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鬣狗集市，暗影蹤跡
翌日。
清晨。
當蒼白的曦光勉強刺破紅葉山脈常年籠罩的厚重霧靄時。
亞瑟一行六人，已深入這片被原始密林覆蓋的險峻之地。
腳下是溼滑泥濘、被無數足跡踩踏出的獸徑。
兩旁是遮天蔽日的鐵杉與扭曲虯結的古老藤蔓。
空氣中瀰漫著腐葉、溼土與某種難以言喻的、帶著淡淡硫磺腥氣的混合味道。
偶爾有不知名的獸類嘶鳴從林海深處傳來，更添幾分蠻荒與壓抑。
引路人珀西瓦爾如同融入這片陰影的幽靈。
一身不起眼的灰褐皮甲，動作迅捷無聲地在複雜地形中穿梭。
他對每一處看似無路的藤蔓遮掩或陡峭巖縫都瞭如指掌。
亞瑟、高文、凱三人緊隨其後，身上覆蓋著韋恩主教提供的特質魔法長袍。
長袍灰撲撲毫不起眼，內裡卻流轉著微弱的空間波動。
能完美地將他們一身精良的騎士鎧甲與不凡的氣質掩蓋，扭曲旁人的視覺感知。
使他們看起來只是三個裝備普通、風塵僕僕的冒險者。
皎月主教韋恩·斯特林則走在最後，純白的常服也換成了深色布袍。
但那溫潤如玉的沉靜氣質依舊難以完全掩蓋。
只是在這片強悍之地，他那份獨特反而讓偶爾擦肩而過的兇悍之徒下意識地避開了審視的目光。
跋涉了大半日。
翻過一道植被稀疏、怪石嶙峋的險峻山脊後。
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一處被環形山壁半包圍的隱秘山谷展現眼前。
谷內並非預想中的死寂荒涼。
反而人聲鼎沸，喧鬧異常。
這裡竟被打造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的集市。
簡陋的木棚、獸皮帳篷、甚至依著巖壁開鑿的石窟錯落交織，構成了街道的雛形。
人流絡繹不絕。
粗獷的吆喝聲、討價還價的爭執、鐵匠鋪裡傳出的叮噹敲打傳來。
混雜著烤肉和劣質麥酒的濃烈氣味。
形成一股充滿原始生機的熱浪撲面而來。
行人的穿著打扮，完美詮釋了何為“彪悍”。
獸皮坎肩袒露著虯結的肌肉和縱橫交錯的傷疤。
粗麻布衣沾滿泥汙油漬，腰間懸掛的短柄斧、厚背砍刀甚至簡陋的弓弩觸目皆是。
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長久在生死邊緣磨礪出的警惕與一股子混不吝的戾氣。
亞瑟銳利的目光掃過。
他輕易就能從人群中分辨出好幾個眼神兇狠、氣息剽悍、身上帶著明顯血腥味的傢伙。
那絕非普通山民獵戶，而是貨真價實、刀口舔血的盜匪裝扮。
他們或三三兩兩聚在角落低聲交談。
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過往行人，或大喇喇地坐在酒桶上灌著麥酒，對旁人投來的忌憚目光渾不在意。
整個集市，瀰漫著一種野性、混亂卻又在某種默許規則下維持著微妙平衡的彪悍民風。
“跟緊。”
珀西瓦爾沙啞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亞瑟的觀察。
他頭也不回地繼續前行，似乎對周遭的喧囂與危險視若無睹。
凱不著痕跡地用手肘碰了碰亞瑟。
他壓低聲音，帶著一絲好奇的探求意味：
“這裡看起來還挺的有趣，不是嗎？”
他金棕色的眼眸掃過那些懸掛在攤位上的珠寶和銀器，上面帶著貴族徽記，明顯是劫掠所得的。
意識到這一點時。
這位來自王都的子爵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
韋恩主教溫和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恰到好處地為他們解惑：
“此地名為‘鬣狗集市’。
說是集市，不如說是紅葉山脈各方勢力預設的一塊‘緩衝地’和‘銷贓窩’。
由珀西瓦爾和另外幾位實力還算不錯的盜賊團首領共同維持秩序。
規矩很簡單，也很唯一：在這集市裡，嚴禁動刀兵。
不論你是山匪、流民、逃犯，還是過路的商人傭兵，只要守這條規矩，交了‘地頭錢’，這裡就對你敞開。”
他頓了頓，目光平靜地掃過幾個明顯對他們這幾個“生面孔”投來不懷好意目光的壯漢。
