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們離婚吧
春溪怔了一瞬,“……是嗎?”
關於付時遊心裡的那個女人,她已經聽說過很多,可是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對方意外身故,竟然還能和向南那次意外扯上關係。
付時遊那時候有女朋友嗎?
她仔細回想了下,卻一無所獲。
不過也沒有多想,她和付時遊又不熟,不會特意去關注他的事,他也不會和她說,她不知道也正常。
一個在她之前遇上付時遊的女人,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想再多也無濟於事,於是春溪沒有再關注,繼續問起向南的話題。
從吳嬸的話裡,她知道了付時遊和向南感情有多深,知道了他失去兄長和心上人的這些年,是怎樣過來的。
春溪沒有說太多話,大多數在聽吳嬸說。
吳嬸絮絮叨叨地感慨了很多,最後以一聲嘆息終結,她抬頭看向春溪,發現她情緒很是低落,忙關切道:“太太,您怎麼了?”
春溪搖頭,輕聲說:“沒事。”
見吳嬸打了個呵欠,她才意識到,時間已經很晚了。
“吳嬸,謝謝你和我說這些,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吳嬸點頭,又幫付時遊說了句好話,才起身回房間。
春溪一個人在昏暗的客廳裡坐了許久。
付時遊和向南感情深厚,她一直都知道,曾經付時遊就總是偷偷跑去找向南。
對於向南的死,她並沒有懷疑付時遊太多,那僅有的一點,也不過是……為自己嫁給他,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
可是她自己心裡清楚,她為什麼要死皮賴臉地湊在他身邊?不過是因為那一張熟悉的臉而已。
春溪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往樓上走。
她回到臥室,裡面沒有人,付時遊還在書房。
洗漱過後,春溪躺到床上,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過了不知道多久,付時遊開門進來了。
春溪沒有睜開眼睛,但是她清醒得不得了。
她能感受到付時遊走近,腳步頓了一頓,然後又走向浴室。
浴室的門被開啟,又被關上。
過了約莫二十分鐘,他走了出來,床的另一邊微微下陷,緊接著,他靠近了她。
脖頸被咬了一口,劇烈的疼痛讓春溪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他低頭吻她,嘴裡滿是血腥味。
春溪難受地皺起了眉,但他動作絲毫沒有停頓。
“付時遊……”春溪開口,聲線不穩,語氣卻十分平靜,“我有話想和你說。”
付時遊不說話,彷彿沒有聽見她說了什麼。
春溪張嘴,正要出聲,忽然他伸手捂住了她嘴巴。
燈早被他關掉了,房間裡光線昏暗,春溪看不清他臉色,他眼中的情緒她也看不分明。
“先不要說,再等等。”他說。
再等等?等什麼?
春溪不明白,可是他的手一直沒有鬆開,她也沒法說話。
等到一場情事結束,春溪整個人彷彿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身的汗讓她覺得難受極了,她乏力地從床上起身,藉著穿鞋的時候,微微一彎腰,從床頭的抽屜裡拿了樣東西,然後朝浴室走去。
那是一盒事後避孕藥,已經只剩下幾片了。
在這件事上,春溪覺得她驚愕付時遊應該是默契的,誰也不想弄出孩子來,所以他之前幾乎每次都會做安全措施,可是春溪還是不放心,每次事後都會悄悄服用藥片——她不想讓那極小的機率發生在自己身上。
剛剛付時遊不知道是不是忘記了,沒有做安全措施,所以春溪都不等他睡著,就急匆匆進了浴室。
十多分鐘後,她拉開浴室的門,走了出去。
付時遊和她錯身而過,進了浴室。
關上浴室門之後,他抬腳踢了踢角落的垃圾桶,一個被特意遮蓋的盒子頓時暴露了出來。
他目光沉沉地盯著看了數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
春溪坐在床沿。
付時遊從浴室出來,春溪扭頭,看著他走近。
在他走到床邊的時候,她忽然出聲,說:“付時遊,我們離婚吧。”
付時遊腳步頓住。
房間裡的氣氛慢慢凝滯。
春溪將腦袋又轉過來,沒有看他。
“我之前說的那些,都是認真的——當初要不是我死皮賴臉、不擇手段,就不會有我們這樁婚姻,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現在我後悔了,不想繼續錯下去,所以,我們離婚吧。”春溪用十分平靜的語氣,這樣說道。
