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百鬼夜行（二十二）
“哪個……白姑娘，你不會是想進去看看吧？”
“小聲點，別亂說話。”
陸青鳴以為白雪好奇心重，要進庭院，不過她連動都沒動一下，也不讓陸青鳴出巷子。
兩人在箱子裡又藏了一小會兒，終於見到有個灰衣長袍的少年從街中槐樹後面現身。
那少年短髮垂肩，只以一塊碎布箍住頭髮，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額前有幾縷髮絲被風吹散，和那銀絲帶交織在一起飛舞著，顯得極為輕盈。
他的面相也很意思，額頭飽滿，濃眉大目，鼻樑英挺，頗有幾分江元的霸道模樣，不過細細觀察，又會覺得他嘴唇略厚，刀削般的臉龐上尚存稚氣，與沉穩老練的江元相去甚遠。
灰衣少年揹負一隻五尺長的匣子，匣子頂端貌似刻著某種花紋，距離遠，當下又黑，陸青鳴根本看不清花紋是什麼，倒是覺得他這身裝扮跟自己師父項松陽很相似。
他慢步走在青石板上，步履無聲，到了一灘黑血面前，才低頭看一眼地上死去的瘦貓，憐惜地搖搖頭，而後朝枝頭上的貓伸出手。
活下來的肥貓見了主人，沿著樹幹爬下去，輕輕跳進他懷裡。
他撫摸著肥貓柔順的毛髮，再看一眼深深庭院，眼中的憤恨高漲。
他藏在肥貓身下的拳頭握得很緊。
原以為他會衝進院子，找長門僧人算賬，實際上他只是看了片刻，就抱著貓離開了。
至於地上的貓屍體，他沒有帶走，甚至沒有再看一眼。
白雪一直盯著他，直至對方消失在街道盡頭，才喃喃自語道：“又是他。”
“你認識他？”
“認識，他是楚昭陽，劍宗這一代裡最有名的弟子。傳言此人是個孤兒，自幼隨劍宗掌門楚問天習劍，深得楚問天的真傳，功夫了得，一劍可叫百鬼魂散，在洛陽城裡可謂家喻戶曉。”
陸青鳴來了興趣，握了握手中的劍柄：“若有機會，真想與他切磋一番。”
“怎麼？你師父才走沒幾天，就迫不及待想到處找茬？”
“這話說的，只是武藝切磋，同輩交流，何來找茬一說？”陸青鳴馬上解釋。
白雪繼續望著那座庭院說：“如果我沒有猜錯，那院子是江大將軍的宅邸，借給長門僧暫住的，至於楚昭陽嘛！”
陸青鳴接過她的話說：“估計他也對長門僧有所懷疑，所以一直在暗中觀察。”
白雪轉過頭來，對上陸青鳴的眼：“你這榆木腦袋總算靈光了一回，是不是也覺得天一宗和長門僧別有所圖？”
“長平畢竟是妖，又在天一宗裡身居高位，若非另有所圖，又怎會甘心做左將軍的走狗？”
白雪臉色微變，不滿之色出現在她臉色：“因為長平是妖，所以你才認為他們另有所圖？”
“不不不！”陸青鳴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深知接下來再多說一句妖的壞話，眼前少女輕則轉身就走，不再搭理自己，重則大發雷霆，暴打自己一頓。
他連忙解釋道，“長平妖道一看就不是善類，城府又深，必定是假借作幕客的名義，聯合長門僧，利用左將軍替他辦事。至於是他在密謀些什麼，在下也不知情。”
“哼！”白雪對他的這套說辭並不十分滿意，但也不想糾結於此。
她說：“我的看法與你一樣，天一宗，長門僧，甚至還有其他一些我們不知道的門派也在暗中行事，只是天一長門藉助洛陽官僚之力，先人一步搶佔了先機而已。”
想起方才的少年，陸青鳴問道：“會不會劍宗等人也在密謀此事？”
白雪沉沉答道：“未必。劍宗乃中土修道末流，素來名聲不響，人丁凋零，若是他們能先各大門派一步，奪得那成果，必定一炮而紅，名震九州，不過……也有另外一種可能。”
“那便是劍宗發現了天一長門的陰謀，所以在暗中打探？”陸青鳴順著她的思路，大膽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白雪點頭，輕聲道：“罷了罷了，真是剪不斷理還亂，這件事情往後自會水落石出。現在我們去郡王府，看看郡王夫人是否真的信守承諾，放了呂一賓。”
他們記下庭院的位置，方才離開。
轉過一個街角，二人看到太花街當中有燈火照明。
正是有來客棧。
客棧門前的燈籠還亮著，正在營業，看到門前的人影，他們便知葉紅娘從郡王府回來了。
當下夜已深，郡王剛脫離妖陣控制，身體虛弱，急需修養，若是深夜登門造訪，定會引起對方不快，說不定一件好事還會被辦成壞事。
陸青鳴和白雪改頭走向客棧。
堂口站在小二，見了兩人，他微微點頭，繼續木樁子一樣站在門口。
葉紅娘就像第一次見時那樣，趴在櫃檯上打盹，安靜地像只休憩的小貓。
白雪示意陸青鳴不要出聲，悄然無聲地走到櫃檯後面，伸出兩隻手放在灰髮女人肩上，鼓足氣力，猛地扯開嗓門，大喊一聲：“紅姨。”
“紅”字脫口而出的瞬時，她伸出手去，想摟住灰髮女人的肩膀。
不料趴在櫃檯上的灰髮女人化作一道虛影，不見了。
白雪撲了個空。
葉紅娘的聲音在對面堂口角落裡響起：“這把戲都玩了幾百次，還玩不膩呀？”
她換上了青色長袍，盤著灰髮，整坐在角落裡喝茶。
方才兩人只顧著看櫃檯方向，沒有發覺堂口坐著一個人。
白雪叉著腰，嘟起嘴，埋怨道：“紅姨居然用幻術騙我，不公平！”
“怎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葉紅娘笑了一聲，示意二人過去。
陸青鳴照例對她行了個禮，待對方首肯，方才落座。
白雪則隨意很多，一屁股坐到葉紅娘左手邊，握住桌上的紫砂壺，壺中發出“呲呲呲”的聲音，一陣水霧從壺口裡飄散出來。
她倒下三杯熱茶，握著茶杯，問葉紅娘道：“紅姨是在等我們？”
“嗯。”葉紅娘點了點頭，“我是想告訴你們，郡王已經回去了，至於呂一賓和那群孩子，也都平安無事回家了。”
陸青鳴面露喜色，笑道：“大家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恐怕序幕才剛拉卡！”葉紅娘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潑了冷水。
陸青鳴和白雪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誰也不說話，靜靜地看向面前女人。
葉紅娘示意小二關上門，令堂口的小二推下去，輕聲對兩人說：“一直以來，洛陽城裡各修道門派都維持著微妙的平衡，直至今日，合歡宗，劍宗等各大宗派紛紛下令讓各地弟子進城，而一直盤踞在此的長門僧、天一宗更是集合了所有弟子。看來，他們是要有所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