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堅如磐石不倒翁
陣陣擂鼓聲中，吳軍的進攻如期而至。
因為連夜進攻的緣故，吳軍士卒甚至不得不一邊舉著火把，一邊對城頭髮起衝鋒。
環境的惡劣下，吳軍的將士卻是難得的表現出了堅毅的品質。
跳動的火焰之間，一道道矯健的身影不斷閃爍，輾轉之間，幾個人頭便已經從那雲梯之上冒了上來。
甫一交手，付燚就知道，吳軍這次進攻可不過走過場，而是將真正的精銳全都投入了進來。
“精銳好啊！”眼見著吳軍瘋狂的舉動，付燚卻是更加興奮了起來：“老子打的就是精銳。”
這當然不是付燚有著受虐的傾向，只是付燚明白：吳軍越是瘋狂、越是不計代價，就越說明付燚猜測的合理性。
換言之，可能關將軍的大軍真的離江陵城不遠了。
或者說，戰略上付燚已經處於了優勢，而他要做的，就是頂住吳軍這最後的瘋狂。
雖然這也並不容易，但好在，對於此戰的艱鉅，付燚早已經告知了城頭的每一位漢軍將士。
上至付燚、任續等一眾漢軍將領，下至每一個弓兵步卒，早已經做好了鏖戰、死戰的準備。
因此，吳軍的衝鋒雖然猛烈，可城頭漢軍的反擊來得也絲毫不遜色。
透過城垛，一根根長矛照著光亮的地方便是一頓的捅刺。
“噗呲噗呲”的聲音隨即響起，矛頭入肉，又被快速抽出，鮮血隨即噴湧而出，而那點光亮也隨即跌落雲梯。
只是，隨著一點光亮的落地，數點的光亮又再度衝上了雲梯，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又出現在了矛頭之前。只是一根矛頭顯然沒法解決掉數名的吳軍。
就在在此時，隨著“嗡”的一聲中，身旁的弩手隨即加入戰鬥。
哀嚎聲隨即響起，緊接著又是數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不過，城頭的漢軍還來不及高興呢，後續的吳軍便又衝上了雲梯。
這群吳軍是真的瘋了！
不僅每個將領都將自己麾下的精銳派到了最前方，若是你仔細看看，就會發現，呂蒙甚至將督戰隊的位置都前移了不少。
甚至，不少的督戰隊已經進入了漢軍弓箭的射程範圍之內。
連督戰隊都被派得如此靠前，其他的吳軍士卒哪裡還敢不拼命！
戰死在雲梯、城頭，那好歹還有官府給予補償，雖然不多，但也總好過白死在了督戰隊的手中。
可以說，自這夜戰一開始，便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無論吳、漢，都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技巧可言，有的只剩你給我一矛、我還你一箭的拳拳到肉的搏殺。
這也是戰爭最為慘烈的階段。
誰也沒有後撤可言，拼的就是誰能堅持最後的五分鐘而已。
而這樣不計代價的拼殺，一殺就是整整兩日的時間。
城頭之上，早已經被鮮血染成了一片的赤紅；城樓之下，更到處都是殘破的屍體。
儘管不時地便有吳軍衝上了城頭，可要不了半刻鐘的時間，吳軍便又會被漢軍趕下了城頭。
這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的失望了，看著再度被趕下城樓的將士，一抹失望之情也漸漸瀰漫在呂蒙的心頭。
明明自己已經竭盡了全力，可那城樓就如同岸邊的礁石，看似隨時會被江水淹沒，可潮水褪去才發現，它依舊屹立在那裡，根本沒有移動分毫。
到底是漢軍太強，還是這江陵城太過堅固，或者，自己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江陵城外。
又或者，自己應該早點調集更多的兵力，不計代價地從四面對江陵城發起進攻；
是的，在經歷過太多次的失敗之後，呂蒙甚至有些懷疑起自己的決斷來。
顯然，這樣的自我懷疑根本毫無意義。
