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李珍吃驚地抬了頭道：“這與曾督帥有何關係？”
“不然呢？”劉守有反問道，“仇鸞是曾總督彈劾的，若不是有人要扳倒曾督帥，他那罪證昭昭，如何洗得清？”
李珍愣了片刻，氣得跺腳：“要是曾督帥被扳倒，復河套豈不成了泡影！”
劉守有道：“你以為我為何要劫了你出來？你手上若還有證據，先交了我，我再將你送了回去，只道是路上遇到俺答部搶了你回來，不教你連累了家人。”
李珍慘然道：“當初罪證昭昭，我盡交給你了，哪會還留在手上。”
劉守有嘿嘿了兩聲道：“這可末必，我分明記得你偷到的仇鸞盜賣鹽鐵的賬薄有一本，下半冊本是他與藥商勾結買賣的，卻只有目錄。還有那仇鸞當時殺良冒功，有幸存的百姓，似乎也是你安置了。”
李珍默然看著他，劉守有嘆氣道：“你信不過我也是當然，你若有信得過的人，我陪你同去亦無不可。”
李珍想了一會道：“你若能帶我去見曾督帥，我自有話說。”
劉守有點點頭道：“大家夥兒吃完飯便轉道去大同。”
張居正被錄用了庶吉士，與其他庶吉土住在庶常館中，每日同出同歸，徐階反倒不太方便再召他相見，不過徐階想了想，論理皇帝當御臨文華殿聽講，順便檢視庶吉士們的課業——當然當今這位皇上，己有數年不上朝，這講課自然也不會親來，但制度總歸是制度，但凡掛了文華殿大學士名頭的朝臣，這一日還是要至文華殿講課的。
徐階這時早做了準備，與嚴嵩等人一同至文華殿，因夏言接了詔在家中待罪，內閣諸員自然是少了一人。
這一日歸嚴嵩主講，講的是“得天理之正，極人倫之至者，堯舜之道也。
徐階見張居正懨懨地坐在後首，有意取了他的課本來看，看完遞迴他桌上道：“你此處典故用得有誤，我有一本舊書記有此事，回頭你來我值房給你。”
張居正會意，忙躬身謝過。
課後張居正便至文淵閣值房拜見徐階，徐階劈頭問道：“若是如今讓你再去求娶夏府千金，你可願意？”
張居正微微一愣，正色道：“自然是學生所願。”
徐階微微點頭，對他將朱希忠所言道來，又道：“夏貴溪為人耿介，與內庭不睦，你若此時去求為孫婿，動之以兒女之情，讓他同意去見陶天師，此事或有一線生機，工部那邊籌建白雲觀一事老夫己經安排好，必不為礙。”
張居正聽了微微一窘，他是聖人門生，自然並不信釋道，想到要勸夏言去與陶天師這等人物套近乎，不由也有抹不開面子。但想想這事關鍵，還是毅然點了點頭，拱手相謝道：“明日休沐，我便上夏府去。”
他臉上變化，在徐階眼裡看得清楚明白，不由覺得此子果然值得期許。他拿出一封信來遞與張居正道：“這是我為你寫的媒書。”
張居正忙雙手捧過跪謝，此事峰迴路轉，張居正內心頗為感慨。
次日休沐，張居正換上一身綢袍，對著鏡子細細地梳頭穿戴。
王世貞倒是說過要送他兩個隨從伺候，但如今住在庶常院裡面，居處雖然精潔寬敞，但畢竟不是獨院獨戶，多兩個人在面前晃悠反而眼煩，張居正還是斷然拒了。好在庶吉士日常起居飲食都有工部派人待候，他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王世貞也只好罷了。
殷士儋住在張居正隔壁，見了十分希奇，將他上下打量。張居正略有些不自在，回瞪他一眼道：“你盯著我幹嗎？”
殷士儋揉著鬚子道：“你今日穿戴得這般精潔，倒彷彿要去相親似的。”
張居正氣笑了道：“我這也算穿戴精潔了，誰跟你似的，好歹現在也進了翰林院，你這通身氣派多少也得改一改，人家街頭賣茶的也比你多像幾份讀書人呢。”
張居正平日裡難得埋汰一回人，但埋汰起來也不是假的，殷士儋憤憤不平地回屋裡照鏡子去了。
張居正穿戴好出門，僱了一匹馬，騎往夏言府上。
夏言奉命在家停職反省，府門口如今甚是冷靜，按理說張居正來訪夏言也不應當接見，但張居正遞進去的名帖，卻是求見夏二爺。
門子拿了名帖不知所措，只得囁嚅道：“還請張庶常，在此稍候，我等前去通稟。”
張居正等了片刻，門子終是出來道：“二爺請張庶常進去。”
張居正隨夏府家人進了夏府內堂旁的小書房，夏二爺降階相迎，一臉迷惑。
賓主落座後，夏二爺忍不住問道：“家父如今正待罪中，不便見客，不知張庶常這是……”
張居正起身深施一禮，將徐階所寫的書信奉上，道：“學生求娶貴府位序第七的千金，有我座師修書為媒，還請成全。”
夏二爺一下子愣得沒接上話，正在上茶的丫鬟手都顫抖了一下，險些把茶湯潑出來。急急忙忙地端上茶，瞅了一眼張居正，扯著裙子退下了。
張居正鎮定地看著著，手中依然託著那封信。
夏二爺喘了口氣，接過信來，匆匆看了幾眼。徐階自然是把張居正好生誇耀了一番，說他品學兼優，前途不可限量云云。就算徐階啥也不說，張居正的人品前程也是擺在這裡，無須置疑。
夏二爺沉吟片刻，問道：“敢問庶常，因何想到求娶小女？”
張居正也不由扭捏了一下，道：“年中蒙邀至貴府賀壽，於花園中聽得琴聲，知道是德才兼備性情嫻靜的千金所奏，十分仰慕。當時就託人探問，得知貴千金己許配他人，只能抱憾。近來聽到京中傳言，貴千金婚約己解，故厚顏託老師為我作媒，還請成全。”
夏二爺心中感慨萬千，他倒是隱約聽過徐閣老夫人詢問夏珍婚姻一事，想來張居正所言不虛，只是沒想到如今情形這下，這己經被選為庶吉士的青年竟還能執意相求，他心中當然千肯萬肯，這大廈將傾之時，能逃得一個也是好的。但……