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百鬼夜行（二十）
長平沉吟片刻，與覺明換了個眼神，道：“將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計一刻也耽誤不得，貧道會說服門下弟子，讓他們儘快離開洛陽，相信以決明大師的威信，亦能讓門下弟子聽從。”
“如此說來，當真別無他法了！”江元的眼神黯淡下去，復又倚在椅背上，好像累極了，微閉雙目，揮手示意二人下去。
覺明先行離開，長平起身，問道：“將軍在憂慮什麼？”
“那二人，定在城中，說不定當下就在我府上，偷聽你我的對話呢！”
江元一言，令陸青鳴和白雪心中一顫，以為行蹤被人察覺，不想江元繼續說，“不過我擔心的不只是他二人，還有李合晏。”
“郡王？”
“正是。”江元微微點頭，“李合晏素來與我政見不合，三番五次於朝堂之上與我爭議，前些日子還公然羞辱我。他畢竟是皇親國戚，在朝中也頗有些勢力，追隨他的人能從皇宮排到郡王府，與之相比，老夫在朝中人微言輕，與之比不得啊。”
“再怎麼得勢，不過是一朝一夕之間，他日將軍兵臨昭純宮，取天子之位而代之，朝堂之恥，當加倍奉還。”
“令我憂心的當然不是李合晏，是藏在他背後的人啊。”
長平忽然明白了：“將軍指的，是救他的人？”
“嗯。長平啊！我本想借魅靈之手囚李合晏於花滿樓，令其不至於攪了我等大計，可那二人突然出現，可見郡王府是亦有能人所在，而我與他交往甚久，卻不曾察覺，想來隱藏之深，實在高明，其幕下能人之多，或許遠勝於我。”
“再則，經此一遭，李合晏長了記性，往後必會事事小心，郡王府上眼線不日將除，便是一根針也插不進他府中，如此一來，我在明，他在暗，便是再縝密周全的計劃也難以付諸實際。”
長平一愣，會心一笑：“將軍，您多慮了。”
“多慮？”江元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子變得精神百倍，起身問道，“道長從何講起？”
長平微笑：“其實郡王得救一事，我也在暗中摸查，方才當著眾賓客的面，不便直言。”
“想必道長已有結論？”
“若貧道弟子不曾看錯，在郡王得救之前，有來客棧的葉紅娘曾帶一個白衣少年前往郡王府登門拜訪。神秘少年先前未曾在城中露過面，來洛陽找葉紅娘，又透過葉紅娘找郡王。到了郡王府之後，郡王夫人親自接待他們，三人在會客房裡相談甚久。從探子偷聽來的隻言片語裡，可以得知少年是有事求於郡王，郡王夫人以救下郡王為條件，達成了這筆交易，適才聯合九尾天狐，一道火燒花滿樓，救走郡王，殺了雙魅，無意之中壞了將軍的計劃。”
“那少年究竟是何來歷？若我沒有記錯，葉紅娘向來不願與城中勢力為伍，為何會為了他親自前往郡王府？而九尾天狐此前也不曾干涉過城中大小事，為何會聽命於他？”
“貧道不知，或許他與葉紅娘、天狐有些交情。”長平說得坦然，臉上沒有一絲愧疚，“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依我拙見，郡王府上並無高人，只是一筆交易讓少年現身罷了！二者既是交易，一旦完成，少年便不會再留於郡王府上。”
江元聽得入神，長平繼續說，“換句話來說，少年遲早會離開洛陽城，九尾天狐向來行蹤不定，說不定在他離開之後，也會跟著銷聲匿跡。他們一走，郡王府上再無人能與將軍作對，往後只要明面上與郡王一干人等維持關係，暗中行事，只等城裡修道之士不存，大計依然能夠順利實施，說不定，還會比想象當中的還要順利。”
聽完他的分析，江元顯然是信服了，一臉的喜悅。
江元還想從他口中聽到更多好訊息，追問道：“可有辦法讓那少年儘快離城？”
長平搖頭：“貧道只知他於三日左右來到洛陽城，卻不知他的身份、來處、住處。”
“道長，何不透過葉紅娘找他？”
長平堅決地搖頭：“將軍，不妥不妥。葉紅娘獨來獨往，若是冒然找她，只會打草驚蛇，畢竟她與郡王夫人結為姐妹，情誼甚厚，絕不會置義妹一家於險境。”
如此這般，江元不再多作要求，只讓長平多注意城裡的風吹草動。
長平朝他行了個禮，臨走之前，再問一句：“將軍，佯裝遣散門徒一事，是否明日行動？”
“不，待那少年離開洛陽之時，再散門徒。”
長平領會了，轉身走向大門。
他出門之時，大門自行開啟，待他跨過門檻，又自己關上。
他一走，在書房裡偷聽許久的白雪也想走，立馬轉過頭來，想喚陸青鳴跟出去。
可是她一轉頭，就看到趴在窗戶上凝神矚目的少年。
不知什麼時候，兩人竟相距如此之近，肩挨著肩，頭挨著頭。
從白雪的角度看過去，少年稜角分明的側臉展現無遺，長而微卷的睫毛下，那雙純黑色的眼睛變成了墨色琥珀，溫柔，清澈。連少年睫毛的顫動、腮邊的容貌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呆呆地望著，笑意在她臉上層層化開，越來越濃。
陸青鳴發現身旁少女的異樣，蹙眉問道：“姑娘莫不是被妖道施了法？怎麼一副痴呆樣。”
“呸呸呸！你才痴呆呢！”白雪白了陸青鳴一眼，恢復了平日裡高冷的模樣，命令道，“現在去郡王府，看人。”
“看什麼人？”
白雪不答，轉身跳窗出去。
陸青鳴也跟著跳出去，翻上房頂，正要離開將軍府，卻聽到廚房方向傳來一陣叫罵聲。
他叫住白雪，二人又沿著屋簷來到廚房對面。
廚房裡不知發生了什麼，七八個甲兵堵在門口，屋裡傳來鍋碗瓢盆被砸碎的聲音，還有幾人的求饒聲夾在其中。
陸青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樂叔或許出事了。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看到樂叔和王明一行人被甲兵拖出廚房。
他們被打得鼻青臉腫，樂叔最是慘不忍睹，拖著左臂，像死狗一樣被甲兵丟到走廊裡。
長平很快從廚房裡出來，一個年輕道士跟在他身後。
陸青鳴聽到年輕道士在問：“老東西，從實招來，細作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