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漸遠（下）
“前腳兒程離剛走，後腳兒你就回來了。”
唐嫿正卷著方才瞧了許久的畫，紅袖也帶著齊奕出去吃糕點了，屋兒裡現在是真的沒人，她鬼差神錯地抬起頭，便看見趙菁雨正站在自己跟前兒呢。
她笑了笑，又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動作，“你給本宮求情，太后估摸著會不高興吧。”
趙菁雨搖搖頭，太后不高興的自然不是因為唐嫿。
“太后不過是讓臣妾幫著揉了揉肩，捶捶腿，旁的倒也沒什麼。”她看向唐嫿手裡的宣紙，已經卷了邊兒，四周也發黃了，“現在離街上都是近的，沒事兒也能出去走走，不如一回兒嬪妾陪著姐姐去找人把這畫兒表上吧。”
雖說不知這幅小相是什麼時候作的，但是自打趙菁雨跟著唐嫿開始，她就沒離過身的，一直髮放在那個小筒子裡別在腰上。
“表它做什麼，本宮這就要扔了去呢。”唐嫿笑了笑，紙張被卷的越來越小，連個髮絲都不再能看見了。
“啊？”趙菁雨愣了一下，那上面畫的可是皇上，“嬪妾瞧著姐姐對這畫甚是喜愛，怎麼說扔就扔了。”
“本宮也不知道，許是沒什麼期待了吧。”唐嫿嘆了口氣，看向窗外，院子裡那會兒還布著霧氣，這會兒就明朗了。
唐嫿怕是這宮裡最後一個真的喜歡齊紫琰的人吧，只是說變就變了。
趙菁雨跟著嘆了口氣，走到桌子另一側坐下，“嬪妾知道姐姐難受，您大可以嚮往日裡那樣發洩出來，但是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兒啊。”
“其實本宮一點兒都不難受。”唐嫿轉頭看著她，“甚至還慶幸奕兒能留在本宮身邊兒，這就夠了。”
從唐嫿的眼睛裡，趙菁雨讀出了她從沒有體會過的情感，好像悲傷，但又不像是悲傷，說是幸福，但總覺得還有些缺陷。
“那會兒本宮也跟程離說了，總覺著自己越來越像莫錦央了，好像也越來越胡攪蠻纏不講理，今兒來這麼一下兒，也算是給本宮打醒了，像她的嬌奢也就罷了，不要像她一般死了才是。”
趙菁雨身形一頓，眼裡有些震驚地瞧著她，“姐姐怎麼會想到這些。”
“本宮也不知道，就好像一下子全都看開了。”她勾起唇角，頗有些自嘲的意思，“以前本宮總說她是被名利燻了心，才會變得人人厭惡，這可是真的輪到自己得了榮寵，才發現世人都是一樣的，現在清醒了想起些從前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不知道是該笑單純，還是該可悲如今。”
“姐姐和莫氏是不一樣的，您教導奕兒的時候，您待臣妾好的時候，都要比後宮裡的女人強上千倍，萬倍，您一點兒都沒變，還是從前那個您。”
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唐嫿不對勁兒，裡頭還有種萬年具散的滋味，怕不是會做傻事兒吧……
“嗤。”看著趙菁雨擔心的樣子，唐嫿輕笑出聲，“你不必想著法子開導本宮，本宮惜命得很，不過是有些感嘆罷了，平日裡這些人總是盼著從本宮身上找了子呢，怎麼本宮一安靜下來，連你都覺得本宮有問題了？”
“嬪妾，嬪妾不過是怕娘娘把事兒都憋在心裡頭，再憋壞了身子。”趙菁雨看著唐嫿，臉上的擔憂是散不盡的。
“那兒有什麼事兒啊，不過是看開了，你大抵是瞧著本宮要將這小相扔了才這般緊張吧。”
趙菁雨點點頭，唐嫿一向是將皇上放在心尖兒上的，如今做出這樣的舉動，讓人實在是奇怪。
唐嫿好似釋懷地笑了起來，“哪有什麼事兒是突然的呢，人心也是慢慢在變的啊。好些東西，好些人是不能離近了瞧的，往日裡想要的，都是得不到的，不是麼？”
“姐姐……”
“那會兒太后說讓本宮留下來的時候，本宮也不是沒想過不能再跟著皇上了，可是這個念頭崩出來的時候，我的心和腦子好像是分了家，腦子裡想著得爭取一下啊，但是心裡說，都已經不會再難過了，又何必再招人不待見呢？”
說著，唐嫿看了眼卷好的小相，微微勾了勾唇角。
“本宮回來之後，就坐在這兒瞧著它，這是那年本宮再街上第一回瞧見皇上的時候回到府上畫的，每一寸都是帶著愛慕落筆。
“本來是找了畫師的，可是本宮瞧著他畫的怎麼也不對，所以就自己搶過來畫，墨幹了的時候，本宮就悄悄拿出來看，眉眼，鼻子，嘴唇，都是本宮喜歡的樣子。
“就連後來嫁進府上的時候，本宮都悄悄帶在身上，想著是不是有機會能讓皇上悄悄，算是盡了這段緣分。
“可是他連看都沒看本宮一眼，直直朝著莫錦央走了過去。
“本宮那時候才知道，原來他心裡的都是如何鞏固太子的位置。
“但是本宮還騙自己，不過是將這份喜歡埋在心裡，或許他坐上了皇上，就不會這樣了，或許，他也只是逼不得已啊。
“只是沒想到，這心思一埋，就是好些年。
“以前沒事兒的時候，本宮就總會將這畫兒拿出來瞧瞧，可是漸漸不知怎麼的了，看著的時候心裡也沒那麼多的歡喜了。
“本宮就像，到底是為什麼呢，但是總是想不透。
“後來，他就開始寵本宮了，一連就是一個月，本宮活在夢裡一樣，終於體會到了被人奉承是什麼滋味，可是心裡頭也開始一點點兒麻木了。
“方才本宮回來的時候，就琢磨著到底是為什麼，便拿出了它仔細瞧。
“也是剛才才發現，這裡頭的人根本和他一點兒也不像。”
唐嫿說得平靜，趙菁雨在一旁卻聽出了眼淚來，這其中的好些心酸，沒有寫出來，卻全都刻在了那雙原本彎彎的眉眼裡。
“好些時候，人啊，都是看著記憶裡的東西活著，日子長了，便會把它刻畫得美好，可那都不過是一段遮醜的光影罷了。
“本宮特別慶幸沒有將這畫拿給他瞧。
“要不然那會兒他不信本宮的時候，本宮得多難過啊。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