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端午（1）
其實前幾日杜大夫外出診病回來後，看到向婉晴自學針灸進步很快，他感到很欣慰，便鼓勵她再接再厲，繼續學習，而他也下定決心以後將更加盡心盡力、毫無保留地把自己平生所學盡數教授與她。
三房院裡，霍玉覺剛邁出院門，正要往外走，卻被老夫人叫住。
“兒子，幹嘛去？”
最近一段時間，老夫人叫霍玉覺時的口氣總是很親暱，霍玉覺倒覺得有點不適應了。
“母親，我想……去工廠看看，您也知道，我一向不喜歡這種熱鬧場合的。”
“不行，你平時去工廠或去哪裡我都不管，但今天，你必須留在家裡，乖，聽話。”老夫人的口氣很堅決，但她臉上卻是一臉少見的欣喜笑容。
罷了，反正過完這個節自己肯定是要走的，今天就順著她吧，霍玉覺心想。
這時，只見老夫人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呀，玉覺，我剛才去花園子裡走了走，不巧把扇子弄丟了，應該是丟在……涼亭那邊了，你能去幫媽找回來嗎？”
母親平時從不吩咐自己做這些事情的，因為家裡有很多傭人可以差遣，霍玉覺心裡有點納悶，總感覺母親今天有點怪怪的，卻又說不出來。
“好，我這就去。”他移步向花園走去。
卻說寧錦繡把表妹蘇文珠接來後便對著她一陣噓寒問暖，相當熱情。
寒暄一陣後，她又陪蘇文珠來到花園子裡散步，走路走累了，兩人便在涼亭裡的石桌邊坐了下來。
這邊，霍玉覺徑直向涼亭走去，遠遠地，他便看見涼亭裡坐著的兩人，雖然對蘇文珠他並不認識，但他也沒覺得奇怪，今天過節，家裡自然會來很多客人，有不認識的很正常。
霍玉覺的關注點並不在涼亭裡的兩個人，而是在涼亭的石桌還有周邊的座椅上，還好，他看到有一把深顏色的摺扇正好就放在石桌上，寧錦繡的手邊不遠處。
不知是不是母親那把，先過去看看，如果是，就趕緊拿給母親好交差，他想。
這時，正和蘇文珠聊天談笑的寧錦繡也看到了霍玉覺，她向他招手道：“玉覺，你來的正好。”
霍玉覺已經走近。
“我們來這裡閒坐乘涼，正巧看到這桌子上放著一把扇子，我看來看去，越看就越覺得眼熟，怎麼跟媽用的那把十分相像呢，你快來看看。”寧錦繡一邊說一邊把扇子遞到霍玉覺手裡。
霍玉覺笑道：“大嫂，這正是媽的扇子，我也正是為這事兒來的，還好是你看到，若是換做旁人，被撿了去或被丟棄，就不好說了，行，你們繼續乘涼，我這就把它給媽送過去。”
霍玉覺拿著扇子就要走。
“噯，玉覺，你等等。”寧錦繡把他叫住，“還是我拿給媽吧，正好我有點事要徵求下媽的意見，今天來的客人裡肯定會有人要玩牌的，我去問問媽牌桌擺在那邊比較好，不過，”她看看蘇文珠，又對霍玉覺說道：“就要勞煩你代我陪客了哦。”
霍玉覺和蘇文珠互相看看對方，誰也不認識誰，寧錦繡又趕緊說道：“哎呀，都怪我，光顧著說話，竟忘了給你們兩人做介紹了。”
她指著蘇文珠對霍玉覺說：“玉覺，這位是蘇文珠，我姨媽家的閨女，我的小表妹，今天早上剛從上海坐船過來的。”
她又指著霍玉覺對蘇文珠說：“文珠，這是我們家老三，霍玉覺，一直在北平讀書，和你一樣是文化人，你們應該會有共同話題可聊的。”
然後她又轉向霍玉覺：“好了，玉覺，你代我陪陪文珠，她可是第一次來咱家，你務必要盡到地主之誼哦。”
寧錦繡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霍玉覺怎好再推辭，只得說道：“好的，大嫂請放心，那也有勞大嫂往媽那跑一趟了。”
“跟我還這麼客氣，你這孩子。”寧錦繡笑著朝霍玉覺肩上拍了一下，臨走還不忘回頭別有深意地看了看兩人。
寧錦繡走後，霍玉覺看向蘇文珠，禮貌地說：“蘇小姐，幸會，我帶你在我家各處逛逛吧。”
蘇文珠微笑點頭，表示同意。
交談中，霍玉覺得知，蘇文珠今年十七歲，目前在上海就讀醫科學校。
寧錦繡心情暢快，忍不住一路小跑著來到祠堂，找到老夫人。
每逢重大節日，老夫人都是要在祠堂上香拜祖的，今天也不例外。
寧錦繡趕到時，老夫人剛祭拜完，寧錦繡便把扇子交給了在一旁隨侍的吳媽，然後就迫不及待地向老夫人彙報起自己的“戰果”來。
“媽，計劃進行地很順利哦，依我看，這倆人兒有戲呢。”