那幾人被這平靜無波的眼神一觸，竟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移開了視線。
“當然，紅葉山脈裡的人，十有八九對山外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都沒什麼好感。
所以……”
韋恩的目光落在亞瑟三人身上，
“諸位身上這層‘皮’，最好一直穿著。
否則，麻煩會像聞到血腥的鬣狗一樣撲上來。”
彷彿是為了印證韋恩的話。
一個身材魁梧如熊、臉上橫亙著巨大刀疤的攤主，正唾沫橫飛地向路過的亞瑟吹噓他攤位上幾把鏽跡斑斑的彎刀：
“喂，外鄉人！
來看看這寶貝，瞧瞧這刃口！
剛從‘赤脊熊’的老巢裡扒拉出來的，上面還沾著那畜生的血呢！
絕對的吹毛斷髮！
十個銀幣，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他拍得破舊的木桌砰砰作響。
亞瑟腳步未停，目光在那所謂的“吹毛斷髮”的刀刃上掃過。
捲刃處豁口明顯，刀身佈滿劣質金屬的雜質氣孔。
他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甚至懶得開口揭穿。
旁邊另一個兜售“魔獸晶核”和“強效治療藥水”的乾瘦老頭也湊了上來。
他尖著嗓子：
“嘿！小哥兒別走啊！看看我這‘火焰蜥蜴晶核’，貨真價實！
還有這‘生命之泉’藥水，只要一滴，斷腿都能接上！
只要五個金幣！五個！”
他晃盪著手中渾濁不堪、散發著刺鼻草藥味的劣質玻璃瓶。
亞瑟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在他眼中，那所謂的“晶核”不過是染了色的劣質礦石。
藥水更是充滿雜質、能量駁雜到可能喝死人的玩意兒。
他不再停留，加快腳步跟上前面引路的珀西瓦爾。
高文則好奇地多看了那藥水瓶兩眼，隨即也撇撇嘴，顯然也察覺到了其中的低劣。
在集市中穿行了約莫一刻鐘。
避開幾處汙水橫流、氣味刺鼻的區域，珀西瓦爾在一棟相對“體面”些的兩層木石結構閣樓前停下腳步。
這閣樓倚靠著一面陡峭的山壁而建。
牆體由粗糲的原木和石塊混合壘成。
窗戶狹小，門口懸掛著一塊被煙熏火燎得發黑的木牌。
上面用粗糙的刀法刻著一個抽象的狼頭標記。
“到了。”
珀西瓦爾言簡意賅，推開了那扇包著鐵皮、顯得頗為沉重的木門。
一股混合著劣質菸草、汗味、食物油脂和淡淡血腥氣的渾濁氣息撲面而來。
閣樓一層像是個簡易的酒館兼議事廳。
擺放著幾張厚實的原木桌凳。
此刻只有零星幾個穿著皮甲、氣質剽悍的漢子在角落裡低聲交談。
見到珀西瓦爾進來，紛紛起身，恭敬地喊了聲“頭兒”。
珀西瓦爾只是微微頷首，便帶著眾人徑直走向內側通往二層的樓梯。
剛踏上二樓，迎面便撲來兩道迅捷的身影。
“頭兒！”
清脆中帶著野性的女聲響起。
這是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年輕女孩，約莫十八九歲年紀。
她們的身材在簡陋的粗麻布衣下依舊勾勒出驚心動魄的火辣曲線。
裸露在外的麥色手臂和小腿線條緊實有力，充滿了野性的活力。
她們只穿著堪堪蔽體的獸皮抹胸和短裙，赤著足。
腳踝上纏繞著幾圈染色的藤蔓。
一個留著及肩的栗色短髮，髮梢挑染了幾縷狂野的紫紅；
另一個則是稍長的黑色捲髮，用一根獸骨簪隨意綰著，幾縷碎髮垂落臉頰。
兩人眉眼相似，都帶著山貓般的警惕和野性難馴。
五官深邃而精緻。
尤其那雙眼睛，如同林間最清澈的泉水，此刻卻閃爍著審視的光芒。
她們像一陣風般衝到亞瑟等人面前。
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動，繞著他們三人仔細嗅了一圈。
那目光，彷彿在評估闖入領地的陌生野獸。
栗色短髮的女孩眉頭立刻擰緊，毫不掩飾眼中的排斥：
“頭兒，他們是誰？身上一股子……虛偽的、令人作嘔的乾淨味道！”
她的話語直白得近乎無禮。
黑色捲髮的女孩也點點頭，目光尤其在凱和亞瑟身上停留更久，補充道：
