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暗影餘孽的苟且
畫面一轉。
來到紅葉山脈綿延起伏的陰影最深處。
這裡，光線被貪婪地吞噬，只餘下永恆的晦暗。
嶙峋怪石如同巨獸體內猙獰的骨骼，支撐著一座龐大得令人心悸的天然溶洞。
溶洞內空氣潮溼陰冷。
有兩道狼狽而警惕的身影，如同歸巢的夜梟，悄無聲息地來到溶洞入口。
兩人正是暗影教會的餘孽，卡爾與貝斯。
卡爾手中緊握著一個鼓囊囊的、散發著微弱暗影波動的特製皮袋。
這是他們此行的收穫——高價收購來的暗影晶石。
然而，除了晶石之外。
貝斯的肩頭還扛著一個沉重的負擔：
一具身著粗陋皮甲、脖頸以詭異角度扭曲的盜賊屍體。
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溶洞內激起微弱的迴響。
卡爾與貝斯走到溶洞中央一片相對開闊的地帶。
然後，貝斯毫不猶豫地將肩上的屍體“噗通”一聲丟在地上。
屍體在佈滿碎石的地面滾動了一下，僵硬的面孔在陰影中顯得格外蒼白。
卡爾深吸一口溶洞內那冰冷刺骨的空氣。
他強壓下心頭的煩躁與不安，抬頭望向溶洞深處那片連目光都無法穿透的絕對黑暗區域。
那裡，沉寂得如同墳墓，卻又蟄伏著令人靈魂戰慄的存在。
“邪神大人，”
卡爾的聲音沙啞而帶著一絲敬畏，在空曠的溶洞中擴散開來：
“我們回來了。
這是此次交易的收穫。”
他晃了晃手中的皮袋，隨即目光瞥向地上的屍體，語氣低沉下去：
“但最近……我們頻繁交易暗影晶石，似乎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注意。
這個傢伙，像鬣狗一樣尾隨了我們一路，試圖摸清我們的據點。
從他的裝備和標記看，似乎是來自一個叫做【幽影之狼】的盜賊團。”
貝斯向前一步，站在卡爾側後方。
她補充道，聲音帶著一絲緊繃：
“那個盜賊團的首領珀西瓦爾，懸賞等級三，在山脈裡有些勢力，手段狠辣。
我們單獨行動，恐怕難以應對接下來的麻煩。
若遇危險，懇請邪神大人能及時給予庇護。”
話畢。溶洞內陷入一片死寂的氛圍。
溶洞深處，那片粘稠的黑暗彷彿凝固一般，沒有任何回應。
只有卡爾和貝斯自己的呼吸聲在耳邊清晰可聞。
壓抑的氣氛如同實質般擠壓著他們的神經。
幾息之後。
就在卡爾與貝斯的心沉入谷底時。
這片黑暗中，猛地探出了一隻巨手。
那手掌龐大得超乎想象。
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紫色。
表面佈滿了粗大虯結的、彷彿活物般緩緩蠕動的深色脈絡。
它無聲無息地伸到兩人面前，掌心向上，攤開。
掌心上空無一物。
那姿態，不言而喻——索取。
卡爾見此，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臉頰的肌肉都繃緊了。
與這位神秘莫測的邪神共事這半個月以來。
他早已深刻領教了對方的“溝通方式”。
沒有言語，沒有解釋，只有最直接的交易——供奉暗影能量，換取“庇護”與維持他們活動的金幣。
一股屈辱感夾雜著無奈湧上心頭，但他別無選擇。
卡爾咬緊牙關，上前一步。
然後將手中那個裝著珍貴暗影晶石的皮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隻巨大的、脈絡蠕動的掌心之上。
巨手在觸碰到皮袋的瞬間，五指猛地合攏，速度快得驚人。
彷彿生怕獵物逃脫一般。
隨即，它如同退潮般迅速縮回了那片深沉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緊接著。
死寂的溶洞深處，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嘎吱……嘎嘣……嘶啦……”
每一次咀嚼，都像是在啃噬著卡爾和貝斯的神經。
兩人身體瞬間僵硬，後背的寒毛根根倒豎。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對方，眼神在半空中交匯。
無需言語，那眼神中只有一種情緒：
無奈，以及一絲對未知存在的本能恐懼。
他們如同被圈養的牲畜，用辛苦覓得的“食糧”，供奉著深不可測的“主人”。
很快，那瘮人的咀嚼聲如同它出現時一樣突兀地停止了。
溶洞深處重歸死寂。
就在卡爾與貝斯稍稍鬆了口氣，以為這次“交易”結束時。
那隻巨大的、佈滿暗紫脈絡的手，再次從黑暗中伸了出來，穩穩地停在兩人面前。
但與上一次索取時不同。
這一次，巨手的掌心攤開後。
掌心之中，靜靜地躺著兩枚約莫拇指大小的物體。
不是金幣，而是兩枚深紫色的菱形水晶.
