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離島
下午三點。
陽光依舊熾烈，將白色的沙灘和碧藍的海水映照得有些刺眼。
八位嘉賓提著各自的行李，站在碼頭上，等待著將他們載離地獄島的快艇。
氣氛是一種混合瞭解脫、悵惘、以及某種未完成感的複雜凝滯。
二十多天的與世隔絕，高強度的社交實驗，身體與精神的雙重考驗，終於走到了終點。
每個人都換上了來時的，或是自己最舒適的衣服，洗去了海島生活的痕跡，彷彿要重新變回那個“正常”社會中的自己。
秦菲菲戴著一副遮住半張臉的墨鏡，穿著緊身T恤和熱褲，抱著胳膊站在一邊，目光放空地看著海面，看不出情緒。
蘇雪晴則是一身簡約的米白色休閒裝，長髮挽起，露出光潔的脖頸和優美的下頜線，神色平靜，如同來時一般清冷自持。
趙俊和李默站在一起，低聲交談著什麼，目光偶爾掃過幾位女嘉賓，帶著最後時刻的評估與考量。
林婉婉低著頭，擺弄著自己的裙角，顯得有些不安。
陳宇和孫思瑤安靜地站在一旁，像是已經做好了迴歸現實的準備。
陸澤依舊是那身行頭，只是將防曬襯衫隨意系在腰間，揹著他那個半舊的旅行包，看著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眼神有些飄忽。
他在想，回去第一件事，是去吃碗加辣加肉的牛肉麵，還是先好好睡一覺。
快艇的引擎聲由遠及近，打破了碼頭的沉寂。
王磊導演帶著工作人員上前，做著最後的交代和告別。
“各位，地獄島之旅，到此正式結束！”
“感謝大家這些天的付出與配合！這段經歷，無論對你們，還是對觀眾，都將是獨一無二的！”
“請帶好隨身物品，依次登船。我們天堂島見！”
沒有過多的煽情，程式化的告別。
眾人依次踏上搖晃的甲板。
陸澤走在最後，當他一隻腳踩上船舷時，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這片他生活了二十多天的島嶼。
棕櫚樹，木屋，沙灘，還有那片他常去躺著的吊床區域。
竟生出一點微不足道的……熟悉感。
快艇啟動，劃開水面，將地獄島遠遠拋在身後。
海風猛烈地吹拂著每個人的頭髮和衣角，也吹散了空氣中最後那點凝滯。
有人長長舒了口氣，像是卸下了重擔。
有人依舊沉默，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秦菲菲忽然摘下墨鏡，迎著風，任由長髮狂舞，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彷彿要將胸中所有鬱結都隨著這海風吐出去。
蘇雪晴則微微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風拂過面頰的涼意，側臉寧靜。
趙俊試圖和身邊的李默說笑，但笑聲很快被風吹散。
李默只是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前方蘇雪晴的背影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
林婉婉靠在船舷邊，看著飛速後退的白色浪花，眼神迷茫。
陸澤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將揹包抱在懷裡，閉上了眼睛。
他有點暈船。
還是睡覺最實在。
一個多小時後，快艇靠上了天堂島的豪華碼頭。
與地獄島的原始質樸截然不同，這裡充滿了現代文明的精緻與奢華。
穿著制服的服務生早已等候多時，熱情地接過他們的行李，引導他們前往預訂好的度假村別墅。
熟悉的，被周到服務包圍的感覺又回來了。
只是，每個人的心境，都與初次踏上天堂島時，截然不同。
入住安排依舊是兩人一棟別墅，但這次是隨機分配。
陸澤和陳宇分到了一起。
秦菲菲和蘇雪晴巧合地再次成為室友。
趙俊和李默一組。
林婉婉和孫思瑤一組。
放下行李，稍作休整後，所有人被邀請到度假村最大的海景宴會廳，參加節目組準備的看片會和慶祝派對。
宴會廳被佈置得光彩奪目，巨大的螢幕上迴圈播放著節目宣傳片和一些精彩花絮。
長桌上擺滿了精美的餐點和香檳。
輕柔的背景音樂流淌著。
工作人員、部分投資方代表以及一些媒體記者已經到場，氣氛熱鬧而正式。
當八位嘉賓盛裝（或相對盛裝）出現時，立刻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閃光燈亮起，各種目光投射過來，好奇的，審視的，讚賞的。
他們被引導到前排預留的位置坐下。
陸澤看著眼前這陣仗，有點不適應。
他寧願回去睡覺，或者找個角落吃東西。
王磊導演上臺，做了簡短激昂的致辭，感謝了各方支援，並隆重介紹了八位嘉賓。
大螢幕上開始播放精心剪輯的節目集錦。
從初見的尷尬，到任務的協作，到心動信件的暗流，到心牆的考驗，再到天堂島的獨處……
那些熟悉的畫面，被鏡頭和音樂重新詮釋，賦予了更多戲劇性和情感張力。
看著螢幕上的自己，每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看到自己出糗的畫面，會尷尬。
看到曖昧的瞬間，會不自在。
看到衝突的場景，會下意識地看向當事人。
陸澤看著螢幕上那個或躺平，或專注做飯，或在關鍵時刻展現出驚人冷靜和行動力的自己，感覺有些陌生。
那真的是他嗎？
那個被冤枉後選擇逃避，在底層掙扎了幾年，變得麻木而頹廢的陸澤？
螢幕上，他翻越心牆時堅定的眼神，他製作美食時專注的側臉，他與蘇雪晴在天堂島安靜相處的畫面……這些片段，勾勒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形象。