付時遊不說話。
春溪頓了片刻,繼續道:“我並不是把你當做可以隨意支配的人,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我只是覺得……自己的確配不上你,也的確不該,霸佔你給別人留的位置。”
付時遊仍舊沉默。
春溪感覺自己的心慢慢提了起來,呼吸似乎都不如之前順暢。
“我聽別人說,你有個很愛很愛的人,妻子的位置一直為她而留,又聽說……你有了真正想娶的人。但是不管怎樣,我的存在,想必都讓你覺得很苦惱。”春溪垂著眼眸,“所以……離婚吧。”
時間彷彿過了許久許久,在春溪覺得胸腔都有些窒悶的時候,付時遊終於出聲了。
他說:“好。”
春溪抬起頭來,朝他看去,只望見那雙眸子裡,冷漠又冷靜,沒有絲毫猶豫、錯愕,或者是情意。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她的打算,好像早就……準備好了回答。
得到他答案的瞬間,春溪本該鬆一口氣,因為不管怎樣,和他脫離關係,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輕鬆她沒有感覺到多少,反而覺得心裡空蕩蕩的,還有些疼,好像被強硬地挖出了什麼東西。
從床頭的櫃子上拿起自己的手機,付時遊道:“我去客房睡,離婚手續明天給你辦。”
他語氣是那樣的平常,聽不出絲毫起伏,就好像他說的,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春溪說:“好。”
付時遊點點頭,抬腳離開。
門開啟又關上,付時遊的腳步聲逐漸消失。
春溪坐在床上,一整晚沒有睡。
……
付時遊沒有去客房,而是去了書房。
他坐在日常辦公的椅子裡,煙一支一支地抽,菸灰缸裡菸蒂慢慢增多。
指間火光閃爍,他忽然咳嗽起來,許久沒能停歇,像是要將肺都給咳出來一樣。
煙霧繚繞中,他面上忽然浮現出痛苦的神色,不知道是因為咳嗽太難受,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麼。
天色將明的時候,他起身去衣物間,隨便換了身衣服,然後出了門。
……
春溪聽見了付時遊離開的腳步聲。
她起身,走到外面的陽臺上,看著他開車離開。
她返身回到房間裡,拖出行李箱,將自己的東西一樣一樣往裡面裝。
她的東西不多,必要的一個行李箱就給裝完了。讓別人看見,恐怕不會相信她是住在這裡的主人。
倒不是她忘了給自己添置,只是在進來的時候,就料到了會有離開的這一天,所以就不弄太多東西麻煩自己了。
等收拾好,天已經亮了。
吳嬸做好了早餐,正要上樓叫人,就見春溪拖著個行李箱下來了。
吳嬸一驚,“太太,您這是要去哪?”
春溪說:“我要回去了,吳嬸。這段時間多謝你的照顧。”
吳嬸愣愣地問:“回去?回哪兒?”
春溪說:“回魏家。”
“回魏家?您這是、您這是和先生吵架了?”看著春溪的神色,不知道為什麼,吳嬸總覺得十分不安,“就算要回去,您也不必帶這麼多東西吧?到時候回來多麻煩……”
“你誤會了,吳嬸。”春溪搖頭,“我和付時遊要離婚了。”
“哐啷”一聲,吳嬸手裡的盤子摔到了地上,她震驚地看著春溪,“離、離婚?”
震驚過後,她反應過來,又焦急道:“吵得再離婚也不能隨便說這種話啊!太太你們——”
“吳嬸,我已經和付時遊商量好了,他說就這兩天辦離婚手續。”
吳嬸啞了,好半天,才道:“就算你們想要離婚,那魏先生,還有老爺子老太太他們,能同意嗎?”
在付家做了這麼多年,吳嬸早明白了豪門聯姻是怎麼回事,聯姻裡實在過不下去的夫妻多了去了,可是真的離婚的幾乎沒有,為了利益著想,雙方家裡怎麼可能讓兩個年輕人胡來?
這個問題春溪早已經想過了,“這個吳嬸你不用擔心。”
吳嬸正要說話,忽然有人按響了門鈴。
吳嬸看了春溪一眼,又急忙轉身去開門。
來的是戴諾。
春溪有些意外,她雖然是給戴諾發了訊息,但是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麼快。
“吃過早飯了嗎?”春溪問他。
沒等他說話,又道:“來得這麼早,我知道你沒吃,正好吳嬸做好了,一起吃吧,待會兒可還要搬東西。”
戴諾一句“吃過了”剛到喉嚨口,只得又咽回去,他點點頭,說:“好。”
春溪領著戴諾去餐廳坐下,吳嬸將早餐端上來,期間忍不住問道:“太太,先生呢?我剛剛想上去叫他,結果不見人。”
春溪說:“他早上走了。”
吳嬸在心裡嘆了口氣,不再問什麼。
戴諾或許是習慣了,吃飯的動作很快,春溪才吃了一半不到,他就放下了筷子。
春溪看向他,“吃飽了嗎?”