水晶內部深邃幽暗，彷彿蘊藏著濃縮的夜色。
光滑剔透的表面在溶洞微弱的光線下，倒映著嶙峋的洞頂石筍和卡爾貝斯驚疑不定的臉。
一股冰冷晦澀、與溶洞深處那存在同源的力量波動，正從水晶內部隱隱散發出來。
貝斯眼中滿是茫然，下意識地向卡爾投去一個極度困惑的目光。
彷彿在問：
這是什麼意思？
這東西有什麼用？
卡爾則是心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他壓下心中的驚疑，強自鎮定。
然後主動上前，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那兩枚冰冷刺骨的紫色水晶。
菱形水晶光滑的切面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表情。
——眉頭緊鎖，眼神深處是化不開的疑惑。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水晶中那股龐大而古老的、屬於邪神本源的力量。
沉重得如同實質，帶著令人心悸的侵蝕感。
但這東西……能用來做什麼？
防禦？
攻擊？
還是某種詛咒？
思緒，在這詭異的寂靜和冰冷的觸感中，不由自主地飄回了半個月前。
熔火裂谷那場驚天動地、最終卻功虧一簣的討伐戰爭之後。
那遮天蔽日的恐怖巨手撕裂空間降臨，驅散了高文與亞瑟日月合擊的毀滅餘波。
在他們瀕死之際將他們撈走……
自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便被強行扭轉。
半個月了。
整整半個月，他們如同依附在巨獸陰影下的蟲豸。
蜷縮在這片如同巨獸臟腑的幽暗溶洞裡。
那位救了他們、此刻深藏黑暗的存在，從未向他們透露過哪怕一絲具體的身份資訊。
自那次將他們從死亡邊緣拉回時。
只以無法抗拒的意念傳遞了一次清晰無比的訴求——渴望更多暗影能量。
之後，這位“邪神大人”便陷入了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而，祂似乎擁有某種難以理解的、憑空造物的能力。
每當他們需要資金去購買暗影晶石或其他蘊含暗影能量的事物時。
那隻巨大的手便會憑空凝聚出小山般的金幣，如同丟棄垃圾般拋給他們。
唯一的指令，便是讓他們潛入紅葉山脈的混亂之地，去搜尋、去交易一切能提供暗影能量的事物。
暗影晶石，正是他們搜尋的首要目標。
這並非完全出於邪神的命令，某種程度上，也符合他們自身的需求。
身為得到暗影教會正統傳承的餘孽。
他們收集暗影晶石的本意，是想在這片遠離王都神聖教會勢力範圍的蠻荒山脈深處，秘密建立一個新的暗影祭壇。
以那柄隕星級的聖物——暗影聖槍為媒介核心，汲取地脈陰氣與亡魂的暗影之力，再次培養強大的影怪騎士。
為自身、為殘存的暗影教會積蓄力量。
但現實卻是殘酷的。
熔火裂谷一戰後。
他們耗費無數心血、資源，甚至汲取大量生魂才培養至白銀階巔峰、承載著暗影教會復興希望的影魔騎士大人，在日月合擊下徹底湮滅，連靈魂殘渣都未能留下。
他們本就式微的根基遭受了毀滅性打擊。
致使他們元氣大傷，實力幾乎跌至谷底。
而眼下，更雪上加霜的是：
他們賴以翻盤的根本之物，那柄象徵著暗影權柄與力量的聖槍。
自被那巨手撈走的那一刻起。
就與那位邪神一同沉寂在這溶洞最深的黑暗裡，再未顯露分毫。
他們曾不止一次地嘗試以暗影秘法去感應聖槍的存在。
結果卻如同石沉大海。
只感受到一股更古老、也更冰冷無情的意志將其牢牢包裹、隔絕。
失去了影魔騎士，失去了暗影聖槍，他們如同被拔去了爪牙的困獸。
儘管復仇的火焰仍在心底深處燃燒。
但現實的殘酷讓他們清醒地認識到：
僅憑他們兩人殘存的力量，在這片危機四伏的山脈裡，別說重建教會，連生存都岌岌可危。
他們只能暫時蟄伏在這位神秘邪神的陰影之下，仰其鼻息，苟且偷生。
每一次外出交易暗影晶石。
每一次感受到其他勢力貪婪或警惕的目光。
都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們殘存的自尊，提醒著他們寄人籬下的屈辱。
思緒如潮水般退去，回到現在。
卡爾握緊了手中那兩枚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紫色水晶，指尖傳來的寒意彷彿要滲入骨髓。
他抬頭，再次望向溶洞深處那片令人心悸的、彷彿能吞噬一切的絕對黑暗區域。
那裡依舊死寂一片。
只有若有若無的、彷彿來自九幽深處的冰冷氣息在無聲地瀰漫。
他張了張嘴，乾澀的喉嚨滾動了一下。
他終於鼓起勇氣，想要開口詢問這水晶的用途。
但聲音還卡在喉嚨裡，尚未發出之際。
一個陌生清亮、帶著幾分玩味戲謔語調的聲音，突兀地在他們耳畔響起。
這個聲音替那沉默的邪神回答了卡爾尚未問出的問題：
“呵，那是「冥魂水晶」，來自冥界的非凡造物。
能讓你們的靈魂與肉體，在死亡降臨的邊緣，短暫處於一種奇妙的不滅狀態……
嗯，通俗點說，就是能多扛幾下揍，沒那麼容易死透。
算是你們那位‘大人’給的買命錢？”
卡爾與貝斯聞言，頓時警覺。
他們循聲望去。
聲音正來自溶洞外部，那唯一有微弱天光透入的狹窄洞口方向。
只見洞口處，刺目的陽光勾勒出一道高挑婀娜的靚影。
來人姿態隨意地單手叉腰，微微歪著頭。
她似乎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溶洞內如臨大敵的卡爾與貝斯。
以及他們身後那片深邃的、散發出不祥氣息的黑暗。
光線在她身後形成一圈朦朧耀眼的光暈，讓人一時難以看清她的具體面容。
但那在逆光中顯得格外醒目、瀟灑到近乎囂張的站姿。
以及嘴角若有若無勾起的一抹弧度。
都清晰地透露出一種危險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