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判斷權
話說到這兒，幾乎全場已經達成一種下意識的默契。
他們沒有吼，沒有動手，甚至沒有像普通學生一樣喊“滾”或者“有本事你別走”。
他們只是安靜地站了起來。
圍成一個並不標準、卻壓迫感極強的半環。
每個人的眼神都在盯著曾遊旭的分身，像一套臨時架設起來的自動火力捕捉網，隨時準備將中心點標成紅色，然後執行“清除”。
林妄沒開口。
他只是抬了一下手。
“夠了。”他說。
眾人微微一頓。
“他說完了。”
“可以走了。”
林妄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落在曾遊旭的額角三釐米左上——那是序列類能力通常會出現波動誤差的點。
他輕聲補了一句：“不走的話，我會把你當入侵者。”
話音剛落，空氣忽然變得比方才還沉一分。
但曾遊旭沒有多作停留。
他的分身點了點頭，將資料包輕輕放下後，轉身踏出門外。
像個從來不屬於這個空間的投影，離開時也不帶一絲殘留。
走廊盡頭，感應燈熄滅。
下一秒，他的身影如同波紋落水，淡化、模糊，最終消散。
室內，沒人說話。
直到林妄將資料包拾起，一把扔進了會議艙後側的回收爐。
“好了。”他說。
“散會。”
會議室散得很快。
沒人像往常一樣留下閒聊，彷彿剛才那道陌生的影子，在所有人之間橫出了一道警戒線。
甚至連段合都沒有再多說半句，只將終端拔下、手套塞進戰術袋、轉身走了出去。
燈光逐次熄滅，整合艙內只剩林妄一人。
他站在主控臺前，背對光源，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被銷燬的資料投影——那藍色火焰一跳而滅。
安靜。
死一樣的安靜。
但他沒轉身。
他知道，有人沒走。
直到身後傳來一道極輕的呼吸聲。
“你早就知道了吧？”
聲音不大，卻有種輕微的起伏感，像是在等待回應，又像在試探。
林妄緩緩轉身。
走廊盡頭，一個人影正靠著牆角的陰影處站著，風衣還未褪下，面上浮著一點淡淡的潮溼感，像是剛從某個通風井中爬出——
曾遊旭本人。
這一次，是他本體。
林妄看著他，沒驚訝，也沒出聲，只將戰術夾緩緩收好。
“你剛才在模擬識別盲點裡。”他淡淡道。
“天花板折角，搭著後排光源。”
“只有低頻光線下能看到你的呼吸線動幅。”
“是。”曾遊旭點頭，神情坦然，“我以為你能更早發現。”
“我確實早就注意到了。”林妄開口，“只是不想在他們面前說。”
“為什麼？”對方挑眉。
“因為你想要單獨對話。”
這句話落下時，曾遊旭的眼裡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
他走了兩步，從角落裡完全踏入走廊光照範圍，站定。
“我承認，你比我預想的危險。”他說，“所以我來找你談一筆更值錢的交易。”
林妄沒動，也沒表情。
他只是靠在門邊，語氣低得像鈍刀子磨著鐵。
“說。”
曾遊旭眼神收斂：“何志涵下一輪準備調動D班最上層的幾個邊緣能力者，他和宋緒簽了內部備忘協議，要在集體對抗環節制造一次結構性排布崩盤。”
“什麼意思？”林妄眼神未變。
“他要用我們B班的巢狀模擬圖層干擾你們的支援位。”
“不是硬打，而是製造戰術干擾預設——讓你們的戰術支點提前崩。”
“我們從模擬圖裡讀到你們每場配合的關鍵點，萬籟、呂箴，還有段合的手控時間。”
“他準備製造一種假象：你們合作失效。”
林妄沒說話。
但他輕輕闔上了手裡的戰術終端。
像是一種極緩慢卻異常危險的動作。
曾遊旭注意到了，神色仍舊不變：“我可以把那份模擬圖轉給你。”
“條件。”
“我希望你能幫我廢掉何志涵。”他吐出這句話，彷彿脫了層皮。
“或者，至少把他送進觀察層，讓軍部重新評估他。”
“理由？”林妄看著他，眼神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他太危險。”曾遊旭眼裡第一次有了微妙的冷意，“他不在做學生競賽，他在做軍用模板。”
“你知道壓縮者這個能力，意味著什麼。”
“如果他的計劃成功——下一步，他就不只是打你們。”
“而是打系統。”
“而我，不想跟著一個瘋子，成為他戰術實驗場的耗材。”
林妄看了他一眼，忽然開口：“你為什麼不自己動手？”
“我有許可權，沒權力。”曾遊旭平靜道。
“你，是全場唯一能在比試中把一個人合理打崩的存在。”
“所以，我來找你。”
林妄眼裡終於浮出一絲難以言說的鋒芒。
“你想得很清楚。”
曾遊旭嘴角微勾：“你也一樣。”
沉默，在夜色中緩緩蔓延。
冷風像是從訓練區後山的風洞鑽出來，拂過走廊燈帶邊緣，捲起一些未清理乾淨的紙屑，繞過兩人之間沒有拉開的距離，像一條窺探又悄然離開的蛇。
“你想得很清楚。”
林妄的聲音落下，像鈍物敲進鐵皮，不快，卻足夠讓人警覺。
曾遊旭沒動，只是望著他，眼神無波。
“我習慣提前佈線。”他說。
“提前兩天？”
“對。”他點頭，“我知道你不是會被動接單的人。我給你考慮的時間。”
林妄輕輕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就這麼肯定，我會接？”
“你不一定會。”曾遊旭說得坦然，“但你會思考。”
“像你這樣的人，不會把可能性丟進回收爐裡不看第二眼。”
林妄沉默了一下，隨後似乎隨意地問道：“你和何志涵……是有什麼私仇？”
問題丟擲的一瞬間，他眼角掃了一下對方的掌骨——肌肉微縮，反應時間約0.3秒，並無特別情緒波動。
這意味著回答不是即興編造。
“沒有。”曾遊旭道，“他沒做過對我個人的什麼，但他在做的事，會把我們所有人都送上實驗臺。”
“我不是英雄，也不是瘋子。但我還沒蠢到幫他把電極插進自己腦子裡。”
“如果他繼續走下去，整個聯邦戰術系統的靈活性會被壓縮者改寫。我們，不會再有判斷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