“吃飽了。”他說。
見春溪詫異,他唇角微不可查地彎了一下,似乎是一個不好意思的笑,“以前在部隊練出來的,習慣了。我不會餓著自己,你不用擔心。”
他難得話多,並且不知道是不是春溪的錯覺,總覺得他聲音帶了些溫柔,可是明明他的語氣和以前一樣的沒有什麼起伏的。
戴諾雖然已經吃完,但是並沒有起身走開,他仍舊坐在椅子上,春溪有時候覺得他在看自己,可是無意間抬頭,又發現沒有。
等春溪吃完,戴諾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個手機,從桌上推給春溪,“手機修好了。”
春溪一看,有些怔愣。
之前手機被摔成什麼樣,她還記得清楚,可是現在戴諾還回來的,嶄新得像是沒用過的一樣。
戴諾和她道歉,說晚了這麼長時間。
春溪搖頭,“沒關係,我也不急,只是想要修好。”
她拿起手機,試了一下,發現已經完全修好了,沒有任何毛病。
摔成那個樣子,能修成這樣,顯然要花很多功夫,這麼幾天也正常,只是戴諾恐怕費了些心思。
“謝謝你,戴諾。”春溪抬頭,認真地說。
戴諾說:“沒什麼。”
以前春溪不是沒有和他說過謝謝,但是他都坦然應對過去了,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沒法像之前一樣坦然地直視她的眼睛了。
他躲閃她目光的模樣,雖然不動聲色,卻莫名有些狼狽。
只是春溪沒有發現。
她的注意力正放在手機上。
她開了機,第一時間開啟那個加密的相簿,看到裡面的照片一張沒少,才終於鬆了口氣。
吳嬸過來收拾碗筷,無意間往春溪手機螢幕一掃,將那些照片看得分明。
她微微詫異,那是……
正要細看,春溪卻已經先一步將手機收起來了。
“吳嬸,麻煩你了,我要走了。”
吳嬸立即被轉移了注意力,她欲言又止,想要挽留春溪,卻又知道自己沒什麼立場,只能徒勞地勸幾句,說離婚是大事,不要那麼衝動,然後送她和戴諾離開。
……
早上春溪給他發資訊的時候,戴諾就猜到了一些,但是並不確定,如今親耳聽到吳嬸說出“離婚”兩個字,他竟然覺得……有些高興。
反應過來自己心裡出現了什麼情緒,戴諾下意識看了春溪一眼,抿了抿唇,心頭有些懊惱。
他在想些什麼……
春溪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注意到戴諾的目光。
兩人各自想著自己的事,一路沒有說話,直到車子在魏家門口停下。
春溪昨晚已經和良蘊打過電話,所以良蘊早知道她要回來,早早地就等在了門口。
戴諾車子剛停下,她就走了上來。
春溪下車,就被她拉住了手。
“媽。”見春溪臉色還好,良蘊才鬆了口氣。
戴諾將春溪的行李箱提了進去,良蘊邀請他坐一坐,戴諾看了春溪一眼,卻拒絕了。
春溪知道他平時除了跟在她身邊,還有其他事要做,見他要走,也沒多做挽留。
戴諾離開前,說:“有事電話叫我。”
春溪點頭,說:“好。”
戴諾離開後,魏延被傭人推著從下了樓。
他沒說什麼,等著春溪開口,和他解釋。
春溪沉默片刻,說:“爸,我打算和付時遊離婚。”
聽到這句話,魏延面色如常,只說:“理由。”
理由?哪有什麼理由,這不過是她計劃中的事,意外知道的那些,只是加快了她計劃的程序。
“我和付時遊不合適。”春溪說。
這話讓人聽來未免覺得搞笑,之前不擇手段要嫁的是她,現在說不合適的也是她。
更何況這還是婚姻,一句“不合適”就可以將婚姻當兒戲耍弄?
