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身外化身
獨角兕死了，這尊妖修出身的地仙，苦苦等待五百年的青牛，就這般悄無聲息在天門山頂身死道消。
他身軀化作靈光紛飛，一道怡人氣機瀰漫開來，越過了天門山頂，籠罩住了龍虎山系方圓百里，蘭花吐蕊，山澗湧泉，飛禽走獸低鳴，白霧祥雲漸生。
原本靈機無多的龍虎山，如今又有了福地氣象，這便是玄門正宗的地仙身殞後的光景，獨角兕說他不曾吞食生靈，不曾行苟且之事並非誑語。
“這傢伙在天上時，其實名聲不錯，金靈銀靈二者最是喜歡捉弄他人，拿著老君法寶四處逞威，回回都是獨角兕登門送禮道歉......”
黃司晨語氣感嘆，說到後面，他也不知再說甚，他與獨角兕雖無有交情，這會兒也是兔死狐悲。
李無未有回應，他仍看向離恨天與兜率宮消失之處，心中思緒翻滾，從方才的動靜他已能得出注視此間之人，就是那坐在八卦爐前的道人，這位是誰？
氣機飄渺玄妙，面目不可直視，莫非真是太清道德天尊？
那他為何會越過獨角兕，看向了自己？
無錯，那道人離去之前的一瞥，正是看向了李無。
哪怕未有何種心悸之感，也分不清其是善是惡，李無心中仍疑惑無比，在這等存在眼前，恐怕自己來自他界也算不得何種隱秘，又怎能使之好奇？
等等，他界？
李無腦中靈光一閃，他輕聲問向黃司晨：
“你可知金仙的‘金性’該如何證得？”
金仙境界太過玄乎，絕大多數道統都對其知之甚少，但黃司晨還真剛好知曉此點，不由低聲道：
“乃公的......佛母曾言，一世一界不滅者為假，萬世萬界不滅者為真，‘真’者，‘金’也，金性便是這般得來，但乃公也不懂此言何意，也許是佛母逗乃公當個耍子吧。”
黃司晨說到‘佛母’，神情有些頹意，李無早已猜透他的跟腳，但其既然仍不願明說，他便只當不知，而是思索起這番言語。
一世一界，萬世萬界？
倒也不難理解，一世五千年，一會有十二世，一元又有十二會，無數個元會起落匯成一條河流，這條漫長的時間長河便是‘界’，此即為‘世界’。
‘三界’一詞中亦有‘界’，但這裡的界乃實指，如佛家的欲界、色界、無色界，道家的天界，人界（陽世），地界（陰間）。
按照黃司晨的佛母所言，能安然在一世一界保全自己者，也就是天仙，仍然為假，只有萬世萬界不滅者，才可證得金性，稱金仙。
果然，自己原本還以為此界可能仍是自己所來之地，只是在某些地方有所不同，才始有修行一事，但如今看來，這裡應是某個遙遠到了極致的他界？
不過李無已是接受自己‘他鄉客’的身份，此刻倒也不如何傷感，不過有些感慨若想回去，恐怕天仙境界還差得遠了。
而老君如此漠然的緣由也說得通了，人家端坐萬界之上，坐觀萬世萬界起落，獨角兕能引來其一瞥就已罕見至極。
而這方天庭裡坐化的老君，應只是其在求證金性時留下的一具化身。
難怪都說越往後修行，便會越像一塊頑石，旁人觀金仙，如若螻蟻見人，所見不過九牛一毛，能瞧出個什麼呢。
“大道無情啊......”
聽得李無感嘆，黃司晨撓撓頭，乃公就隨口說了句，這傢伙怎又有了感悟，不過李無能在此世此時修成真仙，有些驚人悟性也是應該。
而遠處的張恆似是不知曉倆者私語，只是仔細拾起獨角兕唯一的遺物，一根少了一半的黑色獨角，一邊收進懷中一邊朝著李無走來。
他還順手敲了敲頭頂的陽平治都功印，威嚴氣機散開，天門山頂的清醒者便只有李無，黃司晨，呂岩以及他四位。
“且放心，兕道友的遺物我會好生安葬，貧道心中，對他也是佩服得很。”
張恆走到李無面前，笑著開口。
李無目光一凝，倒不是驚訝其能認出自己身份，但也不糾結，直接問道：
“你是張恆，還是張良？”
張恆收好了黑色獨角，又將頭頂法寶細緻拿下，這才悠然回覆：
“這二十來年，從呱呱墜地到邁入道途，貧道都記得清楚，自然是張恆。”
李無一愣，這並非是他預料中的回答，又聽得對方繼續道：
“可當漢臣，做散仙，龍虎洞天枯守五百年，貧道同樣未有忘卻，故也是張良。”
還在打機鋒？
李無微微皺眉，此時干係接下來他該怎個行事，不是兩句糊弄就可過去的。
黃司晨聞言卻如臨大敵，他謹慎傳音道：
“老爺，此事不對，獨角兕道心那般堅韌，卻仍沾染了魔念，最後幾近瘋癲。”
“這張良跟腳尋常，他若真是曾去見過‘大鬧天宮’，怎可安然無虞？”
李無眼中寒光一閃，不錯，張良若登過天，斷然不可這般清醒，若未登過，他此前便只是胡言，無論如何，這傢伙的話都相信不得！
不若出劍一問，不信一道秋肺金過去，這傢伙還能有事瞞著自己！
李無鼻竅中隱有玄黃二氣生出，單手搭在了腰間靈淨劍上。
張恆面色一變，連忙道：
“道友莫急，貧道確未言假，我既是張恆，亦是張良。”
他手中翻出一物，李無皺眉一看，那是一團見之令人生厭的黑色魂靈，在張恆手中變幻出種種奇形怪狀。
“五百年前登天的張良，的確已瘋了。”
張恆嘆息一句，又馬上接著道：
“但好歹貧道師尊赤松子是得道已久的古仙，歷經了兩世，最後知曉逃不開此劫，自行坐化選擇輪迴，在其離去之前，曾交給貧道一仙法，喚做‘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
李無眉頭鬆了些，此法的確是有的，甚至還是天罡神通中的一種，原本是大修士精力不足或不便行走時的常用法門，許老頭以往曾追尋過此法，最後找遍神洲也是一場空，原在張良手中。
“此法本就妙用無窮，但在此次災劫到來時，我才知曉其最大的用處，便是能分出陰神中的汙穢，繼而避免喪失神智，淪為亂仙瘋佛。”
“可奇怪的是，天庭靈山中懂得此法的不少，卻並未有幾位用出，而貧道僥倖得了師尊傳法，登天時肉身被亂仙分食，逃走的陰神也受了汙穢，正是藉由此法排出。”
“將其變成了此物，且與貧道原本陰神氣機勾連，打殺不得，只好鎮壓在龍虎洞天中。”
說到此處，張恆，或者說是張良搖搖頭，語氣無奈至極繼續：
“此法也並非毫無代價，分離之後，貧道陰神衰弱至極，又無了肉身依靠，只得藏身於血脈後裔中，天師道三代天師張魯，六代張椒，九代張符，乃至於如今的張恆，貧道在恢復些修為後，都曾在他們身上甦醒，繼而進行些佈局。”
“張良雖是個逃避之輩，但也不願奪舍子孫肉身，故才會每次都與他們原本魂靈共存，這般雖會影響其壽元，但藉助貧道幾百年修行見識感悟，也足以讓他們躋身煉神，這便是天師道每三代便有修道種子出現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