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暗礁
第二天清晨，陸澤起得比平時更早。
或者說，他幾乎一夜未眠。
眼底帶著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卻比往日清明瞭許多，彷彿昨夜的海風不僅吹散了暑氣，也吹散了某些矇蔽心志的塵埃。
他依舊穿著那身標誌性的T恤短褲，溜達著走向餐廳。
腳步卻比往日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堅定。
餐廳裡空無一人。
只有值班的工作人員在默默準備著早餐。
看到他這麼早出現，工作人員有些意外，但還是禮貌地打了招呼。
陸澤點點頭，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去堆砌他的早餐小山。
他走到咖啡機前，給自己衝了杯黑咖啡。
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短暫的清醒。
他端著咖啡，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色。
海平面盡頭，朝陽正掙扎著想要突破雲層，渲染出一片瑰麗的橘紅。
新的一天。
也是在地獄島正式錄製的最後一天。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陸澤沒有回頭。
能在這個時間，以這種步調出現的，大概只有一個人。
蘇雪晴走到他身邊，同樣看著窗外的晨曦。
她今天穿了一身簡單的白色運動裝，頭髮紮成馬尾，素面朝天，少了幾分平日的精緻疏離，多了些清新的朝氣。
“早。”
她輕聲說。
“早。”
陸澤回應。
兩人並肩站著，沉默地喝著咖啡，看著太陽一點點躍出海面，將金色的光芒灑滿海面和沙灘。
沒有多餘的交流，卻有一種奇異的安寧在空氣中流淌。
“今天天氣很好。”
蘇雪晴忽然說了一句。
“嗯。”
陸澤點頭。
“是個結束的好天氣。”
蘇雪晴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他的側臉在晨曦中顯得輪廓分明，眼神望著遠方，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近乎銳利的東西。
不再是那種萬事不掛心的懶散，而是一種……沉澱下來的專注。
“也可能是個開始。”
她輕聲說，像是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陸澤握著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頓，沒有接話。
開始？
對他來說，離開這裡，回到他那間出租屋，重新開始投簡歷找工作，算是開始嗎？
他似乎，有點不那麼確定了。
其他嘉賓也陸續來到餐廳。
趙俊看到並肩站在窗邊的陸澤和蘇雪晴，眼神暗了暗，但沒說什麼，自顧自去拿食物。
李默則多看了他們兩眼，眼神深邃。
秦菲菲是最後一個到的，她頂著兩個明顯的黑眼圈，顯然也沒睡好。
她看到陸澤，眼神複雜地閃動了一下，哼了一聲，故意繞開他，坐到了離他最遠的位置。
林婉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眾人的臉色，大氣不敢出。
陳宇和孫思瑤依舊是溫和的背景板。
早餐在一種比昨天更加微妙的氣氛中進行。
王磊導演出現時，臉上帶著一種任務即將圓滿完成的輕鬆和愉悅。
“各位，早上好！”
“今天是我們在地獄島錄製的最後一天。上午沒有安排任務，大家可以自由活動，整理行李，或者……進行最後的告別。”
“下午三點，我們將統一乘坐快艇離開。”
“今晚，節目組會在天堂島度假村為大家舉辦一場小型的看片會和慶祝派對，屆時也會公佈一些後續的安排。”
最後一天。
自由活動。
最後的告別。
這些詞語，像最後的倒計時，敲在每個人心上。
早餐後，眾人各自散去。
有人回房整理行李，有人去沙灘散步，有人則似乎想抓住最後的時間，進行一些關鍵的對話。
陸澤沒有回房。
他獨自一人去了島嶼另一端那片僻靜的礁石區。
這裡浪濤拍岸，人跡罕至。
他需要一點真正獨處的時間，來理清腦海中那些混亂的思緒。
他找了塊平坦的礁石坐下，看著海浪週而復始地撞擊著岩石，濺起白色的泡沫。
妹妹的話，秦菲菲的憤怒，蘇雪晴的信任，還有那些被勾起的、關於過去的破碎畫面，在他腦中交織盤旋。
他以為他早已接受了一切，安於現狀。
但現在看來，那或許只是一種麻木的自我欺騙。
“就知道你會躲到這裡來。”
