡自己解決問題。”
她走近了,低聲說:“你看羅雪,她現在下場如何?事實這樣清楚明白,想讓一個人悽慘,不一定要求助警察。”
見魏佑嫻臉色驚疑不定,春溪笑了笑,說:“羅雪過後,就要輪到你了,姐,你做好準備,好好享受我精心為你準備的大禮吧。”
春溪邁步,和她錯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下腳步來,回頭輕聲說:“不過你要是不喜歡,我去報警也不是不可以,或者將蒐集到的那些證據給爸看?我想他一定會很感興趣。”
說完不看魏佑嫻的臉色,徑自離開。
她知道她成功了,魏佑嫻不是魏延那種冷靜的人,相信很快,就會有動作……
魏佑嫻許久沒從露臺離開。
她驚疑之後心裡就滿是不安,她不確定春溪是不是騙她的,但是她一點也不敢冒險,不管是報警,還是告訴魏延,她的未來都會毀掉的!
不行,不能讓良春溪繼續威脅她!
目光暗了暗,魏佑嫻撥通了羅雪的電話。
羅雪如今的狀況很是不好,她死活不願意離婚,但是丈夫的心還是一日日離自己遠去。
原本她還有家人作為後盾,但是在龐大的利益之下,如今父母家人都相繼選擇了妥協。
嘴上說是為她好,她和俞涉江緣分已盡,繼續糾纏只能痛苦自己,所以不如離了的好。但是實際上,誰不清楚呢?不過是無法拒絕俞涉江給出的巨大利益補償罷了!
在那些面前,女兒的愛情算得了什麼?
如今兩家人已經協商完畢,很快就要進入手續程式了,羅雪滿心不甘,又心如死灰。
接通魏佑嫻的電話,她都一言不發。
魏佑嫻語氣擔憂地安慰了她幾句,見羅雪還是不說話,她就嘆起氣來,憤怒地說:“那良春溪真是可恨!”
聽到春溪的名字,羅雪才有了點反應。
“良春溪?”她聲音發啞,語氣冰冷,“她現在很得意吧?”
魏佑嫻道:“可不是嗎!你不知道,她剛才還找我炫耀,說你和俞總馬上就要離婚了,她很快就要成為新的俞太太了!說你和俞總之前再怎麼相愛又怎麼樣?還不是被她成功破壞了感情!我沒想到,她竟然能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來!還有,聽說你現在過得很不好,她竟然開心地開酒慶祝,說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
“閉嘴!”羅雪忽然大喊,“別說了!”
魏佑嫻沉默了片刻,嘆息了一聲,心疼道:“小雪,你甘心嗎?”
羅雪慢慢握緊了手機,臉色漸漸陰冷。
甘心?不,她怎麼甘心!
只是在那之前,她還是有些不死心……
……
“你剛剛說付時遊在做什麼?”春溪和戴諾見面,聽他狀似無意地說了幾句,本來分散的注意力瞬間集中起來。
戴諾下意識觀察她,發現她似乎有些緊張,並且對“付時遊”這個名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在意,眼底深藏的還有許多他看不分明的情緒。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道:“他最近沒怎麼去上班,一直在查一些事,為此找了很多人,動用了很多關係。他動作很隱秘,所以具體查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我聽說,他在找兩個人,如今似乎有些眉目了。”
春溪握著咖啡杯的手微微一緊,神色有些怔怔。
“還有,他不知道和羅家還有俞家發生了什麼矛盾,這幾天……似乎有些針對那兩家。”
春溪垂下眼簾,許久沒有說話。
“你怎麼了?”戴諾關心道。
春溪遲緩地搖了搖頭。
再次抬頭,她已經收斂了不相關的情緒,笑了笑說:“我找你,其實也沒有什麼事,就是想特意感謝一下你,這段時間這麼盡心的照顧我和幫助我。”
聽她說這種話,戴諾有些不自在,但是面上一點沒表現出來。
他說:“身為你的助理,三少給我發了工資,這是我應該做的。”
春溪搖搖頭,“我要是換一個助理,肯定不會像你這樣對我上心。總之,還是謝謝你,戴諾。”
她叫了他的名字,顯得那樣鄭重,戴諾就沒有再辯駁。
只是他敏銳地感覺到了某些不對勁,腦子裡那根弦慢慢地緊繃起來。
“你今天很奇怪。”他觀察著春溪神色,不動聲色地說。
春溪又笑了一下,沒對這句話回應什麼,而是說:“戴諾,過後幾天,我可能需要你幫我一個忙,你可以答應我嗎?”
戴諾悄然警惕起來,“什麼忙?”
春溪說:“到時候會告訴你的。”
之後就沒有再說什麼。
和春溪分別後,想到她那些異常,戴諾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拿出手機給魏沉打了個電話。
……
手機鈴聲響起,春溪走過去一看,螢幕上顯示的是付時遊的名字。
她本來要拿手機的手頓了一頓,最後又慢慢收了回來。
她沒有管,就任由鈴聲結束,然後又恢復一片寂靜。
她轉身要走,鈴聲卻又一次響起。
春溪腳步一頓,又回過身去。
定定看了數秒,才鈴聲快要自動結束的時候,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將手機拿起來,點了接通鍵。
沒有人說話,兩邊都是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是春溪先開口:“付先生?”
