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葬禮風
林妄走到訓練營東側的集結廣場。
他沒穿外套，只一身深灰色作戰服，袖口捲到手腕，露出腕骨清晰的線條。
腳步不快，卻極穩，每一步都像踩在了鼓點上，沉著、冷硬，帶著股讓人不敢喘大的壓迫感。
廣場不大，卻能容納整個A班的人站成三排。
此刻的空氣，像是被什麼凍住了，沒有喧鬧，也沒有交頭接耳——
他們就那樣站著，每個人都還保持著昨夜訓練散場時的隊形，像是生怕動一下，就會被那層壓著的情緒徹底掀翻。
林妄沒說話。
他只是慢慢走了過去，穿過他們之間那道安靜得詭異的空隙。
佇列沒有人移動，但目光卻一個接一個抬起，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他身上。
顧衍眼神很重，下頜線一緊，像是整個人都處在隨時要爆發的邊緣；
程澄則低著頭，手指在袖口擰來擰去，指節幾乎發白；
寧靖川站得筆直，但他眼底的怒火壓得太深，反而像是某種隨時會炸裂的沉默。
而最前排的萬籟，一眼就能看出徹夜未眠。
她的眼圈發紅，唇線卻咬得死緊，看見林妄的時候，眼神一抖，卻沒退。
林妄看了他們一圈，沒有一句解釋。
也沒有喊口號、講大義，更沒有講你們要相信我之類的廢話。
他只是站定，雙手插在口袋裡，目光在他們之間慢慢掃過——像是在點名，又像是在確認。
所有人都明白，這一眼背後，不止是昨夜的襲擊，也不止是傷者的存在，更不僅僅是一個比賽。
而是一場正在悄然脫軌的局。
有那麼幾秒鐘，沒人開口，但氣氛卻像是火線邊緣，任何一句話都能引爆全部的情緒。
林妄眯了眯眼，然後慢慢抬起頭。
“我不會重複發生了什麼。”他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了廣場，“你們也都知道。”
“這一刀，不是衝著我們某一個人來的。”他頓了頓，眼神掠過顧衍，又掃向萬籟，“而是奔著我們整個班。”
他說這話的時候，嗓音沒什麼情緒，卻比咆哮更有力。
“他們不怕你強，也不怕你狠。他們怕你穩、怕你團、怕你扛得住壓，怕你能拼到最後一秒還不垮。”
林妄一步一步往前，走到了最前排，站定，看著他們。
“所以他們選了最合適的時間，掐了最準的點，出手乾淨利落，避開了系統，規避了所有反偵測。”
“這不是警告，也不是試探。”他目光一點點沉下去，“這，是清場。”
“清掉你們的領隊，削掉你們的信心，然後趁機替補。”
“可我告訴你們——”他忽然低頭一笑，唇角勾著鋒，“誰想接我們的位子，得先準備好接收我們的打擊。”
這句話一落，隊伍裡有人倒抽一口氣。
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股久壓的情緒，終於像是被他這句話點燃了。
顧衍猛地抬頭，聲音低啞：“誰幹的？”
他不是在問，而是在等一個可以動手的方向。
林妄沒回答，卻也沒否認。
他只是朝顧衍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所有人，像是要把他們眼底那些浮動的怒火，一點點收攏成刀尖。
“我現在不需要你們衝出去拼命。”他說，“我只要你們比之前更清醒。”
“要你們帶著這口氣，踏進比賽場地，用他們最怕的方式，把這口氣吐出去。”
“不是靠暴衝、不是靠發瘋，是靠每一個環節，每一場局，都打到他們沒話說。”
“我們不玩陰的，但也不吃虧。”
他話音落下的時候，整個隊伍沒有掌聲，也沒有呼喊。
只有一片密密麻麻的眼神，在光底下亮了起來。
那一刻，林妄什麼都沒說，卻又像把該說的都說完了。
他只是抬起手，輕輕一揮。
“出發。”
三排隊伍，沒有人多問一句，腳步齊整地往比試場地方向走去。
沒有口令，但每個人都自動調整了狀態。
彷彿剛才站在那裡的，是一個可以將他們所有情緒凝成戰意的樞紐。
而林妄，就是那個樞紐的核心。
當他帶著整個A班邁入比試場地時，那股原本只有一線之遙的靜壓，終於炸開了裂縫。
比試場地設在營地南端的互動演練區，是全程對抗類科目的集中模組。
場地中央是三層環形分割槽，由防禦系統貫穿，上方還懸著一塊高強度玻璃穹頂，用來實時投影各小組戰況，周圍則是分班圍坐的觀戰區域。
此刻，大部分班級已經入場完畢，各自坐在指定區域，聊著、笑著、等待著指令下達。
直到A班那批人邁進來的時候——場地空氣，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敲了下。
所有聲音不是斷裂，而是被拉成一條迅速下沉的線，逐漸歸於寂靜。
哪怕是最聒噪的F班，此刻也不約而同地停下了交談。
林妄走在最前，沒看四周，只是一步步往A班觀戰區方向走，身後是顧衍、程澄、萬籟，還有寧靖川，他們腳步一致，眼神一致，神情——更一致。
那不是比賽開始前該有的放鬆，更不像是年輕隊員特有的興奮，而是某種近乎沉默的肅殺。
像一支剛經歷過埋伏後整頓歸位的部隊，不帶傷痕，卻每一步都踏得極穩。
這和過去A班的出場氣質，截然不同。
別人也許察覺不到細節，但——總有人不傻。
B班所在觀戰區裡，一個戴著半框眼鏡的男生收起了手裡的資料板，眼角餘光看向林妄的方向，像是想說什麼，卻又忍住了。
C班那邊也有幾位在隊伍裡轉過頭，悄悄朝身邊低語。
但這場寂靜中，最先打破平衡的，是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的聲音。
“呦，這麼整齊，A班今天要走葬禮風？”
何志涵的聲音，從右側傳來，不輕不重，卻剛好壓在整個場地恢復活躍之前。
他穿著E班的作戰制服，站在觀戰區邊緣，似乎剛從準備區走出，手裡還握著一個隨身操控器。
背後的徽章微微反光，一臉漫不經心地笑著。
但那笑容底下藏的東西，哪怕是初入訓練營的新生都能看出來。
挑釁，毫不掩飾的那種。
A班的隊伍在他聲音落下那一瞬間齊刷刷頓住，有幾個動作快的，已經回頭看了過去。
顧衍往前踏了一步，腳步聲壓在地面上，像是骨節爆出的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