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破塵封(上)
“這人啊,活久了,其實就該不認命了。”太后笑了起來,眉眼彎做月牙兒,其中的漣漪像極了昨夜的月光。
樂湘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人,看見太后要說些話了,便掀開簾子坐在了前頭,將趕車的馬伕換了下來,自己牽起了馬韁,跟樂瀟一塊兒把門擋死了。
木挽純聽著這話怪怪的,不知其中是何意,原本她並不在乎太后的身份,如今這樣一交談,生生多了些好奇。
“臣妾愚鈍,不能領悟太后的言詞。”
“你自然是每到了懂的時候。”太后抬起頭,看向車頂上的流蘇穗子,搖搖晃晃,慢慢解開了塵封的歲月,“這世上懂得哀家的,怕只有莫錦央一個,只可惜,她是在死前才懂得吧。”
“太后?”木挽純聽得雲裡霧裡,知道出現“莫錦央”三個字的時候,才有些消散的意味,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陷其中的恐懼。
她也不知道為何,只是看著太后的眼神,她總覺得自己感同身受。
“哀家和你一樣,也是莫英豪送進宮來的。”太后勾起唇角,像是說著些格外寡淡的事兒,語氣沒有一絲的起伏,就如這既是年都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般,匆匆不留痕跡。
“太后,也是莫相得的……”
“對,哀家也是莫英豪的棋子,只不過哀家這步棋有了自己的思想,變得不受控制罷了。”
木挽純心中是無比的震驚,但是臉上還是強裝著淡定,“不過是物是人非的過往,不知太后說這些,又和臣妾有何關係。”
“因為哀家現在站在莫英豪的對立面,而你,還在他身邊兒呢。”
“太后這是何意?”
“這年頭太久了,好多故事要講呢。”太后看了會兒她的眼睛,眸子裡還帶著光,是沒有感受過絕望的,讓人不忍心拆穿那其中的信仰與美好。
可是沒有辦法,善良和仁慈,不過是矇蔽雙眼的東西,活在那東西下面,得不了長久的。
“哀家本是江南令雲閣的妓女木青沽,憑著有幾分姿色和才藝,混的還不錯。”
“木青沽。”木挽純跟著唸了一遍,瞪大了眼睛,裡面盡是不可置信。
“可有什麼不妥?”太后挑眉看她,不懂她為何有這麼大的反應。
“那名字,臣妾小時候淨在巷口聽過,說是歌聲勾魂,舞姿撩人,美的像是從天上下來的神仙,失蹤十餘年仍讓人留戀,臣妾聽來就好奇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卻是沒想到能在宮裡見到”
太后聽著似是童顏,眉宇間徒然生出幾分笑意,“不過是傳出來的東西,那麼些張嘴,說什麼是什麼罷了。”
木挽純點點頭,“能有如此名聲已經是了不得了,太后為何會和莫相車上關係?”
太后嘆了口氣,正式說起了那些舊事,
“許是年少,愛慕風流公子,那時先帝派原楚相和莫英豪來江南考核官員品行,並督查鄉試,哀家偷了半天的閒,跑到茶樓裡圖個清淨,暇時透過欄杆往下一看,便留住了莫英豪的臉。別瞧他現在長得越發陰險,年輕的時候,也是擔得起俊美的”
太后說著笑了笑,眼中還殘存這一些神往,那便是對歲月的留戀了。
“臣妾聽說,楚相在原先才是大齊第一美男……”
“那不一樣。”太后搖搖頭,“楚相生得的確是無人可比,但是太完美的長相是讓人記不住的,那會兒莫英豪臉上透著精明,是哀家忘不掉的。”
木挽純細細想了下,自己見到的莫英豪雖說不是太后說的那樣,但是認真看下去,倒是能發現些其中的風韻,“太后心繫莫相,為何最後成了先帝的妃子……”
太后眼中的美好一點點凝固了起來,只剩下滿滿的恨意,“那都是拜莫英豪所賜啊。
“他眼裡沒有人情,只有權勢和利用。
“哀家那會兒不是會掩藏心意的人,喜歡什麼就要得到,便直接從茶樓下去擋在他身前兒,袒露其中的愛慕,也曾卑微言過不計名分,自贖己身,惟願常伴君側。
“本以為他會拒絕,是看不上煙街柳巷的女子的,誰料他眸子裡亮了光,直言亦有一見鍾情,讓哀家等他。
“那會兒可真是年少無知,真信什麼意見鍾情。”
太后低下眸子,唇角掛著自嘲,鬢間的白髮被簾子透過的光晃了晃,生出些觸目驚心的意味。
“太后可曾等到?”
“那是他們回京前的晚上,哀家本以為他都忘了,不願再做期許了,卻在要睡下的時候被媽媽叫下了樓。
“不過坐在大堂中央的不是莫英豪,而是楚相。
“他來,是要給哀家贖身的,他要帶哀家走,離開這個地方,騙哀家說是莫英豪有事脫不開身,叫他代之。
“那會兒哀家滿心喜悅,那兒想那麼多,收拾了東西,便上了楚相的馬車。
“只是日夜兼程一個多月,都不見莫英豪的人影,最後一匹馬累死的時候,哀家竟到了楚府。”
木挽純聽著皺起了眉,“莫相併沒有要派人去接您,是楚相……”
“不,他是要在回京之日帶哀家走,卻被楚相先做了一步。”
“這……”木挽純起了疑惑,“雖說在莫家只聽的楚相是個誤事的人,倒是沒想過也好那些啊。”
“他的確是誤事之人,不過誤的,都是莫英豪的事兒罷了。”太后笑了笑,繼續說著,“他把哀家接到府上,不是要當什麼側室,只留了個下人的位置,倒不是有什麼怪癖,為的是將哀家藏起來,不讓莫英豪找著罷了。”
“這是為何?”
“哀家起初也不知道是為何,可是贖身不過是把自己換個地方賣了,哪兒來的什麼自由,再者,那會兒哀家以為莫英豪是真的沒把哀家放在心上,便也由了命了。
“知道後來跟府上的嬤嬤上街買菜,路過莫府,剛巧碰見他出來,他看見哀家時眼中的驚喜,讓哀家知道,原來,他還記得哀家。
“只可惜,一晃,就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