她聲音輕輕的,冷淡疏離又禮貌,除此之外聽不出任何情緒。
付時遊開口,第一次覺得說話是如此的艱難。
“我想見你一面,可以嗎?”他嗓音沙啞艱澀,像是很久沒睡很是疲憊一樣,其間還夾雜著緊張和忐忑。
春溪沉默片刻,說:“不好意思,付總,我現在可能沒時間。”
付時遊說:“我就在你家樓下,不耽誤你多少時間,幾分鐘就可以,你出來可以嗎?”
春溪一怔,她抬頭看向窗外,天早已經黑了。
她走到陽臺上去,站在光線昏暗的角落裡,朝下面看去。
好一會兒,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付時遊的車。
在她看過去的時候,車裡的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同時抬頭看上來。
春溪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自己,她輕聲說:“對不起,我沒時間,付總有事的話,可以現在的電話裡和我說。”
對面沒有說話,春溪看到車裡的人一直看著這邊,只是稍稍隔了些距離,她看不清他臉上此刻是什麼表情。
“遲遲。”付時遊忽然在手機裡輕輕喊了一聲。
停頓了數秒,他輕聲說:“我和他長得那樣像,你之前可以因此喜歡我,現在為什麼不可以呢?”
春溪在黑暗中輕輕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付時遊又說:“你喜歡什麼樣子,我都可以讓你看見。我們……復婚好不好?”
他這話說得如此的卑微,誰能相信會是付時遊說出來的呢?
一陣漫長的沉默之後,春溪毫不猶豫掛了電話,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
她轉身悄然回了房間。
……
付時遊坐在車裡,久久沒有動彈。
電話早就被掛掉了,但是他還維持著手機附在耳邊的姿勢,彷彿還能等到她的回答一樣。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慢慢放下手來。
樓上他注視著的那個房間,忽然就熄了燈,剛才他還能偶爾看到窗簾上一道映照出來的影子,現在卻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關了車裡的燈,整個人隱沒在黑暗裡。
他往後仰靠著,在黑暗中抬手遮住眼睛,只覺得心口被人一點點撕扯著一樣的疼。
他不明白,他哪裡比不上向南呢?明明一樣的臉,一樣被誇讚的優秀,為什麼她把所有的溫柔和依賴都給了向南,卻連多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他從小沒嫉妒過向南,可遇到她後,他就總覺得不公平。
他滿心苦澀自嘲地笑,這算什麼呢?
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向南參與了多少?
擁抱她的是他。
親吻她的是他。
說愛她的是他。
哄她開心的是他。
和她說好一輩子的也是他。
可是到頭來,她卻是一句,她喜歡向南身上的所有,看不到他身上的任何閃光點,那些日子的開心,也只是因為,在心裡認為他是向南。
他忽然想起當初的第一次見面。
他去找向南,剛走到樓下,就有個笑容明媚地少女從樓上衝下來,怨怪地說:“你怎麼才回來啊?”
然後不由分說拉著他往樓上走,嘴裡說著一些他聽不明白的話和事。
說隔壁高中的不良少女,說不遠處巷子裡的流浪貓,說樓下慈愛卻嘮叨的老婆婆,還有總想和她一起騎車的樓上小孩。
很多都是抱怨,但她臉上開心的笑容就一直沒有落下來過,回頭看他的時候,眼裡彷彿都裝著星星點點的光。
好像就是在她衝下樓朝他跑去的瞬間,又或者是拉著他手仰頭朝他笑的時候,又或者是在樓梯上衝他回頭的那一剎那,他忽然知道了心動是什麼滋味。
一顆心在胸膛裡歡快地跳動,他都不願意告訴她:你認錯人了。
可是快樂也沒多久,向南很快就回來了。
她看看向南,又看看他,滿臉的錯愕。
她知道認錯了人,跑回向南身邊,衝他小聲說著什麼,不再看他一眼了。
後來他偶然聽到她和向南說話:“那是你弟弟?”
“對,時遊和我是雙胞胎,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時遊性格很好,比我要活潑許多,你們應該會合得來。”
她卻嘟囔:“我才不要和他交朋友,一點也不喜歡他,他哪有你好呢?”
她的偏心從一開始就那樣的明顯。
之後幾次見面,也對他冷淡疏離,完全沒有要和他深交的意思。
他一開始假扮向南出現,只是為捉弄她。
後來不願意告知真相,是鬼迷心竅。
再後來,是謊言說得太多,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讓向南幫忙打掩護,想著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再告訴她。
可是到底沒有等到那個機會。
現在想起,付時遊多希望,當初的接近沒有以欺騙開頭。
他多希望,沒有欺瞞那麼久。
多希望,那次災難來臨時,他沒有離開她的身邊。
甚至,他若沒有同意離婚,該有多好。
……
春溪躺在床上,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她睜開眼睛,從旁邊撈過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凌晨一點半了。
她忍不住從床上坐了起來,沒有開燈,悄悄走到陽臺。
藉著外面路燈的光,她看向之前那一個角落,看到那輛車還停在原地,一動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