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為什麼告訴我？
林妄眯起眼，看著他。
那一刻，風掀起曾遊旭的衣襬，有一瞬間，他整個人像是從光線的縫隙裡分離出來的一段投影。
真實，卻不在場。
“你故意輸。”林妄道。
“嗯。”
“為什麼？”
“因為我接下來的事，不需要合法參賽者身份。”曾遊旭笑著，“只需要一個失格者身份的便利。”
“你是在準備進入下一階段了。”
“我早就在裡面了。”曾遊旭聲音低得像風，“我只是……換個角度，和你打同一場仗。”
林妄沒立刻接話，他在看他。
那種看法，不像是判斷可信度，更像是在用某種特殊頻率，確認眼前這個人，是不是還“在”。
他們對視了三秒，林妄終於開口。
“合作。”他說。
曾遊旭眼睛微亮了一瞬，卻沒有意外的神情。
他只是點了點頭，語氣溫和得近乎客氣：“歡迎回來。”
林妄沒有笑，只是低聲道：“我不信你。”
“你不需要信。”曾遊旭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你只需要決定，你想不想——活下來。”
這句話不是威脅。
是提示。
他們已經不是在戰鬥。
而是在一場比拼“誰能保有完整主觀意識”的遊戲中，站在同一邊了。
他的眼神落在曾遊旭身上，像是用視線構建了一道認知網，將對方包圍，又悄然放開。
他不是懷疑。
而是在確認——
對方是不是準備將他也一併“壓縮”進某個隱藏的方案裡。
曾遊旭沒有躲閃，他站在那裡，像是某種疲倦的觀測者，不抱希望，卻依舊等答案。
這是一種罕見的平等。
“繼續說。”林妄終於開口，語調低而平直。
曾遊旭眼神輕輕一動：“你還記得神明核心回收任務嗎？”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不切肉，卻狠狠劃過林妄腦海中的某個時間座標。
當然記得。
那場任務是一次聯邦史上首次對“源序列裂解物”進行實地控制的嘗試。表面上是回收，實則是以封閉方式進行風險管控——他們以為自己封印的，是一塊具備“深度精神汙染能力”的覺醒碎片。
只有林妄知道，那不是汙染物。
那是神明的遺體碎核。
它不是腐朽的，而是未完成的。它不屬於現實，但也未被現實排斥。它沒有形式，卻能喚起“意識架構之外”的感知能力。
那場回收任務後，林妄的序列覺醒模型被聯邦定義為“異常穩定態”。
無人解釋得清他的能力為何突變，又為何穩定得可怕。
於是，他們給它下了另一個名字：
偽汙染適應體。
——偽。
林妄記得這兩個字落在評估報告的頁面上時，自己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默默收下那份報告，像是在收下另一個必須隨身攜帶的罪名。
他不知道的是，那份報告的副本，被某些部門秘密交到了研究部手裡。
於是，一批從未出現在資料館、甚至連序列編號都未被註冊的新產物，誕生了。
“你是說……”林妄聲音輕微發緊，“他們複製了那次任務的模式？”
“不是複製。”曾遊旭糾正道，“是復刻。”
“你當時序列覺醒後的殘餘資料被當作汙染樣本保留了下來。他們從那裡面提取了一段構造不完整的感知偏移結構，試圖透過序列再灌輸技術，把它融合進普通覺醒體中。”
“而第一批試劑，已經做出來了。”
他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巧的資料包——封裝得極緊，外殼是聯邦內部分發的“不可複製型交接膜”。那種材質，只有高許可權實驗產品才會使用。
林妄接過，低頭一眼掃過去。
檔案標註著一個名稱：序列特殊化試劑—α。
他指尖一緊，皮膚下的微電神經瞬間牽動，連心跳都比平常多了半拍。
他很快翻到第二頁。
林妄盯著那行副作用，眼神緩慢沉下去。
“這玩意兒是毒藥。”他說。
“是。”曾遊旭點頭，“但他們不當它是毒。他們以為這是你當時覺醒成功的方式。”
“他們把你的結果，當成某種可以工業複製的進化路徑。”
林妄沉默了一會兒，指腹在資料紙角輕輕摩挲。
他能感覺到，這一切的荒唐和危險。
可比起這份“成果”本身，更令他感到寒意的，是聯邦對“意識”的態度——他們不試圖理解，只試圖定義。
他們不在乎你變成什麼，只在乎你能不能被用。
“何志涵手上已經拿到了α試劑。”曾遊旭忽然說。
林妄猛地抬頭。
“他在準備一場極限測試。”曾遊旭道，“物件就是——遲準。”
“如果遲準成功突變，他會變成新一代戰術結構的模板。”
“而你，林妄……”他頓了頓，“會成為反例。”
“你將被寫進失敗樣本資料庫，標註為，汙染導致偽覺醒，具備不穩定主觀判斷力，排除適配序列體系。”
“他們會拿你的清醒，當成一種程式故障。”
林妄沒說話。
他只是站在那裡，眼神極靜。彷彿風都吹不動他的邊界。
而這份靜，背後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怒。
一種極其深沉、幾乎無法釋放的憤怒。
那不是因為他被監控、被試探、被記錄。
而是因為，他們居然想用他的覺醒，去換來一個“可控”的模仿者。
想用他“本該失敗”的那個版本，去製造一個他們能理解的戰術兵種。
他是活著的，可他們只想把他當成“變數殘片”。
“他們瘋了。”林妄低聲說，嗓音像是一塊剛剛被燒灼過的金屬，發著細碎的啞響。
“不是瘋。”曾遊旭說，“是習慣。”
“他們已經習慣讓控制高於理解。”
“習慣了把不可控的成功，變成可以複製的失敗。”
林妄低頭，看著手裡的資料包，忽然問：“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曾遊旭笑了一下：“因為你是唯一一個成功覺醒了，卻依舊沒瘋的人。”
“你擁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卻沒變成他們想要的樣子。”
“你不該被寫成失敗案例。”
“所以我來給你一把刀。”
“你是要拿它切斷鏈條，還是……切開自己，就看你了。”
林妄沒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