秦菲菲看著螢幕上自己和陸澤的互動，從最初的挑釁，到“盲徑探險”的依賴，再到最後的爭執，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
蘇雪晴則平靜地看著，只是在播放到天堂島部分時，眼神微微波動了一下。
趙俊和李默則更多地關注著自己表現出領導力或魅力的時刻。
林婉婉看到自己哭鼻子的畫面，害羞地低下了頭。
集錦播放完畢，掌聲雷動。
王磊導演再次上臺，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
“相信大家都看到了，我們這趟地獄島之旅，充滿了驚喜、感動和……意想不到的發展！”
“而今天，在這裡，我們還有一個更大的驚喜要宣佈！”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來。
“經過節目組與奈飛平臺以及幾家頂級經紀公司的共同商議，我們決定——推出《心動地獄島》特別企劃！”
“我們將在各位嘉賓中，邀請幾位參與一檔為期三個月的限定團綜《破浪之旅》！這是一檔融合了旅行、挑戰與音樂創作的真人秀，旨在挖掘每個人更多的可能性！”
限定團綜？《破浪之旅》？
這個訊息像一顆炸彈，在嘉賓中炸開。
趙俊和李默的眼睛瞬間亮了，這是絕佳的曝光和進軍娛樂圈的機會！
秦菲菲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動，但眼神卻下意識地瞟向了某個方向。
林婉婉則是又驚又喜，又有點害怕。
陳宇和孫思瑤顯得比較平靜。
蘇雪晴表情不變，似乎對這個提議並不意外，也未置可否。
陸澤皺了皺眉。
團綜？還要三個月？
聽起來比戀綜還麻煩。
他只想趕緊拿錢走人。
王磊導演的目光在八位嘉賓臉上掃過，最後，意味深長地停留在了陸澤身上。
“當然，這只是初步的邀請和意向徵集。具體的參與人選和細節，我們後續會與各位單獨溝通。”
“現在，請大家盡情享受這個慶祝的夜晚吧！音樂，起！”
歡快的音樂響起，宴會廳的氣氛變得更加熱烈。
工作人員、媒體和投資方代表開始與嘉賓們交談，敬酒。
趙俊和李默立刻成為了焦點，被不少人圍住。
秦菲菲也被她的經紀人拉著，與幾個看起來像是製作人模樣的人寒暄。
林婉婉、陳宇和孫思瑤也被人搭話。
蘇雪晴身邊也圍了幾個人，她應對得體，卻帶著疏離。
只有陸澤，獨自一人站在餐檯邊，專注地挑選著看起來不錯的點心。
他對那些社交毫無興趣。
“怎麼？對我們新企劃沒興趣？”
一個聲音在身旁響起。
陸澤抬頭，是王磊導演，他端著酒杯，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陸澤嚥下嘴裡的芝士蛋糕。
“嗯，沒興趣。”
他回答得乾脆利落。
王磊導演似乎早有所料，也不生氣。
“別急著拒絕嘛，陸澤。你知道嗎？你是我做這行這麼多年來，見過的……最特別的素人。”
他的語氣帶著真誠的欣賞。
“你身上有一種很矛盾，但又很吸引人的特質。懶散，卻又可靠。逃避，卻又在關鍵時刻站出來。對感情遲鈍，卻又意外地能獲得女性的關注和……信任。”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
“而且，你身上有故事。那個VCR，雖然是個意外，但它讓你這個人，變得更加立體，更加有挖掘的價值。”
“《破浪之旅》不是一個簡單的綜藝，它是一個平臺，一個機會。一個讓你可以重新站在陽光下，甚至……拿回屬於你東西的機會。”
“你難道，就真的甘心一直這樣下去？”
王磊導演的話，像一把小錘子，輕輕敲打在陸澤心上。
重新站在陽光下？
拿回屬於他的東西？
他拿著叉子的手，停頓在半空。
甘心嗎？
昨天之前，他或許會毫不猶豫地說“甘心”。
但現在，看著這熱鬧的宴會廳，看著螢幕上那個陌生的、彷彿蘊藏著能量的自己，聽著王磊導演充滿誘惑力的話語……
他第一次，沒有立刻說出那個否定的答案。
他沉默了。
王磊導演看著他沉默的側臉，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他沒有再催促，只是拍了拍陸澤的肩膀。
“好好考慮一下。晚點我會讓助理把初步的合同意向拿給你看看。”
說完，他便轉身融入了人群。
陸澤站在原地，看著餐檯上琳琅滿目的食物，卻突然失去了胃口。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喧鬧的人群，無意中與另一道視線相遇。
是蘇雪晴。
她不知何時擺脫了身邊的人，正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
她的眼神依舊清澈平靜，卻彷彿看穿了他此刻內心的掙扎與動搖。
她對他微微舉了舉手中的酒杯，動作優雅，然後轉身，走向了露臺的方向。
彷彿一個無聲的邀請。
陸澤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這浮華喧囂的名利場。
心裡那潭沉寂多年的死水，被攪動得愈發劇烈。
離開，迴歸平凡但安穩（或許也並不安穩）的生活？
還是……踏上這條未知的、充滿挑戰卻也可能是機遇的船？
這個看似已經結束的句點，彷彿又被拉長，變成了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省略號。
他的未來，似乎正站在一個前所未有的十字路口。
而這一次，他似乎無法再像以前那樣，輕易地選擇那條看似“省事”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