可是魏延沒有這樣說,他只是搖搖頭,說:“這個理由沒法說服我,你該知道,從你嫁給付時遊開始,這就不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了,這是魏家和付家的事。”
春溪知道魏延不是在為難她,事實本來就是這樣,不止他不會同意,付家也不會同意。
可是春溪主意已定,是不會輕易就妥協的。
她早已經想過該如何說服魏延,只是她還沒開口,魏延突然又說話了——
“不過如果付家那邊同意了,我不會再有什麼意見。”
春溪一怔。
付家那邊……
付時遊既然同意了,那肯定會解決付家那邊的問題,也正是知道這點,她才會直接搬了回來。
她不信魏延會推測不出這些,那他說的這話……和同意也沒什麼區別了。
春溪心裡有些複雜。
“謝謝爸。”她說。
魏延說:“不必謝我,和我去外面轉轉吧。”
春溪應了聲,起身推著他輪椅去了外面花園。
……
“不行,我不同意!”
剛聽到“離婚”兩個字,都沒有聽付時遊後面的話,付母直接“蹭”一下站了起來。
付時遊坐在她對面,神色沒有絲毫波動,“媽,我已經決定好了。”
“你給我個理由!”付母厲聲道,“你知不知道這時候離婚會產生什麼後果?你爺爺還沒有完全承認你,還在想著讓他兒子回來繼承家業,你那個白眼狼二叔看著老實,實則暗地裡小動作不斷,還有你姑姑,天天上躥下跳就為搶你這個位置,你是覺得自己的地位很穩固是不是?我知道你和良春溪沒感情,但是哪家聯姻的不是這樣過來的?只有你們的婚姻繼續,那些人才不敢亂來!你信不信你要和良春溪離婚的訊息前腳剛傳出去,你姑姑他們後腳就敢幹出更過分的事情來?!”
聽著她用焦躁的語氣說出這些話,付時遊有些厭煩,他眉心微微聚攏,道:“媽,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認為我和良春溪的婚姻真的那樣重要。”
他哂笑一聲,“在我沒有結婚之前,他們不也是這樣的嗎?我結婚後他們的確是收斂了一些,但是你以為那是魏家的緣故嗎?不,他們可不會那樣識時務,之所以收斂,不過是被我警告了而已。”
付母之前並不知道這些,她有些錯愕,但是須臾之後,她又皺眉,厲聲道:“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不同意!和魏家的聯姻,存在總比不存在的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上了!”
“可是媽,之前的選擇我已經後悔了,我不想再利用自己的婚姻來穩固地位,我相信自己就算不利用這些,也能達到自己的目標,你難道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嗎?”
付母緊抿著唇,不說話。
忽然她想到什麼,猝然看向自己的兒子,“你難道沒有喜歡上良春溪嗎?為什麼要離婚?”
她剛剛是急糊塗了,忽略了一些事——之前在付家,付時遊可是幫良春溪說過不少話。
要是換了剛結婚的時候,他哪會管這麼多?甚至還縱容著付婕針對良春溪!
兩人私下裡怎麼相處的她是不知道,但是她有次特意問了吳嬸,聽吳嬸說付時遊常常回家,和良春溪感情也好得很。
以她對她兒子的瞭解,這些不能說明他喜歡良春溪,但是至少是沒有什麼惡感的。
因為不覺得付時遊會真的對良春溪動心,所以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以為在付時遊心裡,良春溪和柯瑾、路回之類的存在也差不多。
可是前陣子,付時遊發的那條微博,完全改變了她的看法。
如果真的沒有對良春溪付出真心,那件事他可以有很多種解決方法,最方便的就是將所有訊息都壓下去,至於會不會引起反彈、網友們的胡亂猜測會不會對良春溪造成影響,那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可是他偏偏選了所有人都沒猜到的一種——直接放出了結婚證。
別人或許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是付母是知道的。
她雖然不知道付時遊一直忘不了的那個女孩是誰,但是她知道他這麼多年一直不結婚的原因,也知道他對自己的“妻子”這個身份有多看重。
“你是喜歡她的,是不是?”她用彷彿能洞察一切的目光看著付時遊,如此問道。
付時遊神色收斂下來。
他沉默許久,說:“是。”
“那你為什麼還要和她——”
“可是就算動心,也是可以‘適可而止’的。”付時遊說。
這個世上和她相像的女孩或許有很多,但是他從沒想過,在她之後,要全心全意地再去愛一個人。
柯瑾一開始的脾氣像她,路回背影像她,駱言言笑容像她,可他看見這些人,每次都能清醒地知道——這些都不是她。
春溪是最像她的一個人,某些時候甚至讓他生出一種這就是她的錯覺,他面對其他人可以無比清醒,在春溪面前卻不行。
他在一開始,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所以他一開始就想,動一動心也未嘗不可,但是喜歡不能太多。
他自認控制得很好,對她的喜歡並沒有超出一分。
這個度正好,必要的時候可以是深情的模樣,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放手沒有分毫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