“還有鐵鏽和…太陽曬過的石頭味？怪得很！不像好人！”
“伊芙！莉娜！”
珀西瓦爾低喝一聲，聲音依舊冰冷，但其中卻罕見地帶上了一絲無奈的親暱。
他伸出雙臂，一邊一個，攬住了兩個女孩的腰肢，將她們拉回自己身邊。
兩個女孩立刻像找到了依靠的小獸，一邊一個，緊緊依偎著珀西瓦爾寬闊的胸膛。
她們攬住他的胳膊，但那雙野性的眸子依舊充滿警惕地瞪著亞瑟他們，彷彿隨時會亮出爪子。
“她們……是我的老婆。”
珀西瓦爾看向亞瑟等人，簡潔地介紹，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他粗糙的手指拂過慄發女孩伊芙的髮梢，又捏了捏黑髮莉娜的臉頰。
後者不滿地嘟囔了一聲。
隨後，珀西瓦爾繼續說下去：
“山裡的野丫頭，沒規矩慣了。
剛才的話，我代她們賠罪。”
亞瑟看著這奇異又和諧的一幕——冷酷的盜賊頭子與兩個野性難馴的少女妻子。
心中瞭然。
他微微搖頭，臉上露出理解的平靜：
“無妨。是我們打擾了。”
凱則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對雙胞胎，嘴角噙著一抹和善的微笑，並未言語。
高文倒是咧開嘴，對兩個女孩露出一個毫無心機的、陽光燦爛的笑容。
他似乎覺得她們直白的反應很有趣。
兩個女孩被這笑容弄得一愣，眼中的敵意似乎減弱了一點點，但依舊保持著警惕。
韋恩主教臉上依舊是那抹溫潤的笑意，溫和地點點頭，表示理解。
“去，弄點吃的來。給客人。”
珀西瓦爾拍了拍兩個女孩的背，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卻也蘊含著一種家人般的熟稔。
伊芙和莉娜對視一眼，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乖乖地應了一聲。
隨即，便又像陣風似的跑開了。
但是，臨走前還不忘再瞪亞瑟他們一眼。
珀西瓦爾不再多言，領著眾人走進二樓內側一個相對寬敞的房間。
房間陳設簡單：
一張厚重結實的長木桌，幾把高背椅；
一個燃著松木、驅散溼寒的壁爐；
牆上掛著幾張處理過的獸皮和幾把保養良好的獵弓、短刀。
窗戶很小，蒙著硝制過的獸皮，透進的光線有些昏暗。
眾人圍桌坐下。
壁爐的火光跳躍，在眾人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屋外集市隱約的喧鬧被隔絕，屋內只剩下松木燃燒的噼啪聲和一種無形的、即將面對未知的凝重氣氛。
珀西瓦爾沉默地給每人倒了一杯渾濁但散發著濃烈麥香的土釀。
然後，自己先灌了一大口。
他放下粗糙的木杯，冰冷的目光掃過圍坐的四人。
最後定格在亞瑟臉上。
他沒有任何寒暄與鋪墊，直接切入主題。
聲音低沉而沙啞，如同礫石摩擦：
“那麼，說說我這幾日探到的，關於紅葉山脈深處與邪神有關的最新情報吧。”
“這幾日我的人在山脈深處踩點，撞見兩個暗影餘孽——卡爾和貝斯。
我想韋恩應該早就有所瞭解了。”
聽到卡爾與貝斯的名字時，亞瑟心頭一凜。
他立刻回憶起當初熔火裂谷討伐戰爭時的情景：
在他與高文，合力將他們招來的影魔騎士斬殺時。
風雲突變。
一隻遮天蔽日的恐怖巨手撕裂蒼穹，輕易撈走垂死的卡爾、貝斯和那柄暗影聖槍。
現在想來，那隻恐怖巨手十有八九就是韋恩口中的邪神了。
回到現在。
珀西瓦爾繼續講述：
“他們近來活動十分頻繁，在各個盜賊團的據點流動。
據說是在高價收購稀有的‘暗影晶石’。”
說到這兒，他從懷中掏出一塊不規則的黑紫色礦石，丟在桌上。
晶石表面脈絡隱現，散發陰冷氣息。
“瞧，就這玩意兒。
這東西雖然稀有，但他們開價高得離譜，一塊頂三十塊金幣。
我認識的幾個盜賊團都與他們做了買賣，都覺得自己撿到大便宜。
哼！那群蠢貨只顧著數錢，哪管背後捅什麼簍子。”
“如此不計代價……”
亞瑟聞言，發出低語。
隨即，他抬眼看向韋恩。
這位皎月主教不知何時已睜開眼，月華般的銀輝在眸底流轉。
沉默片刻後。
韋恩開口，直言不諱：
“那位邪神在渴求暗影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