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百鬼夜行（二十一）
樂叔從地上爬起來，跪在年輕道士跟前，不住地磕頭求饒：“大人，我什麼都不知道啊，老朽只是一是財迷心竅，才把他引了進來，是我該死，科室之後他去了哪裡，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老東西，還敢嘴硬？”年輕道士抬腿就是一腳，把樂叔踢翻在地。
在場諸人，其中不乏有認識樂叔的，知道他平日裡愛貪點小便宜，人有些毛病，但不至於做出引狼入室的傻事來。
有個甲兵見樂叔被打得頭破血流，於心不忍，擋在樂叔身前，阻止年輕道士繼續胡作非為：“道長，樂叔膝下無子，一向貪財好騙，人也老了，細作耍點小聰明就能騙過他，我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細作的下落。”
長平抬眼看他，冷笑了一聲。
那小道士立馬蹬鼻子上眼，指著說話甲兵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敢替他說話？”
“那你又算個什麼東西？敢打我將軍府上的人？”
此說話聲一起，包括長平在內，紛紛看向走廊一頭。
正是江璃，她帶了兩名丫鬟氣勢洶洶地走過來。甲兵們見了她，紛紛低頭請好，被罵的那甲兵更是喜形於色，像是找到了大救星，恭敬地叫了一聲“大小姐”，便是廊道里的道士也行注目禮。
江璃走近，長平單手立在胸前，淡然笑道：“大小姐教訓的是，劣徒不懂事，出言不遜，是為不妥，不過他也是為了府中安危著想，還望大小姐諒解。”
江璃令甲兵扶起樂叔，斜視長平，譏諷道：“將軍府的事情，什麼時候需要一隻狗來操心？”
“你……”年輕道士聽到別人罵自己師父是狗，氣得衝冠眥裂，怒而手指江璃。
長平立刻把他的手打下去。
年輕道士對大小姐的不尊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特別是被他罵過的甲兵，站出來怒喝道：“大膽，你一個門客，竟敢對大小姐不敬？”
江璃直瞪年輕道士，對那個甲兵下令道：“黃頁，掌嘴！”
兩個甲兵上前，從背後架住年輕道士。
他們早就看不慣這群道士了，藉機狠狠踩向道士膝蓋後，令他跪在地上。
那道士還想掙扎一下，可長平對他搖了搖頭，他便安靜下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何況對方身份高貴，一句話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黃頁伸出手掌，對準他的臉扇下去。“啪”的一聲過後，道士左臉上現出一道血紅的手掌印，大牙都鬆動了，還沒回過神來，又是一巴掌朝他右臉扇來。
黃頁一直在軍營裡幹體力活，也是從一個小卒子成長到如今的千夫長，他孔武有力，力氣大，因常年手握刀把，寬闊的巴掌上佈滿了厚厚的老繭。
若不是有人架住年輕道士，他一巴掌下去，足以把道士打翻在地。
黃頁本就看不慣這群道士和尚在府上作威作福，加上方才被他罵過，心裡憋著一股氣，下手的力度是越來越大。
接連十幾巴掌打在年輕道士臉上，打得他不成人樣，臉腫得像個豬頭，牙齒掉了幾顆，腦袋裡一片空白，暈乎乎的，嘴角也滲出了血水。
在場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但表情各有不同。黃頁打的每一巴掌，都打在所有道士臉上，道士們的臉色都很難看，而甲兵和家僕們則格外興奮，個個都在暗地裡較好。
打完以後，左右甲兵鬆開手，年輕道士昏昏沉沉地趴在地上。
黃頁還不解氣，朝他後腦勺吐了一口痰。
幾個道士見狀，氣得直咬牙，他們想過去攙扶同門，可江璃怒眼一翻，也就不敢動了。
長平一直沒有看自己徒弟，而是面帶微笑，看著江璃。
“黃頁，帶樂叔下去。”江璃不屑地瞧一眼忿忿不平的道士們，帶人揚長而去。
她們一走，才有人敢把年輕道士扶起來。
那道士的意識也漸漸復甦了，在兩個同門的攙扶下，他張開滿是黑血的嘴，含混地叫了一聲：“師父。”
“桫欏，此事權當長個記性，以後謹言慎行便是。”
桫欏垂下腦袋：“是，弟子記住了。”
見於此，白雪碰了碰陸青鳴的臂膀，笑道：“怎麼樣？是不是越看越喜歡？”
“什麼越來越喜歡？”陸青鳴大惑不解。
“江大小姐不止人長得水靈，為人也十分正義，是不是很喜歡她？”
“確有幾分感激他，畢竟樂叔因我受害，若不是她仗義出手，說不定今日老人家就交代在這裡了。不過感激歸感激，喜歡卻是談不上。她之所以願意替樂叔出頭，既是出於保護自家僕人，也是出於對天一宗道士的憎恨。”
“嘖嘖你這呆子，可真是一點情趣也沒有。”
“在下只是實話實說。”
“照你這麼下去，遲早會跟你師父一樣，臨近三十而立的年紀了，還是光棍一條。”
陸青鳴不以為然地笑笑：“若是真能像師尊那般瀟灑，以腳步丈量九州大地，以雙眼記錄天下奇觀，廣交三界之友，未嘗不是一件樂事。”
“凡人總是說，只羨鴛鴦不羨仙，難道你不就想有個神仙伴侶，與你雙宿齊飛？”
“不想。”陸青鳴脫口而出。
“真是愚昧，呆板，無聊。”白雪生著悶氣，轉身飛出院牆。
陸青鳴不明白她為什麼生氣，一直在她身後追問。
他越是問，越是好奇，白雪就越是生氣，越不願意回答。
兩人離開左將軍府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
正是宵禁時分，街上無人。他們走到太華街附近，轉過一座寧靜的庭院，看到一輪新月爬上枝頭，白雪驀然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望著月亮。
陸青鳴不敢打攪她，站在她三步之外的地方，生怕自己多說一句話，就點燃她心裡的火星子。
不一會兒，有兩隻黑貓從院子裡出來，貓一肥一瘦，踩著優雅的貓步走在高牆上，從他們面前慢慢經過，白雪的目光順勢盯上黑貓。
肥胖那隻貓走到牆角，奮力邁開雙腿，一步跳上枝頭，後面那隻瘦貓不慎，跳出去，沒抓緊枝幹，從枝頭滑落下來，發出“瞄”的一聲叫喚，驚得人繃緊心裡的弦。
有一股奇怪的氣息從附近傳來。
白雪拉住陸青鳴，不待少年發文就躲到一條巷子裡。
二人藏在陰影裡，背靠牆壁，臉朝外，看到那黑貓從枝頭落下，被一道金光射中，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一個青衣和尚從院子裡跳牆而出，過去用腳撥弄黑貓的屍體，嘴裡很不乾淨地說：“畜生，一天就沒個安生的。”
樹枝上的那隻貓見了，拱起身子，衝他示威叫喚。
“再叫，老子非得把你也給剁下了。”和尚一甩袍子，環顧左右一眼，跳回院子裡了。
白雪望向面前的庭院，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