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呆
許陳提著調料趕回來時,遠遠就望見一縷淡淡的煙霧,正從那殘垣斷壁後飄渺升起。
他心頭一跳,立刻加快腳步繞過傾頹的圍牆,果然眼前的景象,已經是一片狼藉。
不遠處季常秋正手忙腳亂地對著一小堆火苗慌張地扇著風,神色近乎崩潰。
見到他出現,立刻投來求助的目光,純黑的眸裡用了第一次如此鮮明的恐懼情緒:“許陳,火、我不知道怎麼滅!”
那火苗其實很小,只是一簇微弱的火星,被風一吹,更是左搖右擺,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可季常秋卻像面對著什麼恐怖的怪獸,面色慘白的不像話,手中好像還緊緊攥著什麼,唇不自覺的咬著,渾身寫著凌亂。
許陳不禁失笑,走上前,撿起一塊土坷垃,輕輕一蓋,那火苗便瞬間消失,只剩下一縷青煙嫋嫋升起。
“用土蓋住就行了。”他無奈地看著她,語氣裡卻沒有責怪。。
季常秋愣愣地望著那堆熄滅的火苗,又看看許陳手中的土塊,渾身依舊僵硬著,但點了點頭。
許陳在她身邊蹲下,拿起固體酒精和打火機,耐心地重新演示了一遍。
“你看,先把酒精掰下一小塊,放在地上,然後用打火機點燃。”
他一邊輕聲說著,一邊放慢動作示範,“火苗很小,不用怕的。”
季常秋抿著嘴唇,小心翼翼地湊近了些,眼睛卻始終不敢直視那跳躍的火光。
許陳耐心引導著她,教她如何控制火勢,如何安全地使用酒精。
季常秋很認真地聽著,也嘗試著自己動手,但每次火苗稍微竄高一點,她都會本能地向後躲閃,手指僵硬,怎麼也無法精準控制。
幾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
她有些沮喪地垂下頭,聲音低低的:“我學不會。”
“這座城對我有詛咒。”她緩緩抬起頭,眼神黯淡,卻很認真。
許陳怔了一下,一時不明所以,只當她又回憶起了什麼痛苦的往事,心疼地揉了揉她的發頂:
“沒關係,學不會就不學了,你又不會永遠待在這裡,在外面,你生火的技能就足夠你用了。”
季常秋沒回話,悶悶的走到角落裡,卻很細心的從自己的揹包裡取出一個罐頭,又從許陳的揹包裡拿出一個。
兩個罐頭,一個包裝嶄新,生產日期清晰地印著近期的日期,另一個卻顯得陳舊,罐頭邊緣帶著淡淡的鏽蝕,顯然已經過期。
她將兩個罐頭都開啟,放到了許陳點起的篝火上。
許陳並沒有注意到,他正在認真處理鮮魚。
季常秋一寸不差的將兩個罐頭都擺好,然後就默默地蹲在一旁,安靜地幫忙遞著東西,清洗野菜。
火光映照著兩人的臉龐,明明滅滅,很快空氣中就飄散起烤魚誘人的香味,和罐頭被加熱後特有的氣息。
季常秋小心地咬了一口烤好的魚肉,眼睛瞬間亮了一下,非常認真地點點頭:“好吃。”
然後就認真把頭低下,認真開始小口小口的咬,她面前擺著一個有些生鏽的罐頭,已經空了。
許陳看著她孩子氣的認真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呆子。”
季常秋咀嚼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抬起頭,眼神裡帶著一絲疑惑:“呆,是好的意思嗎?”
許陳被她問得一愣,隨即笑的更清晰,也吃了口罐頭,嗔怪:“你怎麼什麼都要問?”
“詞彙量不均衡,這可不是好事啊。”
他搖搖頭,又耐心解釋道,“要看情況,如果是對你好的人說你呆,那就是好詞,如果是別人,或者只有你一個人的時候,那就是不太好的詞。”
季常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追問道:“你對我好嗎?”
許陳一時語塞,目光撞進她清澈如水的眼睛裡,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片刻的沉默後,他又故作輕鬆地說:“當然,我對你不好對誰好?”
“現在還學會反問了?”
季常秋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低下頭,繼續吃著魚,嘴角悄悄地向上彎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烤魚外皮被烤得焦香酥脆,內裡的魚肉卻依舊鮮嫩多汁,帶著淡淡的香料氣息,混著野菜的清香,味道跟先前沒有差別,一樣的美味。
跳躍的火光映照著兩人專注的側臉,在寂靜的廢墟中,營造出一種奇異的溫馨與寧靜。
目光落在季常秋手中緊緊攥著的那個醜陋布偶上,許陳帶著一絲笑意調侃道:“你不是嫌棄它醜嗎?”
季常秋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更加用力地將布偶握緊,嘴角彎起淺弧度,輕聲說道:“喜歡。”
許陳望著她恬靜的側臉,心中忽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卻又真實地觸動著心底。
他有些渙散暗淡的目光總是在觸及季常秋時重新恢復聚焦,眉眼的輪廓都柔和了些,於是在發現這一點後,許陳做出了決策。
……
旅館依舊頹敗,空氣中經年累月地積澱著潮溼與黴爛的氣息。
許陳推開了虛掩著的一樓大廳門,老舊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驚擾了角落裡盤踞的幾隻不知名生物,悉悉索索的聲響後,便四散逃竄開來。
回到房間,關上房門,隔絕了走廊透過的光亮和隱約的人聲,房間內瞬間又被黑暗和安靜吞噬。
許陳疲憊地脫下滿是塵土的外套,身體無力地倒在佈滿灰塵的沙發,身體深深陷進陳舊但意外柔軟的被褥裡,長嘆一聲。
他閉上眼睛,在心中輕喚了聲:
“系統。”
熟悉的萌妹音卻和白天時一樣嚴謹,此時已經立刻開始解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宿主,那張邀請函,真的至關重要。】
【它關係到你們能否安全離開這裡。】
許陳緩緩睜開眼睛,在黑暗中強撐著,卻不免全是疲憊:“為什麼?”
【邀請函是通行證。持有邀請函的人,才能進入地下通道,那是離開這座城市唯一的,也是最後的途徑。】
萌妹音義正言辭:
【還有,你不用有心理負擔的,這張邀請函是那個壯漢的,賭場那個,他現在已經死了。】
壯漢死了?
許陳的心中猛地一驚,瞬間清醒過來,思緒也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白天在三樓的短暫經歷。
他當時摸上三樓時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但還是觀察到了很多——
走廊上的大部分房間都緊閉著,唯有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門,大敞四開。
強烈的好奇心不斷驅使下,他走向了那間敞開的房間。
那房間的佈置出乎意料的簡單,一張桌子,一個沙發,還有一張充滿“人”味的凌亂大床。
桌面上隨意地攤放著一份檔案,粗糙的白紙上印著黑色字跡,標題卻醒目刺眼——
《關於委員例行拍賣會及後續撤離工作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