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破塵封(下)
“既然莫相心中有您,又為何會將您送進宮裡來啊。”
“因為一開始就是利用啊。”太后扯起唇角,看著眼前的木挽純,她眼裡的靈動,像極了當初的自己,“哀家那會兒不懂是非,只覺得楚相和莫英豪是死對頭,他將哀家帶回府上,是讓莫英豪不好過,可是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他竟然拆散有情人,雖然現在想起來的確是可笑,但是當初哀家恨極了他,一心想著離開楚府,卻不知那一逃,就再也回不去了。
“去到莫府的前幾月還是好的,也是哀家這輩子矇蔽自己眼睛的時候,過得最快活的日子。
“可是沒過多久,莫英豪便帶著哀家進了宮,說是參加個什麼宴會,皇上吩咐了讓帶家眷,還騙哀家說要自己備些歌舞,供人欣賞。
“哀家問他,為何不帶著自己的夫人去,他卻說,只想與心愛之人出入宮廷那種場所。
“那會兒沒幾歲,聽了自然是欣喜的,挑了最拿手的歌舞,還傻兮兮地日日練習,生怕丟了他的顏面,臉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木挽純聽著有些心疼,哪個少女年少時都會看錯些人,但是有的痛了一時,有的卻痛了一世。
“後來,先帝就把您留在了宮裡?”
太后點點頭,“先帝當時說,‘這女子倒是有趣,便留在宮裡做個貴人吧’,聽得貴人二字,哀家傻了眼,轉過頭盼著他能說個不字,可是得來的,卻是一句‘恭祝皇上喜得新歡’。
“這本就夠了,哀家那場夢該醒了,但是哀家心中不甘,寫了信叫人瞧瞧拿去質問他為何留哀家一人在宮裡,他說,皇命難違,他也想將哀家帶回去的,可是如果這話說了,多少人就都沒命了,他問哀家忍心瞧著他人頭落地麼?
“哀家心心眼眼都是他,怎麼會送他去死呢,便傻傻地信了,後來,他又漸漸告訴哀家,其實留在宮裡是好事兒,可以幫他不少忙,在前朝裡,楚相一直與他為敵,耽誤了他的前程,便讓哀家在先帝身邊兒詆譭楚相,為他的政事鋪路。
“後來他又說哀家沒有皇子,擔心哀家難以在後宮立足,哀家就給先帝生了兩個兒子。
“這一晃啊,又是十好幾年,不過日子久了,好些夢就要醒了,哀家發現他想要的根本就不是朝中權臣這樣簡單的,他想要的,一直是這個江山啊。
“哀家告誡他不該有此歹心,他卻告訴哀家,是為了能和哀家在一起。
“可是哀家在這後宮裡鬥了這麼些年,哀家孩子立太子的聖旨都寫好了,那隨著日子一點點兒要磨盡了的愛慕,遠沒有平穩重要了。
“他察覺到哀家不願再幫他奪這江山,便沒有再強求些什麼。
“哀家本以為他將那些野心都撂下了,誰知卻是另一個陰謀的開始。
“他挑唆西部邊疆的牧民暴亂,奈何程家守陣嚴密,一舉敗下,暴亂頭子被帶進宮裡,先帝質問可有母后之人,他直言是哀家所為。”
太后突然又笑了起來,面上寫滿了荒唐,木挽純皺起眉,只覺得這一幕格外眼熟……
“先帝大怒,本想將哀家打入冷宮,但是念起太子之詔,又想著不可只憑一人所言,便只是給哀家關了禁閉。
“可是朝中的官員早就認為哀家是禍國殃民之人,上書求先帝將哀家貶為庶人,那莫英豪更狠,只說這樣的人留不得,求先帝要了哀家的姓名才沒了後患。”
木挽純身子一僵,心中升起無盡的恐懼,這簡直和莫錦央的事如出一轍啊。
太后看她的表情不對,平淡的語氣化作調侃,讓人乍一聽不像是經歷了生離死別的事情。
“那會兒就暴亂頭子一個人說這些,空口無憑的,不像後來的莫錦央,身邊兒有你作證。”
“臣妾……”木挽純突然心口隱隱作痛,“臣妾不過是做了莫相交代的事兒……”
“他自然會交代一個人在旁邊兒映襯的,畢竟當初沒有除掉哀家,也該總結了教訓。”太后將握在手中的絹子開啟防砸腿上,指尖撫過上面繡的花樣,那是一棵帶著落花的梨樹,雪白的花瓣印在青綠的緞子上,觸碰到皮膚竟真生出幾分沁涼。
“雖說太后那會兒沒人佐證,但是到底是被慣了緊閉,又是怎麼出來的呢?”
太后的指尖停在了那“梨樹”的枝幹上,微微勾起唇角,“是楚相,在滿朝文武大呼‘除掉禍妃’的時候,他站在了哀家這邊兒。
“他悄悄給哀家傳了信,告訴哀家不要做什麼過激的事兒,更不要自己做傻事兒,就等著便好,他定會從那暴亂頭目的嘴裡敲出真話。
“哀家就問他,哀家以前也是費盡心思陷害他,他為何要在那時候幫哀家,又為何會信哀家,誰知他說,他對哀家有愧。
“他愧於當初選了有茶樓的那條路走,讓莫英豪碰見了哀家,愧於沒有將哀家看好在府上,讓莫英豪又得了利用的機會,更愧於當初先帝指哀家入宮為妃的時候,沒有盡全力勸阻。
“也是那時候,哀家才知道,早在那日茶樓下會面,莫英豪便算計好了一切,他命人偷偷畫了哀家的小相送進宮裡,以美人獻給先帝,楚相察覺到其中的陰謀,才將哀家藏了起來,哀家不見之後他也是的的確確心痛了好久,不過是為了少了謀取權謀的機會。
“一開始,哀家就是他的棋子,就連哀家的兒子都被他算計了進去。
“明明先帝寫的聖旨裡,是立珏兒為儲君,可是他那麼謀求利益的人,卻請願將自己的女兒嫁給四皇子。
“至於後來陰差陽錯,琰兒做了太子,莫英豪又為何將女兒嫁給了他,便不為人知了。”
木挽純漸漸聽了進去,彷彿能感受到太后那顆一點點被人剝碎的心,雖然還在頑強地跳動著,可是每一下都是讓人銘記的痛。
“哀家現在想起來,只覺得以前是多麼可笑,分不清什麼是好,什麼是壞,更不懂什麼是感情,那匆匆一面,哪兒看得清人心呢,甚至日子久了,發現對他的那點兒喜歡,都是年輕時的光影,幾分真,幾分假,都不為人知。
“卻苦苦地騙了自己那麼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