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難怪這個時候召我回京，想來他們在宣府大有動作，怕我礙事呢，也不知道我回去還來不來得及！”劉守有毅然道，“無論如何，末將也會盡力而為。”但他想了想，又露出一絲猶豫，“只是證據再多，若是聖上心意己決，只怕……”
朱希忠道：“這些自有徐閣老去周旋，咱們各守其責，盡人事，聽天命吧。”說完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劉守有跪下磕了個頭道：“未將這就去了。”
劉守有來京本無要務，如今知道西北將有大變，回去便囑親兵收拾好行李，次日便往宣府而去。
這一路上，朔風漸急，愈行愈冷，不時聽到京中訊息，皆是皇帝下詔嚴斥，夏言罷官待罪，三司不日將開堂公審。
當年仇鸞不願出戰，殺百姓搪塞，參將李珍在他麾下，與他幾乎撕破臉皮，被他當眾抽了十餘鞭子，還幸得李珍拿到他與俺答勾結，私賣茶鐵的證據，才逼得他放了自己脫身。這也是曾銑參仇鸞的最緊要證據，如今應在陸炳手上，還不知李珍手中有無留下複本。
他連夜趕路，回到宣府衛，徑直去尋李珍駐守的衛所。
劉守有趕去衛所一問，小兵們見到錦衣衛到來，有些戰戰兢兢，回道：“回大人的話，李參將被錦衣衛的大人們帶走了。”
劉守有一心，手不由握緊了刀柄，他問了一句：“是哪位大人？”
小兵搖頭道：“應是京裡來的大人，小的……並不認識。”
“什麼時候走的？”
“昨日晚上。”
劉守有便知陸炳果然先行一步，己經拿下了李珍。劉守有心裡急急盤算了，終於想出來一件事。
衛所前往宣府有河水阻隔，這個季節河水只結了一層薄冰，要繞行上游水淺處涉渡。
但劉守有卻知道有一處野渡，牧人常以皮囊相系連成浮橋過河，能節約半日腳程。他便派親兵們去市買了些蒙人常用的皮甲，從牧人浮橋過河，繞到了上游。劉守有尋了一處視野良好的土丘，與親兵們換上皮甲，在土丘後埋伏下來。
天色漸晚，空中飄起薄薄的雪花，呵氣成霧。劉守有身上衣衫還是一個月前去京時穿的，回來自然是有些單薄了。
他腦子裡出現曾銑的身影，心裡更為冰涼。
就在幾天之前，他還在憧憬著曾銑光復河套的計劃，那份計劃中頗有他的心血。他祖父是土木堡之變後逃入內地，他一直覺得，能收復河套，返鄉祭祖將是他一生的功業。然而京中一行，成國公府中寥寥數語，頓時讓這一切成了泡影。就算能扳倒仇鸞，救下曾銑，但收復河套的計劃，也必將煙消雲散了吧。常年在邊地的他，想起京城那巍巍宮闕，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天色漸亮，風愈急，雪花漫飛，親兵們小聲質疑道：“千戶，他們會不會己經過了河？”
劉守有搖頭道：“他們京裡來的，不熟悉這邊形勢，必然不敢連夜趕路，他們豈不怕被盜匪劫持？必定是天亮才走的。”
果然他話聲未落，河對面便傳來了密集的蹄聲。
一名親兵俯地傾聽，數刻後抬頭道：“一共二十騎，無人雙騎。”
劉守有看了眼自己的親兵，一共十五人，但他心中無懼，對他們道：“一會他們過河之際，小勇鐵鷹你們先放一輪箭，其餘人都蒙了面孔，衝亂他們陣腳，虎子，你是認識李參將的，尋到他給我發訊號，大家務必不多糾纏，帶了李參將便往下游跑。我諒他們並不敢窮追。其餘人將他們衝散了，搶些財物再撤。”
“是！”眾人應諾。
不一會，影影約約有馬鳴蕭蕭，踏水飛濺，風大雪急，密密地遮住了視線，給箭手帶來了不少阻礙。
不過鐵鷹不愧有此稱呼，他幾箭連珠身射出，就聽到騎隊裡幾聲慘叫，有兩騎倒地，有人爆吼道：“有伏擊，小心！”
劉守有蒙上面巾，拍馬而下。
騎隊中的錦衣衛發現他們來時，胡亂也射了兩箭，但逆著風都不知道被吹去了哪裡，並沒能讓劉守有有半點停滯。他挾著呼呼風聲而來，長槍一抖，一個招面間，就將首當其衝的錦衣衛挑飛馬下。
他凝神一看，虎子己從他身邊掠過，切入騎隊後陣，他暗暗點了點頭。
“什麼人，膽敢襲擊我錦衣衛！”那人氣急敗壞追著劉守有砍殺，劉守有故意連吼了些蒙古語，諒他也聽不懂。
那人一聽是俺答，不免有些慌神，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俺答出來搶掠的部族，雖說未必是大股人馬，但自己身邊畢竟只有二十來人，雪中又看不清情形，只覺得冷箭嗖嗖，黑影幢幢，不知有多少蒙古蠻子正在向自己殺來。他厲喝道：“帶好人犯，不要纏戰，快走！”
但劉守有的親兵即己殺了進來，哪有這麼容易不要纏戰，就是他自己，幾番想殺回後陣，都讓劉守有一杆長槍呼嘯著連抽帶啄地逼了回來。
“找到了！”不多會虎子用蒙語吼了一聲。劉守有心慰，瞥見個破綻，一槍將那領頭的錦衣衛挑飛，打個了個唿哨，就向山丘後奔去了。
那錦衣衛首領落馬受傷，來襲的人馬四散而走，他一時也辨不清方向，不敢再追，只好收攏了殘兵，奔向宣府了事。
直到正午，虎子才把李珍帶到他們事先約好的營地。
劉守有生了一堆篝火，在上面溫著一囊酒，與親兵們喝著禦寒。見到李珍臉色灰敗，將酒囊扔了給他：“李將軍，先喝一口。”
李珍接過酒囊，盯著劉守有好一會道：“劉千戶，你這是何意？”
劉守有反問道：“你可知今日押你回京的錦衣衛是何意？”
李珍沉默了片刻道：“我當日揭發仇鸞，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我有高堂妻兒親族，逃得了一時，又如何逃得了一世？”
劉守有問道：“你可知仇鸞是如何翻身的？”
李珍悶悶地灌了一口酒，搖了搖頭。
劉守有道：“只因朝中有人要用他那張利口，毀了曾督帥和夏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