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漸遠（中）
許是一開始樂瀟和樂瀟回來都給收拾好了，這會兒屋子裡也是敞亮。
太后端起新上的茶，拿著蓋子拂了拂，沒看下頭跪著的趙菁雨。
沒聽見太后說話，趙菁雨也不敢吱聲兒。
兩個人就這麼僵著。
樂瀟上下瞧了瞧，又和樂湘對視了一眼，都是不敢打破這僵局。
良久，等到了杯子蓋兒上的水珠子落了下來，太后才將它撂下。
“你這樣一直跪著，倒像是真做了些對不起哀家的事兒出來。”
趙菁雨低著頭，看不到上頭是什麼表情，也不敢抬起來，說話也是試探著的，“臣妾一直記得太后的恩情，怎麼會做些跟太后相背的事兒。”
“是麼？”太后笑了笑，眉眼也是彎彎的，“那樣是最好的。”
“千真萬確。”趙菁雨磕了個頭，“臣妾是太后的人，日日夜夜都不敢忘的。”
“日日夜夜都不敢忘？”太后挑起眉，“可是哀家看你是忘了。”
“臣妾……”
“丫頭，你是不是和嫵貴妃走得過於近了些？”
趙菁雨身形一僵，給來的還是要來的，“回太后的話，臣妾不過是承蒙貴妃照顧，不想虧欠人情罷了。”
“原來是不想虧欠人情啊。”太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哀家還以為你要跟她站在一堆兒去，護著莫家留下來的種呢。”
趙菁雨嚥了咽口水，太后其實是有意要除掉齊奕的，她是不會允許皇嗣裡有莫家的一半兒血肉的。
她原本也是照著做的，可是越來越跟這孩子相處，就能感受到來自唐嫿的教化。
雖說唐嫿也不是什麼善茬兒，有時候也會小肚雞腸，但是肚子裡卻是沒壞水兒的，什麼事兒都是表面兒讓人不痛快了，卻沒真的害過人。
而且在這後宮裡，她是最會做人的了。
“太后，臣妾斗膽向跟您說說臣妾的想法。”
太后又瞥了她一眼，輕輕吸了口氣，這人看來是越來越有自己的主意了。
“你說吧，哀家聽著呢。”
“太后，大皇子從前是很有莫家的影子，但是自打跟著嫵貴妃之後，真的改變了不少，先不說他那暴戾的性子有沒有除乾淨，至少現在明白善惡，也是聽話的了。”趙菁雨將身子伏得更低了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穩一些。
“呵。”太后冷笑一聲，“你說的都對，但是你別忘了，哀家並不是因為這孩子的性子才除掉她的啊？”
“太后，孩子還小，未免有些殘忍。”趙菁雨鼓足了勇氣，將隱藏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雖然一開始她也是想著這孩子留不得，可是日子久了，才是當真下不去手了。
她知道，這回太后說要把齊奕送回去，就是要在路上動手了。
她也明白了為何珠玉告訴她，莫英豪和木挽純說著孩子無緣太子之位。
一個想要除掉，一個想要利用他最後一點意義去給自己做鋪墊，但是在這權謀之下，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實在是不該承受的。
況且，還有唐嫿呢。
“殘忍？”太后探著身子看著她的眼睛，“你說哀家殘忍麼？”
“臣妾，不敢。”
“不敢說，卻一直想著的，是麼？”太后凜了神色，眼裡流出了些許悲傷，“你說哀家殘忍，但是那時候他對哀家的時候，難道不殘忍麼？將來他奪了齊家的江山，對天下百姓不殘忍麼？”
“太后！”趙菁雨吸了口氣，使出了全部的勇氣，“奪江山的是莫英豪，不是齊奕，他姓齊，而且，永遠都沒有成為太子成為天子的機會，不是麼？”
“是，他是沒有，但是他那最有心思的外祖父會放過利用他的機會麼？”
“不給他機會便是了，一定有旁的辦法，非得見血麼？”
太后張了張嘴，想要再繼續反駁下去，但是那一刻竟覺得自己累了，她笑了起來，讓人感覺到莫名的荒涼，“不見血，你以為哀家想往手上沾那麼多條命麼？”
趙菁雨也平復了激動的情緒，聲音放的柔了些，“太后不想，便不去做就是了，總會有旁的法子，讓大皇子跟著嫵貴妃，命能留著，也不會影響了您要做的事兒，臣妾在身邊兒瞧著，莫家是不能打上主意的。”
“你以為只有莫家麼？”太后搖了搖頭，一下子老了許多，“其實說白了，你也不是為了保這孩子，你是為了保那個唐嫿啊。”
“臣妾……”
太后嘆了口氣，“哀家跟你說過，在這後宮裡，不要跟旁人走得太近，容易迷眼睛，你還是不聽。”
“臣妾的確是為了護著嫵貴妃。”趙菁雨頓了頓，抬起頭看著太后，“臣妾一直在偽裝自己，想要融進後宮這幫活死人裡，可是臣妾總是融不進去，許是旁邊兒的嫵貴妃還活著，吊了臣妾一口命罷了。”
“你倒是會說。”太后冷哼一聲，“她有什麼好的，讓你迷了心竅，你就不怕哪天她咬你一口？被自己在乎的人推出去，那種痛，是自信裂肺的。”
“臣妾相信嫵貴妃不會的。”趙菁雨笑了起來，死寂的眼睛裡突然多出了些許光亮，像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外人瞧著她總是飛揚跋扈的，其實嫵貴妃心思細著呢，待人也好，只不過嘴上不說罷了，但是臣妾都記著呢。
“以前臣妾藏著身份的時候，莫氏總是欺負臣妾，是嫵貴妃幫著，臣妾才少打了好些板子。
“後來皇后讓莫氏喝餿茶，臣妾也被拉著一塊兒，那會兒瞧見茶杯就噁心，嫵貴妃看見臣妾不舒服，就再也沒往屋兒裡放過茶水。
“臣妾位分低，內侍局也怠慢，她就給臣妾送炭火送衣裳，還藉著飯菜不好吃的由頭讓臣妾吃些肉。
“還有好些這樣的事兒呢，臣妾都說不完，臣妾覺著，饒是太后您，有個人這樣時時念著您，您也做不出什麼還她的事兒，不是麼？”
看著她說得懇切，太后心裡頭也顫了顫，這些真心，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
後來還在麼？
許是老了，全都忘了。
太后輕聲嘆了口氣，抬起手擺了一下，“成了，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
畢竟有些南牆自己也要撞一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