事實上，呂蒙也根本無需自我懷疑，站在他的角度，他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當然，若是一開始，他就能收起對江陵城的輕視，或許此時的他已經站在了北城的城頭之上了。
畢竟，僅僅是兩日不眠不休的進攻，便已經讓城內的付燚損失慘重了。
是的，僅僅兩日的時間，付燚手上的兵力，已經從三千一百多人馬，銳減到了兩千三百多人。
而更令付燚痛心的是，他下屬的四名干將，賀護戰死當場、尉遲蘇重傷瀕死被雙雙抬下了城樓，就連戰力強悍的王戟，右手也被箭矢所傷，十成的氣力發揮不出三成，還有任續，連續作戰的他渾身上下更是小傷不斷。
甚至就連付燚自己，身上也起碼被刀劍所傷了六七處之多。
可以說，江陵城內，自付燚以下的每一個漢軍都是在強撐著——憑著援軍即將抵達的信念強撐著。
甚至，即便有著這樣的信念，城內也根本堅持不了多久了。
主觀能動性是很重要，但主觀能動性也要遵從於物理規律。
很顯然，如果呂蒙從一開始就對江陵城和付燚所部抱有足夠的尊重，一開始就對江陵北城展開不計代價的日夜輪戰，江陵城恐怕早就守不下去了。
可惜啊，這世間沒有那麼多的“如果”，而呂蒙也從來不是什麼神機妙算的人物。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呂蒙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之際，噠噠的馬蹄聲也是打斷了呂蒙的思緒。
“報！”一個急切的聲音由遠及近而來。
顯然，在這個時間，如此焦急的急報，除了關羽軍的下落，呂蒙也實在想不到還會有什麼其他的可能。
不由得，呂蒙也是在心中暗暗地嘆息著：“真是最怕聽到什麼，他就越來什麼。”
來不及多想，抬頭看去，那報信的斥候已經翻身下馬，快步走到了眼前。
“講。”抱著萬一的希望，呂蒙淡定地說道。
“稟大都督，江陵城北三十里外已經發現關羽軍斥候，恐即日其先鋒大軍便可抵達江陵城。”斥候雙手抱拳也是趕緊將情報如實地彙報道。
三十里，雖然只是斥候的活動，但按照一般的規律，先鋒大軍的距離也不會超過五里。
換言之，若是其行軍再快一些，恐怕要不了大半天，就能出現在江陵城外。
好吧，呂蒙那顆懸著的心終於是死了。
不僅僅是呂蒙，周遭聽到斥候彙報的吳軍將領們也都是一臉的灰敗。
誰都明白，隨著關羽軍的到來，這次的襲擊算是徹底地失敗了，撤離已經是必然的結果。
可是，明明他們離勝利是那麼的近，如今要他們就這麼灰溜溜地離開，叫他們怎麼能夠甘心！
最先回過神來的，還是呂蒙呂大都督。
對斥候輕輕一揮手，略作思考的呂蒙當即就要宣佈撤離的決定。
撤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光憑現在僅剩的不足兩萬人馬，想要硬抗關羽三萬多大軍，那是在找死。
就在此時，卻被一個突兀的聲音悄悄打斷。
“大都督，要不，我們回防南城吧！”剛剛從南城調兵而來的徐盛騎在戰馬上抱拳而道。
一番話出，倒是真的將眾將的思路給開啟了：對呀，咱們還可以回防江陵南城。野戰或許咱不是漢軍的對手，但防守戰還是有機會的。而只要守住了南城，再等魏軍南下，說不定就可以一舉翻盤！
不由得，眾人的眼中也是重新泛起了光亮。
只是，聽著這個建議的呂蒙卻是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而提出這個建議的徐盛顯然是沒有看到呂蒙的微微皺眉，見眾將不說話，徐盛當即也是繼續補充道：“南城城防俱全，我軍武械、糧草也算充足，如今退守南城，以我軍戰力，至少堅持三五個月不成問題。”
看著還要侃侃而談的徐盛，呂蒙也是忍不住地打斷道：“且不說能不能堅守這麼久，就算是能堅守三五月，然後呢！”
“然後？！”徐盛略略有些懵圈，卻還是答道：“那自然是等魏軍南下，再一同絞殺......”
