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諾丁初級魂師學院那氣派的鎏金大門，在初夏的陽光下顯得有些刺眼。門楣上懸掛的匾額依舊，但進出的人流臉上，卻少了幾分往日的朝氣，多了幾分或是倨傲、或是麻木的神情。一年前那場席捲大陸的變革，似乎也給這座邊境小城的學院，蒙上了一層難以言說的陰影。
方緣跟在楊無雙身後，踏上了學院門前寬闊的石階。他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明顯不太合身的粗布衣服，這是楊無雙用舊衣服給他改的，腳下是一雙結實的草鞋。與那些穿著綾羅綢緞、前呼後擁的貴族學員相比，他顯得格格不入，如同誤入華美宴會的乞丐。
然而，他那張尚顯稚嫩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怯懦或自卑。漆黑的眸子平靜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將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盡收眼底，內心卻波瀾不驚。六年的顛沛流離，聖魂村的溫馨，蕭家的屈辱，獵魂森林的生死搏殺，早已將他的心性磨礪得遠超同齡人。
走在前面的楊無雙，依舊是那副佝僂著背、穿著打補丁灰布衣的落魄模樣。他空著雙手，那杆用灰布嚴密包裹的破魂槍並未隨身，但那雙眼睛，即便刻意低垂著，偶爾開闔間洩露出的精光，依舊讓一些感知敏銳的學院護衛不由得心生警惕。
“站住！幹什麼的？”一名守門的青年護衛伸手攔住了他們，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驅趕意味，“學院重地，閒雜人等不得入內！要飯去別處！”他的目光在楊無雙破舊的衣著和方緣身上掃過，充滿了嫌棄。
楊無雙停下腳步，緩緩抬起頭，那沙啞的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送孩子來入學。”
“入學？”那護衛嗤笑一聲，指著旁邊一個由魂導器驅動的、測試魂力和年齡的光柱，“看到沒？符合標準，十級以上魂力，年齡不超過十二歲，才有資格報名！你們……”他上下打量著方緣，“有推薦信嗎？是哪個貴族老爺或者宗門介紹來的？”
潛臺詞很明顯，平民子弟，尤其是像他們這樣看起來一貧如洗的，連報名的資格都渺茫。
方緣抿了抿嘴，沒有說話。楊無雙則是不慌不忙地從懷裡摸索著，掏出了一個看起來同樣陳舊、甚至邊角有些磨損的信封。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紙，上面沒有任何華麗的紋飾，只有一個用墨筆寫就的、鐵畫銀鉤的“楊”字。
“推薦信，有。”楊無雙將信封遞了過去，語氣平淡。
那護衛狐疑地接過，入手感覺信封頗沉。他隨手撕開，抽出了裡面的信箋。信紙也是普通的紙張，但上面的字跡，卻讓那護衛隨意掃視的目光瞬間凝固！
那字跡蒼勁有力，每一筆都彷彿蘊含著某種銳利的意志，直透紙背。內容很簡單，只是說明推薦一名叫方緣的孩子入學，希望學院予以接納。落款處，沒有署名，只有一個同樣用筆墨勾勒出的、小小的長槍圖案，槍尖一點，彷彿要刺破紙張！
護衛的臉色瞬間變了。他或許不認識這圖案代表的具體是誰，但那字跡中蘊含的、無形無質卻讓他靈魂都感到刺痛的“意”，以及這獨特的、槍形的落款，無不指向一個他絕對招惹不起的存在！那是遠超諾丁城範疇的、真正的大人物！
他的額頭瞬間冒出了細密的冷汗，先前的不屑和倨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恐懼和恭敬的複雜神色。他雙手微微顫抖地將信紙小心翼翼地摺好，塞回信封，然後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還給楊無雙，聲音都帶著一絲諂媚的顫抖：
“原……原來是……大人您推薦來的！失敬，失敬！您請，您請進！我這就帶您去見院長！”
這一幕，落在周圍一些駐足觀望的學員和行人眼中，頓時引起了一陣低低的譁然和議論。他們不明白，一封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信，為何能讓一向眼高於頂的學院護衛態度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楊無雙面無表情地接過信封，重新塞回懷裡，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了一眼方緣，沙啞道：“走吧。”
方緣點了點頭，默默跟上。他心中同樣好奇那封信的來歷，是老師曾經的關係？還是與破之一族有關？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問的時候。
在那護衛點頭哈腰的引導下，兩人穿過氣勢恢宏卻莫名顯得有些空曠的廣場，來到了學院主樓，一間安靜的書房外。
護衛通報後，書房門開啟，一位穿著銀色魂師袍、面容清癯、眼神溫和中帶著一絲疲憊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他便是諾丁學院的院長，邵鑫，一位七十二級的魂聖。
“邵院長，這二位……”護衛連忙上前，低聲在邵鑫耳邊快速說了幾句，並將那封信遞了過去。
邵鑫接過信，目光落在那個槍形落款上時，瞳孔也是微微一縮。他仔細地閱讀了一遍信的內容，然後又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楊無雙身後、神色平靜的方緣，最後，目光落在楊無雙那佝僂的背影和空無一物的雙手上。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邵鑫揮退了護衛，然後對楊無雙和方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二位，請進來說話。”
書房內，茶香嫋嫋。邵鑫沒有坐在主位，而是與楊無雙相對而坐。他再次拿起那封信，語氣帶著一絲慎重，問道：“這位先生，這封信……”
“故人所託。”楊無雙打斷了他，聲音依舊沙啞平淡，不願多談，“這孩子，方緣，先天滿魂力，武魂……藍銀草。”他報出了方緣與他商量好的、用於掩人耳目的武魂。蓮藕武魂太過奇特，火藥武魂更是驚世駭俗，在實力不足前，必須隱藏。
“先天滿魂力？藍銀草？”邵鑫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收斂了。有這封推薦信在，就算方緣的武魂真是廢武魂，學院也必須收下。他沉吟片刻，看向方緣的目光柔和了些許：“既然是……那位大人推薦，學院自然歡迎。只是，按規矩，工讀生的名額需要靠勞動換取學習和食宿，會比較辛苦……”
“無妨。”方緣終於開口，聲音清亮而沉穩，“我能吃苦。”
邵鑫點了點頭，不再多言。他取出一份表格讓方緣填寫，又拿出一枚代表著工讀生身份的、材質普通的鐵質徽章遞給他。
“你的宿舍在七舍。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楊無雙看著方緣將徽章別在胸前，沙啞地說道，語氣中聽不出太多情緒。
“是，老師。”方緣恭敬地應道。他知道，楊無雙能為他爭取到這個入學的機會，已是破例。接下來的路，確實要靠他自己走了。
沒有更多的囑託，楊無雙站起身，對著邵鑫微微頷首，便轉身離開了書房，佝僂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邵鑫看著楊無雙離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那封讓他心緒難平的信，最後將目光落在眼前這個穿著寒酸、卻眼神沉靜得不像孩子的方緣身上，心中暗歎一口氣。
“走吧，方緣同學，我帶你去七舍。”邵鑫站起身，語氣溫和。
方緣最後望了一眼老師消失的方向，然後轉過身，跟著邵鑫院長，走向了他未來六年將要生活、學習，並在此積蓄力量的第一個舞臺——諾丁初級魂師學院，那傳說中的，工讀生聚集地，七舍。
他的學院生涯，就在這看似平淡，卻暗流湧動的氛圍中，正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