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暗流
就這一句話。
張天任便確認了兩件事。
一是安慶緒並未改變心思，只不過確實是被軟禁了；
二是安慶緒很有可能發現了安祿山的某種異常之處，畢竟大燕裡能讓安慶緒感到危險的，就只有他的父皇安祿山了，這才向自己發出了危險的暗語。
“……”
張天任面色如常，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他心底思緒翻湧，快速權衡了利弊，雖然這個因為安祿山想讓寵妾段氏之子安慶恩取代其為繼承人，便要弒父奪權的安慶緒，也並非是什麼良善之輩。
但自己現在身處群狼環伺的燕軍之中，想要親手促成安祿山的死，他能利用的關係和力量，就只有安慶緒一人。
自己不能輕易放棄掉安慶緒的這一條線。
打定主意。
張天任便是打算找個機會。
先儘量與安慶緒私下交流一番，不過是否要助其脫離樊籠，就要看對方所能提供的價值了。
之後。
他便是靜靜喝著御賜酒水，吃著精緻點心，看著貌美歌姬，一如其他文臣武將那般。
而隨著宴席的氣氛進行到了頂點，這個機會出乎意料地提早送到他面前來了。
宴席中央。
崔乾佑一段慷慨激昂的醉酒舞劍，引起了眾武將的高聲叫好，各種彈劍拍桌的聲音不絕於耳。
這邊剛剛落下帷幕。
文臣那邊便是有一位灰白鬍須的下垂眼老者，鬍鬚上沾滿了酒漬，舉著酒杯不服輸地站了起來。
“諸位，今夜既有舞劍助興，又豈能無詩詞對賦為伴？”
聽到這般說辭，不少人都是靜了下來，望向這位文臣裡數得上號的老者。
此人名為高尚，是燕軍的核心謀士，主策劃叛亂戰略，當初安祿山謀反之際，他多有獻策，所以地位不低。
高尚一手舉杯，一手捋著鬍鬚，面朝安祿山恭敬說道：
“陛下，老臣這裡有幾副對子，想見識見識在座諸位文臣的風采，不知陛下可允？”
“哦？正好！”
“武將攻伐下城池，正需要文臣來治理嘛，來來來！”
安祿山聞言大笑了幾聲，他一個胡人雖不甚通詩詞，但還是直接讓高尚開始了這一場文人比鬥。
“呵呵，那老頭子我就獻醜了。”
高尚朝眾人微微拱手，臉上卻是不見半分謙卑。
“高老且說來聽聽。”
崔乾佑倒是頗為捧場，誰人說話他也不會讓人難堪，人緣自然可見地好。
幾番計較。
文臣們你來我往，對了幾個妙句，倒是也引起了一陣的文雅喝彩。
武將則是面面相覷，壓根沒幾個人能聽懂，隨著時間推移，不少人只顧著低頭喝酒划拳，聲音漸漸雜亂了起來。
這引得高尚略有不滿，卻也只是哼哼幾句。
正在此時。
一直沒有說話的安慶緒，卻是施施然站了起來，對著眾人輕咳一聲說道：
“各位朝中肱骨，本殿下也有一個上聯詩，是於潼關被困時所作的，儘管必然不如大家文采好，此番說出來倒也能與大家同樂。”
自文鬥開始。
安慶緒就看到了張天任不時飄過來的暗示目光，這讓他心頭一動，知曉了對方的心思。
這才主動站起來。
底下眾人自然是一番恭維。
安慶緒隨即沒有去看安祿山，只是張口來道：“此上聯詩正是……”
“折翼棲寒枝，猶羨雲中鶴。”
此對一出。
不明內裡的文臣武將們，只是熱烈拍手叫好，無論聽不聽得懂，韻腳到底好不好，都是頗為捧這位二殿下的場。
倒是宴席右首。
崔乾佑眉眼低垂，似乎並無他意，但其手中的酒杯卻是放下了，許久沒有再拿起來。
張天任一聽，自然知曉這安慶緒是藉此機會，將自身情況告知了所有在場的自己人。
“那老臣就對下聯……”
高尚不甘人後，起身搶先一步，高聲作答道：“涸鱗沉暗藻，空思浪底蛟！”
“好！”
“二殿下與高大人真是高山流水啊……”
又是一陣拍馬屁的聲音，立馬在高尚身周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哄的老頭捋著鬍鬚心中暗爽。
座位下。
張天任自然明白其中意味。
過了一陣，他見眾人逐漸安靜，便站起身來說道：“諸位，嚴某也有一副對子……”
“哼，你姓嚴的何時也有文才了，敢在宴席上對對子？！”
高尚似乎是喝高了，雙頰發紅，渾身散發著酒氣，他今夜風頭正盛，瞧著往日就與自己爭功勞、不對付的嚴臣，居然也跟在自己屁股後頭湊熱鬧，當即忍不住借勢發難起來。
張天任聞言也不惱，只是笑著說道：“呵，那不如就由你先來跟我對一副試試？”
高尚聽到這話樂了，他等的就是這一出，當即沒有絲毫遲疑，眼神輕蔑張嘴就來：“你且聽好了……”
“二猿伐木深山中，小猢猻豈敢對鋸？”
眾文臣聽完面面相覷，這對子顯然是暗諷對手資歷不夠，不配跟他‘對句’。
他們只知道二人不對付，卻沒想到，居然在宴席上明槍暗箭地鬥了起來。
氣氛一時多了幾分寂靜。
張天任心思一轉，腦海裡浮現一副對子，笑道：“那我對……”
“一馬陷足汙泥裡，老畜牲怎能出蹄？”
眾文臣聞聲皆是一愣，隨即紛紛面色古怪起來，不少人使勁憋著笑，他們都聽出來了，這是直接明嘲高尚這老頭不配‘出題’啊！
而且，張天任言語之間，已然用上了[口誅]之力，聲音洪亮，言辭激烈，讓他在言語上的氣勢，提升到了滿座皆聞的程度。
“你你你……”
高尚聽到這對子登時氣急，酒氣都清醒了幾分，又被[口誅]之力威懾精神，當下舌頭都罕見地有些打結。
他想到自己這麼大年紀竟是當眾被一小輩侮辱，當即氣火攻心，捂著胸口半天說不出話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沒人出來說話，就連崔乾佑也只顧喝酒，不曾言語。
“這對子……哈哈，妙啊！”
忽然，那群武將大老粗打破了寂靜，雖然聽不懂什麼詩詞對聯，但他們懂對戰時的氣勢啊。
誰的氣勢弱了，在戰場上那就得死！
高下自然立判。
本就對高尚這老頭不滿的阿史那承慶，趁機帶頭嘲笑了一番，眾人鬨笑不已。
這令高尚更加憋悶，面色愈發漲紅。
隨即，這老頭兒竟是拂袖掩面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