她邊說邊抬起手向老夫人比劃出一個“OK”的手勢，那一臉的興奮勁兒簡直別提了。
“果真？那敢情好。”老夫人也笑了。
“媽，那您先忙著，我去廚房看下酒席準備地怎樣了。”寧錦繡又拿出了自己霍家長媳的架勢，得意不已得扭動著腰肢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吳媽問老夫人：“老夫人，您真的同意……讓三少爺娶大少奶奶的表妹嗎？”
只見老夫人冷笑一聲，瞥了眼吳媽：“你覺得呢？”
只這一眼，吳媽就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了，她微笑著點了點頭，老夫人也是一笑。
事實上，那天寧錦繡跑到老夫人房裡，費盡心思幫老夫人分析家裡的形勢，剛開始老夫人還是有些感動的，她還以為自己這大兒媳婦真是從上次禁足之事得了教訓，就此轉了性呢。
可就在寧錦繡一通鋪墊之後把她的表妹搬出來的那一刻，老夫人就已然明白過來一切了，也知道她往自己這跑這一趟的目的了。
這表面上，是她在熱心為玉覺張羅親事；可實際上，她是想為自己今後在霍家壯大勢力鋪路吧？
可是，她都已經這樣跋扈霸道了，要是再讓她表妹嫁給玉覺的話，那豈不是將來整個霍家都是她們姐妹倆的天下了嗎？
而且，寧錦繡以前從來都不關心家裡兄弟間的這些事的，現在卻突然對玉覺這樣上心，恐怕她的心思也沒那麼簡單吧，還不是因為她自己前陣子失勢所以才想以此來做為能重新得勢的籌碼嗎？
不過，儘管老夫人早就洞悉了寧錦繡心裡的整個如意算盤，可她還是答應了她的提議，則是因為如今她老人家心中最大的一塊心病確實是玉覺，所以，就算寧錦繡有私心，假如真能借這件事來栓住玉覺的話，倒也不妨一試。
而至於將來，別說玉覺會不會喜歡上那姑娘還是未知，就算會喜歡，別忘了年輕人的變數大，他們兩人到底怎樣發展都還不一定，也不見得就會走到結婚那一步。
“不過，這回她還真是猜對了我的心思，倒難為她了，呵呵，可見，是‘下了功夫’的。”老夫人再次冷笑一聲，特意強調“下了功夫”幾字。
大戶人家，人多眼雜，隔牆有耳，雖然老夫人不知道上次她和玉覺爭執之事是如何傳到寧錦繡耳朵裡的，但關於此，她心裡也是有幾分估算的。
“可惜啊，那也只猜對了一半。”吳媽回應道。
可不是隻猜對一半嗎？寧錦繡只猜到了老夫人不想讓霍玉覺走，但卻沒猜到老夫人是根本不可能允許她寧家親戚中的女孩子嫁進霍家的門的。
“哎，心術不正、胸無點墨、色厲內荏、外強中乾。”老夫人嘆了口氣，一連用了四個成語來評價寧錦繡。
“老夫人，您的點評簡直太到位了！”吳媽忍不住對老夫人豎起了大拇指，笑著說道，“老夫人的高明哪裡是她能相比的，要我說啊，這就叫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哈哈，你個老東西，你的嘴比誰都巧，瞧瞧，你自己不也歷練出來了嗎？”老夫人反過來說吳媽。
“那還不是老夫人您調教有方呀。”吳媽接話道。
“叫你再耍嘴……”老夫人抬起手臂做出要打吳媽的姿勢。
“老夫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吳媽故作求饒狀。
一對老主僕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兩人邊說邊笑著向大廳走去。
二房院裡，向婉晴坐等右等，一直到臨近晌午了，向父才帶著向婉晴的大弟、大妹兩人來到霍宅。
而一見到他們，向婉晴的眼圈兒立刻就紅了。
“爹爹，您怎麼只帶了大弟和大妹，小弟和小妹兩人呢？”
向父的眼睛也有些溼潤，他說道：“哎，他們兩個太頑皮了，我怕他們來了這裡太鬧騰，就交給鄰居王媽照顧了。”
向婉晴撫摸著大弟和大妹的頭，才兩個月不見，他們似乎又長高了不少。
她又抬頭看向父親，而這一看之下，她才發現父親竟是老了許多，向婉晴明明記得自己出嫁那天，父親頭上還是一頭烏黑，根本就看不到幾根白髮的，可現在……已然白了一多半了。
僅僅才兩個月的時間……
想必自己出嫁後父親的日子並不好過，當初答應這件婚事實屬不得已，而在他內心深處，他也一直在矛盾痛苦中折磨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