一個帶著怨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陸澤沒有回頭。
是秦菲菲。
她走到他身邊，學著他的樣子，不太雅觀地坐在礁石上，也不怕昂貴的裙子被弄溼。
“怎麼？秦大小姐不去進行最後的‘狩獵’，跑來打擾我清淨？”
陸澤看著海面，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秦菲菲被他的話噎住，氣得抓起一把小石子，用力扔進海里。
“陸澤，你真是個王八蛋！”
她罵了一句，聲音裡卻帶著委屈。
“我昨晚想了很久。我生氣，不是因為覺得你懦弱。我是氣你什麼都不說！氣你把自己藏得那麼深！我們……我們在一起錄了這麼多天節目，我以為我多少了解你一點了，結果呢？我連你身上發生過什麼都不知道！”
陸澤沉默著。
海風吹拂著他的頭髮。
“沒什麼好說的。”
他最終只回了這麼一句。
“是沒什麼好說的，還是你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
秦菲菲轉過頭，緊緊盯著他，眼神灼熱，帶著一種執拗的探究。
“蘇雪晴呢？你相信她嗎？她昨晚是不是也去找你了？她是不是說了什麼讓你覺得‘被理解’的話？”
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帶著明顯的醋意和不甘。
陸澤終於轉過頭，看向她。
秦菲菲的眼睛很亮，像燃燒的火焰，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鮮活和……真實。
與蘇雪晴那種冷靜的、帶著距離的信任不同，秦菲菲的情感是外放的，滾燙的，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這跟她沒關係。”
陸澤說。
“沒關係？那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陸澤，你對我們，對這裡發生的一切，就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你就真的只想拿錢走人，然後把我們都忘掉？”
秦菲菲逼問著，身體前傾，幾乎要湊到他面前。
陸澤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帶著侵略性的香水味。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映著的自己的影子，以及那毫不掩飾的期待和……害怕被否定的脆弱。
這個問題，他無法輕易回答。
感覺？
或許有吧。
秦菲菲的鮮活明豔，蘇雪晴的清冷信任，甚至趙俊的敵意，李默的審視，林婉婉的怯懦……這二十多天的相處，不可能毫無痕跡。
但要說是戀愛的“心動”？
他似乎……並沒有那種明確的、指向某個特定物件的強烈情感。
他的沉默，在秦菲菲眼裡，成了另一種答案。
她眼裡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
她自嘲地笑了笑，向後坐直身體，拉開了距離。
“行了，我知道了。”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疲憊。
“你就繼續當你的縮頭烏龜吧。陸澤，我承認，我對你很好奇，甚至……可能有點喜歡你這種調調。但你太累了，猜來猜去，捂不熱。”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沙粒。
“祝你好運。希望你能找到你想過的生活。”
說完，她轉身離開，背影在礁石間顯得有些單薄，卻挺得筆直。
沒有回頭。
陸澤看著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動。
心裡有點悶，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他並不討厭秦菲菲，甚至欣賞她的直接和鮮活。
但他給不了她想要的回應。
或者說，他連自己到底想要什麼都還沒弄清楚。
海鷗在頭頂盤旋，發出清厲的鳴叫。
浪花依舊不知疲倦地拍打著礁石。
陸澤坐在那裡，直到陽光變得熾烈，才緩緩起身。
是該回去了。
整理行李，然後離開。
結束這段意外頻出的旅程。
而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
就像這海面下的暗礁，看似平靜，卻足以改變航向。
他的人生，似乎也因為這次看似荒誕的戀綜之旅，駛入了一片充滿未知與可能的新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