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推著走
許陳猛然睜開雙眼,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氣息緩緩鑽入鼻腔,帶著一絲安神的效果,卻無法平息他內心的警覺。
他下意識低頭,發現自己身著一件質地精良的白色道袍。
袍子寬大卻不顯臃腫,反而襯得他身形挺拔。
衣襟和袖口處繡著繁複的金色符文,每一道線條都精雕細琢,在昏暗的光線下依然熠熠生輝。
腰間繫著一條古樸的腰帶,上面鑲嵌著陰陽八卦的圖案,腳上則是一雙做工考究的黑色布鞋,走路時悄無聲息。
驅鬼師?
許陳心中默唸這個身份,嘴角不禁嘲諷的上揚。
這算是某種糟糕的幽默感嗎?一個剛剛被“鬼”威脅的人,轉眼成了驅鬼人。
包括這個副本名字也叫鬼……
他緩緩抬眼,目光如水般流過四周環境。
他正坐在一張看似普通卻坐感極佳的木椅上,身側是一個高聳的審訊臺。
臺後坐著一位身著華貴官服、頭戴光亮烏紗帽的中年男子,眉頭緊鎖地翻閱著手中泛黃的案卷。
許陳面前的小几上,擺放著一杯還冒著嫋嫋熱氣的茶水。
茶水清澈見底,幾片嫩綠的茶葉慵懶地舒展著身體,偶爾隨著水波輕輕起伏,散發出淡雅的香氣。
與他記憶中現代警局的死寂不同,這裡人聲鼎沸,充斥著各種嘈雜的聲音。
吵鬧中卻又透著一種古樸的秩序感。
“大人!您可要為草民做主啊!”
一箇中年男子跪在堂下,雙膝磨破也渾然不覺,他聲淚俱下,拳頭捶地,幾乎要將地面砸出一個坑來:
“我家小女死得冤枉啊!”
男子身著褪色的粗布麻衣,背微微佝僂,雙手因常年勞作而粗糙不堪,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
他的眼中滿是無法掩飾的悲痛與絕望,像是整個世界都在他面前崩塌。
“我女兒才十六歲啊,正是花一樣的年紀,”男子哽咽著。
“就被那蛇精害得……屍骨無存,連魂魄都沒了啊!”
周圍圍觀的百姓如同看一場活戲,有的面露同情,輕聲嘆息;有的則竊竊私語,神色驚恐,彷彿擔心同樣的厄運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許陳緩了一下讓頭腦清醒,隨即就輕輕端起茶杯,茶香入鼻,熱茶抿入口中,溫潤如玉,順著喉嚨滑下,暖意滲入四肢百骸,才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幾分。
還好……不是剛來就在生死危機裡……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心思卻如水般流動。
這個世界的任務,絕不可能僅僅是“活著”這麼簡單。
許陳指尖輕敲桌面。
比起前兩個世界,這個任務描述過於籠統,難度卻更高。
這隻說明一件事——在這個世界,生存本身就是一場噩夢。
一個有異族存在的世界,的確會難生存吧。
他望向窗外陰沉的天空,雲層厚重如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但人終有一死,就算自己在這個世界苟活十幾年,也難逃凡人之軀的逝去。
那就證明一定有什麼是可以破局的。
比如,找到想讓他死的那個人。
許陳將視線重新聚焦在那位依然跪地痛哭的中年男子身上,眼神漸漸沉下來
“蛇精害人,死無全屍,魂飛魄散…”
他輕聲咀嚼著這幾個關鍵詞,心中的警鈴卻愈發響亮。
……
“許陳,你願不願意接下這個案子?”
縣令大人突然將目光轉向許陳,語氣中帶著幾分詢問,又好像載滿了“幫幫忙我謝謝你”的情誼。
許陳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
“……我願不願意接下這個案子?”
他腦子還有點懵,另一個聲音就又給他來了一錘子。
“許陳!我說你小子,也別天天醉死在酒館裡了吧!”
一個粗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震得許陳耳膜嗡嗡的。
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高八尺,膀大腰圓的壯漢正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臉上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乾點正事兒!不是說月底請兄弟我喝酒?你這再不上班天天摸魚,銀子從哪兒來啊?”
壯漢走到許陳身邊,毫不客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之大,差點把許陳拍到地上去。
這人……認識我?
許陳心中疑惑,面上卻不動聲色,順著壯漢的話往下說:“……是,是,最近手頭是有點緊。”
他一邊說著,一邊暗自觀察著周圍人的反應。
縣令大人捋著鬍鬚,微微點頭,表面沉寂,但眼睛亮的跟懷春的少女一樣。
周圍的衙役和圍觀百姓也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來,我這個‘許陳’是有點實力,但不幹什麼正事啊,還是個酒鬼……
許陳心中苦笑,卻也只能硬著頭皮應下來。
“既然如此,這案子就交給你了。”
縣令大人一錘定音,將案卷推到許陳面前,滄桑的眼睛卻靈動的眨了兩下,莫名帶些喜感。
“謝大人信任。”
許陳拱手行禮,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他連這案子具體是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接了下來。
這劇情推著自己走啊?
“老先生,您先起來。”
許陳定了定神,走到依然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面前,伸手將他扶起。
“多謝……多謝仙師!”
中年男子感激涕零,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仙師?”
許陳捕捉到這個稱呼,心中一動。
【看來,我這個身份,不僅僅是在衙門裡混飯吃的,似乎……還有點‘特殊’?】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中年男子,只見他滿臉悲慼,眼中佈滿血絲,顯然是傷心過度。
“老先生,您先別急,把事情的經過詳細說說。”
許陳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和一些,試圖安撫中年男子的情緒。
“是,是……”
中年男子抽泣著,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來。
“我家住在城西的柳樹衚衕,家裡就我和女兒小翠相依為命……”
“小翠她……她今年才十六歲啊,長得水靈靈的,又乖巧懂事……”
“昨晚,我從地裡回來,就發現……就發現家裡不對勁……”
中年男子說到這裡,渾身顫抖得更加厲害,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進屋一看,就看到……就看到……”
他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可怕的場景,聲音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就看到什麼?”
許陳追問,儘量讓自己顯得更溫和,更專業。
“就看到……一地的血……”
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悲痛說道。
“還有……還有一些……鱗片……”
他指著自己的胳膊,聲音顫抖,“青色的,這麼大……”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約有拇指大小。
“除了這些,還有什麼?”
“沒了……什麼都沒了……”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眼中一片絕望。
“我女兒……我女兒她……不見了……”
“我找遍了整個屋子,整個衚衕,都沒有找到她……”
“官差來驗了屍,說……說這是蛇精作祟……”
“蛇精吸乾了人的精血,連魂魄都不放過……”
“我可憐的女兒啊……”
中年男子說到最後,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