不待徐盛說完，呂蒙便是問道：“魏軍就一定要南下？即便魏軍南下，就一定會在我軍彈盡糧絕之前南下？三五個月，魏軍會南下，難道漢軍就不會增兵？”
這一連三個的問題，也是直接將徐盛給問懵了。
顯然，他並沒有想到那麼多，只是單純的不想失去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江陵城而已。
而呂蒙的三連問，在問懵了徐盛的同時，也是將其他將領都給驚醒了過來。
的確，自家跟曹魏可稱不上是什麼盟友，充其量也不過是個互相利用的關係而已。
如此關係之下，將全部的指望寄託在曹魏的身上，多多少少是有些幼稚甚至是一廂情願了。
很簡單的道理，若是自己是曹魏的將領，見到吳軍還佔據著江陵南城，即便是做好了南下的準備，也一定會放一放，等吳軍消耗掉漢軍足夠的銳氣、兵力以及糧秣再行出兵。
甚至可以說，江陵南城一日不破，曹魏的大軍就一日不可能南下。
很簡單的道理，要是江陵南城還在吳軍的手上，雖說在戰時可能有所助益，但在戰後，曹魏一旦拿下的北城，想要從吳軍的手上拿過南城，恐怕又得費一番功夫。
如此弊大於利的情況下，曹魏的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是不可能會幹的。
而且，捫心自問，自己真的能守住江陵南城數月的時間嗎？
要知道，自己的對手可是關將軍啊，即便不論其戰力之強悍，也要考慮到江陵南城的一磚一瓦都是關將軍給建立起來的。
可以說，沒有人比關羽更懂江陵南城了。因此，真要到了戰時，關羽隨手找到一個薄弱點，進而攻破江陵南城，吳國的眾將甚至一點都不會感到意外。
想及此處，眾將也是紛紛熄了退守南城的心思。
見眾將的心思都已經統一，呂蒙也不再猶豫，當即下令道：“傳令前軍，停止進攻，徐徐退回。後軍即行整理行裝，一個時辰後，全軍開拔，撤往長沙郡。”
“是。”聞令，眾將也是紛紛領命。
“叮叮噹噹”的鳴金聲隨即響起。
還在城頭鏖戰的吳軍將士們聽到這收兵的鳴金聲也是紛紛詫異無比：天正大亮，自己換班而來還沒多久，正是戰力最強的時候，怎麼忽然間就撤兵了？
只是，心中雖然詫異，面對這退兵的命令，吳軍的將士們還是不敢不從的。
哪怕已經登上了城頭，正在建立陣地，在得到命令之後，也只能放棄陣地，徐徐從來時路退下城頭，至於雲梯之上的吳軍將士，也是高舉著盾牌，快速地退下雲梯。
等城頭和雲梯上的同袍們終於撤下，一座座雲梯，連帶著箭塔，這才開始緩緩撤離。
而聽到吳軍的鳴金之聲，看著吳軍開始後撤的身影，漢軍的將士們可就興奮了。
如今天色才剛剛大亮，吳軍也才換上了一批生力軍不過半個時辰，正是戰力最為強悍，也是漢軍最為難熬的時間，也是最有可能攻破城池的時間。
在這樣的時間節點鳴金撤退，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只有一個可能：自家的援軍就要到了。
當即，付燚也是高呼：“援軍即至，諸君隨我殺敵！”
聽著付燚的高呼，本就興奮的漢軍當即如同打了興奮劑一般，嗷嗷叫著就衝向了正在撤退中的吳軍，誓要將敢於來犯的吳軍一次沉痛的教訓。
應該說，付燚這樣的高呼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畢竟，他要做的只是守住江陵城。
這樣一喊之下，將士們是興奮了，可效果也就多殺幾十一百的吳軍而已，於大局並無掛礙。
而這一興奮之下的衝擊，透支的卻是將士們未來的體力。
尤其，若是援軍並沒有如期而至，漢軍勢必陷入本可以避免的惶恐與不安之中。
只是，人終非聖賢，在長期地被壓制之後，在看到勝利曙光的那一刻，難免情不自禁。
一直承受著巨大壓力的付燚，一直如同機械班冷靜的付燚，也需要一個情感的宣洩口。
好巧不巧，吳軍的撤退正好給了付燚這樣的機會。
當然，即便是宣洩，付燚的心中也是有著七八成的把握，才剛如此高呼的。
畢竟，作為戰術大師的呂蒙，顯然不會犯如此的失誤。
好在的是，一切也正如付燚所預料的那般：關將軍的兵真的已經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